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一梦
踏虚境,有搬山覆海,倒转乾坤之能,渡劫仙人更是抬手间便可颠覆一方苍穹。
如今八荒之内有名有姓的踏虚境仙人也不过三十余位,除却当今仙众中的一众掌权者和昔年屹立九洲之巅的十圣,剩下的皆是些后起之秀和一众卡在长生桥头行将就木的老怪物。
说起中洲,早年间中洲其实只是卡在帝朝洲和应尧洲之间的一处小城。昔羽鹤仙君同紫炁上仙途径此地,羽鹤仙君戏称此处为中土帝都,并和紫炁上仙打赌让此处成为能与帝朝洲齐肩的洲域。
羽鹤仙君破境之后便将此地作为自己道场所在之地,三洲各取一部分并成如今的中洲帝域。
中洲消息畅通,东天之下所有踏虚仙人齐聚凌虚殿之事很快便传遍整个玄荒大地,诸多仙门中人也都纷纷至帝都想要一观这众仙齐聚的盛景。加之也想见一见这位与中洲凌虚殿主齐肩的尊神,帝都一时间人满为患。
凌虚殿中,一众仙君坐于两侧,打量着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来时众人已然知道了他的身份。但即便此人是罪仙青游的徒弟,上座的可是当今世上仅有的两位尊神之一,众仙也不可对其不敬。
顾长生缓缓睁开眸,扫了一眼来人,此番来的仙人不少,当今仙家大半底蕴都在此了。只是今日到此的多是些新晋仙君,五千岁以上的也只到了寥寥数位。
倒并非是他们不愿至,只是老一辈的仙君都清楚顾长生此番召集众仙的原因。寿过五千的仙君多多少少都与青游上仙有些交集,昔年那庄事他们本就有些不愿,如今恰好有了机会,若能化解了此事倒也如意。但鹤扬仙君明面上是摆在这里的,毕竟是一方尊神,没有谁会愿意明着同一位尊神交恶,闭口不言是最好的选择。
“见过摇光上仙!”
“见过摇光上仙!”
“见过顾老!”
几位年岁稍长的仙君起身向顾长生行礼。
顾长生微微颔首。“都到了?东方鹤扬呢?此处是他的地盘,为何不出来露面,在晚辈面前也要畏首畏尾吗!?”
“吾自然是到了。长生,你还是和以往一般得理不饶人。”缥缈的声音自大殿中响起,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对面的君位上,一旁立着一个少年,眉宇间与男子有七分相像。殿中众仙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一朝得见两位尊神的机会可不多,此番也算是不虚此行。
“比不上羽鹤仙君闲情雅致。”顾长生掀眉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锦袍男子,渡劫过后相貌会愈发年轻,而眼前之人明显还未曾真正涉足通幽之境,眼角尚有一丝岁月的痕迹。
“在座的诸位便是如今仙家的顶流支柱了吧,相信诸位来时已经知晓了本君的身份,吾也不必多言,今日召集诸位来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为一事。”
“是为了青游上仙而来吧!”一道悠悠的女子声音响起,打断了顾长生。顾长生身子僵了下,扭头看向站起身来的女子。
女子方当韶龄,着一袭碧色烟衫。朱唇不点而赤,罥烟眉似蹙非蹙。青丝散落,末端被一根细纱银带束住。一双秋水似的眸在天光下轻易便能成画。
“挽衾。”顾长生目光有些躲闪。
“难得上仙还记得我这俗名,看来我此处我今日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如此,我便先行告辞了。”女子挪开目光,转身离开大殿。
顾长生忍住不去看那离去的背影,那原本温和如水的朝阳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刺目。转身欲再言之时,坐在前的羽鹤仙君忽然开口:“若是你此番是为了沈吟霜而来,那便可以回去了,此事本君不可能松口!”
顾长生缓缓闭了眸,这般境况他早有预料,只是未曾想到东方鹤扬居然会如此直言不讳,‘果然是死劫吗!’
“你倒还真是铁石心肠。算是本君高看你了,那太元门远在应尧洲边界,照阳城距其足万里之隔。我师尊纵是要反,用得着相隔万里跑去屠人满门?”顾长生眼眶有些泛红,死死盯着羽鹤仙君。
“你倒是一点没变,若非掌握了十足的证据和你师尊亲自昭告天下,本君会妄下定论将一任渡劫境仙君除去?青游同本君也算是故交,你觉得本君就忍心如此?”羽鹤仙君散去了那副慵懒的模样,手中落入一枚晶石,抛向顾长生。正是沈吟霜昭告天下叛出九洲之影。
顾长生心口忽的一疼,手中力道不稳,晶石乍碎,散落的粉末洒落一地。
“鹤扬,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我这一生,没求过几个人,我守了这天下三千年,再过些时日便该回去了。若有一天,你真的擒住了我师尊,还请你留她一命,算我求你。”少年眉宇间透露出疲惫之色,坐回君位上,天边一抹残阳透过金殿吐露在他身上,白皙的皮肤显出一种不健康色来。
羽鹤仙君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击扶手,半晌过后,轻轻叹道:“界有界法,洲有洲律,本君做不了主。”
“本君今日要以这四海八荒三万年的安宁换我师尊一条性命。诸位,可有异议?”顾长生环顾一周问道。
众仙面面相觑,纷纷会意,正欲点头答应时,羽鹤仙君又接着说道:“他们说了也不算。”
少年身姿顿在原地。金殿之中,平地起风,肃杀之气漫卷穹顶。
“放肆!顾长生,此处是凌虚殿,不是你照阳城!容不得你撒……”羽鹤仙君身旁的少年忽然爆喝一声。
话音未落,一柄三尺青锋悬于少年面门之前,不过毫厘之距。冥冥渺渺的剑气环绕剑身,一缕发丝贴着少年的脸颊落下,又在顷刻间被切成数
(本章未完,请翻页)
段。一抹猩红自少年眉心浮现。
“难道东方鹤扬没有告诉过你,直呼尊神的名讳是何下场吗?”顾长生缓缓走向少年,白袍在烈风中鼓动,剑气环绕周身,划出无数气刃。
“玄奕!不得无礼!”羽鹤仙君丝毫不在意少年极近痴傻的神情,手掌轻翻,将长剑震飞。少年瘫倒在地上,冷汗浸湿了衣衫,他能感觉到,方才有一股刚意在他面门前同那剑气抗衡着。此人,是真的想要取他性命!
周遭噬人的剑风渐渐止了下去,被震飞的长剑飞回手中,收入灵府内。
“希望下次,你还能守在他身边。”顾长生看了眼脱水的鱼儿般的少年,哂笑一声,踏着满殿残霞消失在殿门外。
“自骞,你还记得为师第一次授此剑与你时所说的话吗?”顾长生负手立于山前,看着天光云影渐散,晓日将起。
“弟子不敢忘。剑者,非杀伐之司,所以止戈平乱世,济苍生也。吾辈当立于九霄之上,执朗月之华,掌炽日之辉;扶危济困,救扶苍生!”江剑神鞠首道。
“嗯,你跟着为师近四千年了吧。”
“回师尊,自拜师之日起,时至今日,已有四千二百一十六载三月零九日。”
“都过了这么久了啊,为师竟差点觉得才过寥寥数载。”顾长生自身旁的矮树上折下一枝,细细的端详着枝叶间的旁支错落,纠缠不休。
“自你拜我为师以来,为师一共授你八剑。今日,为师授你最后一剑。他年若有朝一日你能跨过长生桥,再见之时,你便用它杀了为师吧。”顾长生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少了几分严苛,多了几分沧桑。
江剑神神色大变,忙屈膝跪下,伏首恳求道:“此事万万不可,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顾长生没去看自己的弟子,碧空上不知何时攀上一层青灰色,乱了一整个苍穹。
“为师已经经不起再失去了。我在天阙之中守了三万年,踏过二百里幽冥路步入陵墓之中,看尽了人世间的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经历了太多的生与死。世人皆贪恋长生,浮世三千万,再回首之时,身旁竟无一人与之同行。何其可悲。为师修炼一万一千余载,其实从未为苍生过,若是连唯一的牵挂都守护不了,那修行的意义又何在?”
顾长生像是在自嘲,又好似是在悲悯。言罢,将江剑神搀起身来。手指轻划,一滴血珠渗出,缓缓融入江剑神眉心。
“吾该走了,希望再见之时,你我已是在长生桥头相遇。”这一次,顾长生再未以‘为师’自称。江剑神苦笑一声,看着那柄逐渐冰冷的剑,消失在林影之间。
天色逐渐明亮,东有一轮青苍灰日颓上山巅,淡薄的一缕阳光洒落枝头,一截断枝暴露在琉璃色里,淡朦如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