第451章 南柯一梦

“刘强！可以出院了啊，家属注意清点一下随身物品……”

距离萧然——或者说刘强——从几个月的昏迷中苏醒又再次昏迷，已经又过去了几周，他的身体勉强恢复了正常水平，但住院费即将告罄，便草草出了院。

这几周里，只要他醒着，那个外号缸子、自称是他小弟的黑胖子，就遵照医生的嘱咐，给他讲一些常识和过去的事。

按医生所言，车祸后昏迷这么久，记忆出现部分丧失是正常的，只要唤醒一下就行。

萧然恢复的还算快，不到几天就把那个叫做“智能手机”的东西玩的贼溜，好像他出生时嘴里就含着这玩意儿一样。

对这个世界认知恢复了七七八八，可他对自己这个“刘强”的身份，却仍然很难想起太多。不过根据那个缸子所说，他似乎是个……烂人，好在住院前做了一次好事，舍身救了一个差点被车撞的老太太。

他住院昏迷期间，老太太的家属支付了绝大部分费用，缸子又用他的“英雄事迹”众筹了一些钱，还每天偷偷对着他开直播收打赏，所以这段时间的住院治疗费用基本还算供得上。

他住的房子经常停电，所以他习惯放一支蜡烛在桌上。每当睡前看完小说，他就会吹灭蜡烛，然后在黑暗中看着飘忽的白烟，闻着蜡烛的香气，沉沉睡去。

有的时候，他也会梦见自己依旧是萧然，和胡八一他们继续闯虫谷、寻献王、破诅咒、下归墟。梦境如此真切，以至于他经常在惊醒后怅然若失。

萧然不禁对二叔穿越前最后的经历，感觉哭笑不得。可现在也别无他法，他需要再多多适应这个世界，找回更多刘强的记忆，再看看后面该怎么办。

那正是所谓的蓍九霙，只不过是他离开家乡到达深埠后，在一个地摊上买的，花了十块钱。这也是他在深埠买的第一个东西，虽然一直被他当做某种象征，但肯定是不可能会说话的。

为了看小说，他把为数不多的工钱省下来充值付费，甚至不惜为了免费看新章节，还带节奏造过黄谣，以靠帖子热度换取论坛点数，结果就是被行政拘留十五天。

此时夜幕已降，天上的星光和楼房的灯光交相辉映，好像泼洒了无数颜料的画布。

天上没有位置能供他登仙入圣、羽化长生。但他应该还有时间，在脚下的土地上，给自己搏个一席之地吧。

缸子在这打打闹闹中，收到萧然放过他的信号，嘻嘻哈哈地去打车了。

“……这还有点众筹和打赏的提现，剩下七百八十多，您还得再吃营养品和药，也不算乱花捐助费用……再加上我这三百，算我个人慰问您的……”缸子满脸通红。

“强哥！这是结算完的钱，一共三百……”

缸子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刘强：“强哥，你的护身符，差点忘了给你了。”

有道是：

摸金秘术发丘技，超凡仙法诸神器。

说起来，房租水电也欠了很久了……

比起尴尬，他心中更多的是恐慌。即便他穿越到二叔的世界、二叔的身体，这股熟悉地肌肉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缸子，我平时下……上网，都干什么？”萧然问。

刘强从缸子那里拿过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这感觉同样陌生且熟悉，但一口就足够了。他把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转身就要走。

“强哥，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可到底什么是大事业，他还是不知道。唯一强于其他“大神”的，就是他不想和别人混租，自己租了一个十平米的单间，这点让身边人高看不少。

恰好这时一辆车疾驰而来，刘强被直接撞飞，反倒是救了老太太一命。

房东接过钱定了定，转身就走了，还甩下一句话：“欠了五个月啊，现在还差三个月。下个月再不交，就撵你出去……”

缸子急匆匆追出来，问道：“强哥，你不上网了啊？那我把你那台的网费，移到我这边了啊。”

缸子帮他打开电脑，萧然学着缸子的姿势把双手放到了键盘上，这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他的双手如不受控制般，在键盘上迅速敲打了一串按键，最后右手一个华丽地转腕，大拇指“啪”地一下敲在了空格键上。

看着手里那碎纷纷的钱，还有几枚硬币，萧然突然想起了“刘强”是怎么住院的。

“强哥……真没了……要不，我请您吃饭，然后上网、宵夜一条龙服务，烟钱水钱网费全算我的……”缸子已经带了哭腔。

“我……想换个活法……”

他只能继续以自己真正的身份，刘强，一条线地走完这一生。

他逐渐意识到一件事：没有萧然，也没有穿越。刘强就是他、他就是刘强，所谓的萧然，也许就是他在昏迷中的一个长梦，把自己虚构进了小说之中。

这个世界，也并不是自己之前所想，那么没有温度。

周围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聚拢而来，萧然赶紧低下头，红着脸胡乱按着其他按键，假装在检查键盘好不好用。

他戴上蓍九霙，和缸子告了别，在十元快剪里剪了个干净的寸头，又去大众浴室洗了个澡，便返回了出租屋。

众多小说中，他最爱的，依旧是那些盗墓小说。每次看到胡八一等人的对白，他就会让自己化身萧然，想象一下如果自己在场，会怎么加入话题，又会得到怎样的回应。

不过很快他又会提醒自己，生活才是最大的冒险。明天，还有更多冒险和收获在等待他……

“不是先吃饭吗？”萧然问。

“刘强！我说你……”

缸子把一摞零零碎碎的钱，递到了萧然手上。

记忆的找回，让他精疲力竭，也冷汗直流。他没有另一个世界可以回去，也没有无限的时间可以循环。

十五岁那年，父亲终于在大醉后掉进猪圈，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时人已经咽气，只剩个上半身。他也彻底解脱了，听说南方的深埠市遍地能捞钱，就野心勃勃南下了。

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萧然感觉到一阵孤独的空虚。这个世界比之前发达太多，但没有什么神器异能，也没有胡八一和胖子。

根据他后来知道的情况，无论现场目击者、肇事司机、老太太和附近监控，全都证明是因为他舍身阻拦，才保住了老太太一命，这也就有了后来老太太家人支付住院治疗费用，以及缸子的众筹和直播等事。

“多少？三百？你要不要重说一遍……”萧然面无表情地斜眼看缸子。

萧然抬起脚就去踢缸子的屁股，一边踢一边说：“吃饭、上网、宵夜、烟钱，这叫没了、没了、没了……”

即便如此，小说中的各种“屌丝逆袭”情节，还是让他欲罢不能。他更加确定，一切现在所谓成功者，都应该是他超凡入圣的台阶。总有一天自己会干成一番大事业，把这些人踩在脚下。

他叫刘强，生于一个南方小村，自幼丧母。父亲终日酗酒，喝醉了就打骂他。这种家庭自然供不起他上学，所以他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成了村里的混混。

“……怎么这么惨……这么可笑……”

敲门声突然响起，刘强赶紧去开门，迎面便撞上了房东大叔。

刘强突然想到了房东的来意，从兜里掏出两千块钱递过去：“这是两个月的房租，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把剩下的补齐。”

房东说到一边，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刘强一番，又伸头进去看了看打扫干净的房间，整理着自己头顶的条形码发型嘀咕着：“收拾地挺干净啊，转性了……”

萧然无奈地进了网吧，在网吧老板和缸子的安排下，坐到了他的“老位置”。眼前的电脑，让萧然又产生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如果有，也大概会在监狱里吧。

萧然……应该说刘强，他感觉一阵眩晕，背后也被汗水浸湿了。他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起身走到网吧门口，抬头看着前方。

刘强捏着鼻子处理了那些垃圾，又擦地擦桌擦窗子，不多时整个屋子几乎焕然一新。

可当他打开得越多、看得越多，关于刘强的记忆大量涌入脑海，他心中那种恐慌感和失落感就越发明显。

可到了深埠，他的一腔幻想便全都被击碎。他当过保安、干过保洁，也在小饭馆当过杂工，可每一个都干不长。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但他总觉得自己能干一番大事业。

一直到某一次和一个工友聊天，他到了三合，才好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每天干着日结工资的工作，拿了钱就去网吧打游戏、刷论坛、看小说，成了众人口中的“大神”之一。

他当时身上只剩下几个硬币，盘算着怎么解决下一顿饭，可好死不死掉了一枚。那硬币骨碌碌地就往马路中间滚，前面一个老太太瞅见，要弯腰去捡，刘强便几步冲了过去，把老太太推开。

只是闲暇之余，他依然会把看小说，当成自己最大的快乐。在生活的纷繁之余，畅想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冒险，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之后的刘强，找到了一个稳定的工作，还做了几分兼职。比起什么成就大事业，他现在更爱说“天道酬勤”。

刘强看着房东的背影，不禁咧嘴笑了起来。下个月不交就撵你出去，房东在五个月前，也是这么说的。

“多少？”萧然继续问。

不久车就停在了一家网吧门口，萧然跟着缸子下了车，缸子去隔壁小超市买了泡面、矿泉水和一些散烟，就要拉着萧然进网吧。

缸子想了想，给他点开了一系列的网站、视频和游戏等等。萧然满脸尴尬地关掉了日美爱情动作片，从其他一些东西中着手寻找记忆。

一开门，一股霉味便涌了出来，地上满是烟头和装着黄色不明液体的矿泉水瓶，床品也脏的如同一团毡。

缸子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这不齐了吗？医生可说了，想快点恢复记忆，就得干点以前常干的事，这些都是标配！”

刘强接过“护身符”，哑然一笑。

“那个……我弄错了，三百是我自己的……你这边是……两千二……”缸子磕磕巴巴道。

萧然接过钱，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缸子。

纵有异世百千奇，不过南柯一梦矣。

（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