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两面三刀
吴国朝廷换了主人,这消息很快传到了吴楚两军对峙的前线。在外和楚军作战的两位将军掩余和烛庸心中大乱,根本不想打了。
掩余对烛庸说:“公子光杀了僚,咱们可都是僚的亲信。这个局面怎么办?”
烛庸说:“要是咱们能取胜,或许还有退路。但是眼下,楚军和咱们势均力敌。楚将伯郤宛又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就咱们这点兵力根本占不到便宜。根本就没退路。”
掩余说:“两军对垒,不进则退,不胜则败。可是眼下,进不能胜,退又是死路。难道降吗?”
烛庸说:“降也不行。你我的家属都在吴国。只要我们降了,咱们的家属都得遭殃。”
掩余说:“降楚不行,回去是死。你说怎么办?”
烛庸说:“只有一个办法。咱们把军队交给副将。你我二人只好去别国避难了。”
掩余沉思片刻,叹了口气说:“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于是,第二日,掩余和烛庸把军权交给了副将,然后双双逃离了前线,找地方去避难了。
掩余和烛庸一走,吴国军队当天就开始撤退。楚国大将伯郤宛趁机追杀,一直杀到吴、楚边界。他抓了不少俘虏,还缴获了大批战利品。楚军士气高昂,将士们都要求杀进吴国。
但伯郤宛却下令撤兵。他手下的将领不理解。伯郤宛说:“吴王僚刚死,他们在办丧事。这个时候杀进去无异于是趁火打劫,不合道义。再说,咱们也不一定能占便宜。我看,见好就收吧。”
就这么的,伯郤宛撤兵了。
伯郤宛得胜回朝,楚昭王一高兴,就拜他为左尹,地位仅次于楚国令尹囊瓦。
这个任命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不料,却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他就是费无极。
费无极在楚平王活着的时候就想得到令尹的位置,曾经一度,他已经很接近那个位置了。没想到,楚平王死了,楚昭王即位,他失去了靠山。虽然楚昭王(公子珍)曾经得到他的辅助,但他毕竟是楚平王的旧臣,新王自有新王的打算。费无极于是把希望寄托于老令尹囊瓦去世。他想,只要老令尹囊瓦一死,论资排辈,楚国令尹之位也应该是他的了。
却不料,伯郤宛因为一次小小的胜利坐上了左尹的位置。这相当明确告诉他,囊瓦的接班人就是伯郤宛。费无极禁不住心中大怒。
按照费无极的胆量与智谋,他是绝不甘心失败的。于是,他决定除掉伯郤宛。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费无极开始行动了。
有一天,费无极对令尹囊瓦说:“伯郤宛将军对我说,他打了胜仗回来,得了许多战利品,一直请您老吃饭。不知道您老愿不愿意赏光?”
囊瓦是个贪财的人,一听有战利品,便笑道:“伯将军请我,哪有不去的道理。请你转告他,到时候我一定去。”
费无极这边说动了囊瓦,转头又去找伯郤宛,对他说:“我听老令尹囊瓦说,你打了胜仗,得了大王很多赏赐,也不请他吃个饭。好像挺骄傲。”
伯郤宛赶紧说:“哪里哪里,我巴不得他来吃饭。这样吧。请你转告他,过两日,我在府上请他。”
费无极说:“你请他,打算送点什么礼物给他?”
伯郤宛一愣,说道:“这个嘛,我确实没想。”
费无极说:“伯将军,你琢磨一下囊瓦大人的那些话。他说你打了胜仗回来也不请他吃个饭。你想想,他想要什么?”
伯郤宛摇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费无极说:“你得了那么多战利品,可他一件也没有。”
伯郤宛一拍大腿说:“哦,对了。我忘了这一层。幸亏你提醒了我。那么,我该送什么战利品呢?”
费无极说:“囊瓦大人喜欢刀剑盔甲,你不如选些上好的刀剑盔甲送给他,他一定很高兴。”
伯郤宛说:“这个容易。我挑几件上好的吴国刀剑、盔甲,就在酒宴上送给他。”
费无极轻而易举的促成了一场酒宴。这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到了日子,伯郤宛准备了丰盛的酒宴,还特意选了一些刀剑、盔甲等东西放堂上,准备等囊瓦喝高兴了就送给他。安置妥当后,他就麻烦费无极去请囊瓦来赴宴。
费无极跑到囊瓦府上说:“伯将军准备了酒宴,让我来请令尹大人赴宴。”然后又神秘兮兮的说:“不过我发现一个情况。不知当说不当说?”
囊瓦说:“你说,你说。”
费无极说:“我发现伯将军酒宴旁摆着刀剑,不知他想干什么?”
囊瓦说:“我和伯将军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他不至于对我怎么样吧?”
费无极说:“大人不能不小心啊。如今伯郤宛权势熏天,唯有大人您压着他。如果您老不在,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所谓欲壑难填。人心不可测呀。他伯郤宛到底安了什么心,谁能说清楚?大人您可不能大意。”
囊瓦被费无极这么一说,心里就不踏实了,于是他派了府上的管家先去伯郤宛的府上看看虚实。这个管家早就被费无极收买了。他去伯郤宛府上转了一圈,回来报告说:“没错,伯郤宛的酒宴旁果然摆着刀剑,而且幕后还藏着甲士。”
管家的话是费无极事先设计好的,前半句为真,后半句为假。可就是这半句话,让事情变了味儿。
囊瓦勃然大怒,他说:“想不到,伯郤宛这老家伙竟然会利令智昏,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于是,囊瓦叫来一个亲信将军鄢将师,令他带一队人马去把伯郤宛抓来。费无极主动要求参与行动。囊瓦说:“费大夫愿意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了。”
费无极的第二步计划又顺利完成了。
当鄢将师和费无极带着人迅速包围了伯郤宛的住宅时,伯郤宛听说囊瓦派人来拿他,忽然明白他上了费无极的当。情急中,他叫人把大门紧闭,准备派人出去向楚昭王报告。
费无极望着伯郤宛紧闭的大门,暗暗发笑,他知道伯郤宛这是自己把屎盆子扣在了脑袋上。
他对鄢将师说:“伯郤宛管着全国兵马,你是他的手下。虽然是奉命拿他,但是此后,你就得罪了他。这一回如果让他逃脱了,你将来的麻烦就大了。”
鄢将师说:“费大夫,你说怎么办?”
费无极眯着眼睛说:“伯郤宛是只猛虎,现在就在笼子里,是死是活,你说了算。要是放虎归山,那就是你不明智了。”
鄢将师会意,又得了费无极的允许。他马上下令,叫士卒守住大门,有人出来就放箭。然后叫一部分士卒找来柴草,堆放于伯郤宛府邸的围墙外,说是要放一把火,把伯郤宛逼出来。
柴草点燃后,鄢将师又下令,叫士卒们点燃火把,扔进伯郤宛的府中。古人的房屋都是木质结构的,遇火就燃。不消片刻,整个伯府里就陷入了熊熊大火中。
伯郤宛起先还带着家丁救火,但火势来得又快又猛,根本扑救不急。他便令人打开大门,准备冲出去。但是门一开,箭如雨来,出来的人都被射倒。他只好又叫人关了门。家丁们找来一个长梯,准备从围墙上翻出去,却不料,人一露头,箭就射来。到这时候,伯郤宛才发现,费无极要置他于死地。
大火中,伯府的人都挤在院子里。他的家人,还有一群家丁仆人围着他,哭爹喊娘,逼他想办法救命。哪有什么办法?
伯郤宛老泪纵横,仰天长叹一声说:“我遭小人算计了。事到如今,我只有一死了事。我死,你们或许还能保全性命。”说着便抽出了剑。
围着他的人一听此言,全部跪在他面前,哭喊着说:“要死大家一起死。”几个家丁跑上来,想夺伯郤宛的剑。
伯郤宛怒目喝叱说:“都给我退下。你们救不了我,何必连累大家?”说完,他便挥剑自杀了。
有士卒在围墙外看到这一幕,马上报告了鄢将师。费无极在一旁叫道:“休得胡说。伯将军分明还活着。不要停,继续围攻。”
鄢将师也听懂了,费无极是想斩草除根。他跟着便下令,叫士卒们加紧围攻。就这样,伯郤宛一家老小连同房子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伯郤宛就这样连同家人一起灰飞烟灭了。囊瓦对外宣称:伯郤宛家中失火,一家老小全被烧死。
伯郤宛有个儿子叫做伯嚭,伯郤宛葬身火海的那一天,他正好在外面办差,因此躲过一劫。伯嚭得到消息,连忙逃到了吴国。
囊瓦杀了伯郤宛后,郢都城里谣言四起。有人还编了歌谣来为伯郤宛明不平。
有一晚,皓月当空,囊瓦坐在自家的后花园中纳凉。在他花园的围墙外,不远处有一个集市。夜晚常有百姓聚集在此,或交易,或饮食。夜风徐来,集市上的嘈杂声也隐约而至。囊瓦并不觉得吵闹,他反而觉得这样更靠近人间烟火,因而很惬意。
此时,他如同往日一样,正听着远处隐约而来的“人间烟火”声,忽然间,微风送来远处的歌声。囊瓦侧耳听听,那歌谣唱到:
伯郤宛,是良将,
烧成灰,好凄凉。
天昏昏,地茫茫,
楚王不管,
令尹若盲。
鄢将师,费无极,
欺上瞒下害忠良。
天有泪,雨淋淋。
冤情好似江水长。
囊瓦越听越气,便令人去抓,结果抓了两人。不料,抓来的人刚刚押到他面前,远处又传来了歌声。囊瓦眉头一皱,他想,完了,伯郤宛这件事激起了民愤。他下令把抓来的人放了。自己闷闷不乐的回去睡下,结果一夜未眠。
好容易熬到天亮,他一上朝就悄悄打听消息,结果发现,大臣们也有微词。他愈发的心烦意乱。
隔了一日,大将沈尹戍来找他,沈尹戍说:“昨晚,百姓在城外賽会,他们把伯郤宛当做神贡了起来。还有人咒骂大人您。他们说是您纵容费无极和鄢将师杀了伯郤宛。百姓都埋怨您,而您还蒙在鼓里。”
囊瓦说:“谁是幕后主使?”
沈尹戍说:“不用谁主使。其实费无极早就不得人心了。当初他唆使楚平王娶了太子建的新娘,又杀了伍奢,这个事情早有传言。要不是平王护着他,他哪里能活到今天?如今他谋害了伯郤宛,还让你替他背黑锅。实在可恶。”
囊瓦说:“伯郤宛的事情实在是冤枉了他。有劳沈将军,你去惩办他们吧。”
沈尹戍得了囊瓦的命令,便带着兵马围住了费无极和鄢将师的府邸,将两人全部抓了。囊瓦对二人说:“你们二人蒙蔽我,陷害伯郤宛,如今真相大白。你们罪有应得。”
费无极和鄢将师纷纷狡辩,但囊瓦不会再听了,他当即下令将两人处死。
再说伯嚭,他逃到吴国后,受到伍子胥的接待,伍子胥将他推荐给吴王阖闾。因为伯嚭在楚国就做过大夫,所以阖闾依旧任用他做吴国的大夫。
伯嚭和伍子胥怀着同样的复仇之心,这两人便联合起来,一有机会就怂恿阖闾向楚国用兵。阖闾说:“庆忌还在外头,只要他还活着,就像是僚还活着一样。说不定哪天,他就借了敌国的兵马打回来。这个人不处理掉,我心里很不踏实。”
伍子胥说:“大王决心要灭他,我们就帮你把他灭了。”
阖闾说:“庆忌是吴国数一数二的勇士,武艺高强,一般人根本杀不了他。我得到消息,他如今住在卫国的艾城,正在四下里招兵买马,欲图报仇。僚死后,他变得十分谨慎。像这种情况,靠近他都难啊。”
伍子胥为了复仇,一心讨好阖闾,他拍了胸脯说:“大王,这个事情交给我。我有办法。”
阖闾笑道:“你若是灭了庆忌,到时候,我一定帮你打楚国。”
伍子胥也笑道:“君无戏言。”
伯嚭附和说:“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去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