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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天赐回来了。

他用他做师爷的聪明才智发现了他父亲的死因。

这地方的丧期是四十九天,吃斋念佛。赵天赐在这四十九日里苦苦思索着复仇计划。丧期结束,他策马扬鞭奔向格西师傅的小寺门口,下马系绳。他来的很早,天朦朦亮。班卓刚刚起床,还没洗漱完毕,听到有人敲门,急忙去开门。

“早”。赵天赐看着睡眼惺忪的班卓说。

班卓吓了一跳说“你怎么来了,赵少爷。”

两人边说边进了院门。班卓叫了一声格西师傅,格西师傅已经点着油灯,安详坐在屋内的桌子旁。班卓有点奇怪,觉得格西师傅好像知道赵天赐要来,特地准备好了在等他。

赵天赐走到屋内,向格西师傅一拜。格西师傅微笑地让他坐下。

“我好久没来探望师傅,师傅容颜未改,真让人感到高兴。刚才下马心想,儿时常到您这里烧香,对您可是一如既往的尊重。”

格西师傅认真地看了看赵天赐,心想:“此人城府极深,将来会成一方霸主。”微笑着对赵天赐说:“听说令尊大人死亡的消息,我也不由得恐惧起来。”

“您感到害怕了,看来师傅您也有害怕的时候。”

格西师傅长笑一声。看着他问:“你要如何?”

赵天赐看着眼前的格西师傅,不禁泪眼模糊,心想小时候,他也无数次为他看病治疗。无数次的从心底感激这位老者,也非常敬佩他的为人和医德。现如今,他怎么会痛下杀手,害死了我的父亲。他在心里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我该怎么办?”

班卓洗漱完毕,烧了一壶热水,端过来给他们喝。

赵天赐起身行礼,说“这么早打扰二位清净,真是不该,还请两位见谅。”然后转身走了出去。一阵清风吹来,洗去了赵天赐脸上的悲悯,继而脸上呈现了一层阴霾。

赵天赐写了一纸诉状,上交了丽江知府。丽江知府李盛卿下令让维西抚夷府的通判李沽祖协助调查此事。李沽祖经过和赵天赐商定后,下令把和千总的清兵的兵权交予赵天赐,等他把案子结束后再交还和千总。

接到令状的和定邦气的拍桌子骂娘的。和千总本来身体不好,每日很少大动肝火。平日里大家也都不去惹他生气。这一次因为悲痛都吉的死,再加上内心的愧疚,又来了这样一个命令,多年的积劳终于使这个壮如牛的康巴汉子病倒了。

他让文耀去见格西师傅,要夜里悄悄地去。格西师傅看到文耀来,让文耀坐在他的对面,安详地端详着文耀的脸说:“孩子,你的脸上还没洗去孩子气,以后做人做事一定要心思缜密,切不可过于仁慈,反害了自己的性命。”

和文耀看着格西师傅的眼,本来火急火燎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后说:“赵天赐把我阿爸的兵权收走了,阿爸为此气的病倒了。他嘱咐我一定要来见你,问你有何打算,我们会鼎力配合。”

格西师傅看了看外面黑黢黢的长空,笑着说:“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总会来。”

文耀追问了一句:“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的死期到了,你们不用为了我而大动干戈,也不要牺牲了无辜人。”

文耀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接着说:“我们一定想办法保您周全。”

格西师傅笑笑说:“回去告诉你阿爸,是时候告诉班卓的身世了。”

格西师傅给文耀了一些草药,让文耀带回去给和千总熬着喝。文耀连夜回到了家,来到和千总的床边说了格西师傅说给他的话。本来睡眼惺忪的和千总听到格西师傅说要告诉班卓的身世,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随后又黯淡了下去,一次又一次,好像深不见底的黑洞。

第二天清早,赵天赐来到和千总的家把百十人的清兵带走了。他给德钦寺、红坡寺、东竹林寺的各堪布(主持)发了有要事商量的请帖。赵天赐心里明白,这些寺庙的势力庞大,又与格西师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各个寺院的堪布与格西师傅亦师亦友,经常在一起参悟佛法,并让格西师傅给寺院里的医徒讲解医理。所以赵天赐要利用政府的势力使各位堪布对此事保持沉默。对于其它两家千总,属于政府任命的,如若有异常举动,他就有理由对其施以“造反”的罪名向上级汇报。他的心里巴不得他们有异常举动。

赵天赐把请帖分别交给了三个可靠手下,让他们速速赶去各个寺庙。

和千总喝了两天格西师傅给的药,精神好了许多。他叫文耀帮他备马,说要到格西师傅那里。众人劝不住,只得顺从。文耀骑着一匹棕色马紧跟着和千总的黑色高头大马,时时观察着和千总的情况。和千总不让任何人跟着,除了文耀。他在马背上东倒西歪、颤颤悠悠的来到了格西师傅的小寺里。

格西师傅很镇定的看着和千总的脸说:“时间不多了,是时候说了。”两人同时含了含头。格西师傅让文耀和班卓坐在和千总的旁边,认真地说:“当年班卓刚到我这里时还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娃娃,现在已经十八年了。”格西师傅看了一眼班卓继续说:“你一直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现在我告诉你——你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你亲生父亲。”

班卓看了一眼和千总,和千总躺在椅子上也看了看班卓。文耀在旁边惊讶的张着嘴。和千总含情脉脉的看着班卓,拉着班卓的手说:“这么多年,苦了你。”

班卓已泣不成声,更咽地问:“我阿妈是谁?”

和千总陷入了沉思,往事涌上心头。

多年前,和千总去丽江,向丽江知府结算一年的事物。在木府旁边的小河边看到了一名洗衣女。约莫十六、七岁,在波光粼粼的河水衬托下,显得格外迷人。和千总上前去搭讪,洗衣女颇为害羞的跟他聊着。和千总被这个朴实无华的婢女深深吸引,尤其是她笑起来露出来的虎牙。可怜和怜悯的心潮涌向了他的大脑。

他爱上了她。

他的爱足以把她深深掩埋。她不知所措,像一片飘在空中的树叶随风摇摆,听从着命运的安排。他为她赎了身,为她在丽江的僻静处租了房。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也使她爱上他。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抚摸着他壮实的肌肉。尽管他有点黑,但是她更喜欢。他像一头牦牛一样趴在她的身上,一次又一次。他抚摸着她洁白而结实的身体,抚慰她坚挺的臂膀,亲吻她饱满的额头,看着她笑起来露出的虎牙,握着她由于长久洗衣而略显粗糙的手。而她用心感受着发生的一切。

后来她怀孕了,这个消息一下子冲醒了醉生梦死的他。他开始思索该怎么办,他真心的爱她,可他不能把她带回阿墩子,世俗的一切规矩都不允许他这样做,他想过打破这种游戏规则,但是他想到了后果后又妥协了。

他为她找来了保姆,留下了一笔钱走了。

等他再来,她由于难产而死了。在她痛苦挣扎要生产时,她苦苦哀求接生婆,一定要这个孩子活下来。孩子是屁股先出来,而后是头和脚。而她由于失血过多而死了。保姆把她葬在了丽江西边的小山丘旁,草草掩埋。

他抱着孩子,孩子冲他笑了笑。他掉下了两滴热泪,抱着孩子走向葬她的小山丘。他像牦牛一样,发出低吼的哀叫,跪在葬她的土堆旁久久不起。

他抱着孩子回到了阿墩子。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格西师傅的小寺里。他把事情说给了格西师傅,跪在佛前深深忏悔。格西师傅抱着孩子,孩子冲他笑了笑。由于这一笑,格西师傅收下了孩子,起名叫班卓。

和千总临走时说:“孩子的吃穿用度,我会在每次烧香时带来。”

格西师傅问了一句:“多好的孩子,怎么不带回去?”

“如果带回去,我真不知道以后有何脸面在这里混。”

格西师傅带着嘲弄的口吻说了句:“一个女人的生命还不如一个男人的脸面。”

他咬了咬牙,羞愧地看着格西师傅。

和千总从回忆中回过神,眼含泪水地看着班卓说:“孩子,原谅阿爸的所作所为。”

班卓痛苦极了。他奔向小寺后面的山上,泪水由于奔跑而顺着风吹而流向耳旁。

和千总看着文耀说:“你去看看班卓。”文耀“嗯”了一声,准备走向后山。格西师傅看着痛苦中的和千总说:“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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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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