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当时根本没有人会感觉出那舞台的简陋与寒碜,因经济高度发达因生活优裕而产生无聊的外族人,当然也未必能领略这简单之中的趣味。全场的男女老幼的观众几乎全是视听得津津有味的。
施卫宁坐在台下的板凳上盯着女孩罗才荣那红扑扑的脸,看着她的轻盈优美的舞步。那柔和动听的嗓音,施卫宁感觉不是在听,而是声音在轻轻脆脆柔柔地敲他的心。一时的,他眼珠儿竟然不转动了,陷入了痴迷,以至于戏台上搬动道具转换场景时,他的眼睛仍然呆滞地看着罗才荣走向后台的地方。旁边有好几个同学看着他的傻模样,都忽然间结成了同盟似的一齐嚷道:“哦,有人想娶老婆了!想得发呆了!要得花柳病了!”这“花柳病”一词,是前些天课外闲谈的时候,有几个同学听语文老师谈论鲁迅作品时听说的。那时的鲁迅真走运,别人的作品几乎都被禁绝了,但鲁迅的作品却没有被禁。甚至跟领袖的语录一样,得到了极为广泛的传播,影响着甚至固化了人们的思想和思维方式。其实,这花柳病一词到底是怎样的含义,大家也只是懂个皮毛,但信嘴拈来,就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施卫宁顿时脸红到了耳朵根。
直到一两个小时之后,他被大家揶揄之后的羞恼还没有完全消释。但后来,他自己也觉得有好几分的奇怪:他的整个身心整个世界整个宇宙跟观看罗才荣演出之前相比,变得实在是难以言说了。就是那么奇奇怪怪的。那个叫罗才荣的女孩从此就占据了他的大半个脑袋,抹不去,甩不掉。甚而至于只要有人提到罗才荣三个字里的任何一个字,他就会想到罗才荣三个字所连接起来而代表的一个漂亮女孩。
夜晚熄灯后入睡前,罗才荣的面容总要在他眼前隐约地浮现;清晨睁开眼后,耳边就会回响起罗才荣那温和柔美的嗓音。他的父亲或母亲喊他起床后,在他的感觉里,似乎罗才荣并没有跟他久别,而是刚刚跟他微笑话别了似的。他以为,只要能跟罗才荣一起,他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是声色味俱佳,美妙得无限,且妙不可言。
在教室里,他的座位跟罗才荣同一横排。只可惜他和罗才荣之间隔了一名叫周玉梅的女生。这个女生名字挺美,但相貌平平。在施卫宁看来,简直有些丑陋。因为周玉梅的皮肤也是红里透黑,并且有点粗糙糙的。难道黑男孩都不喜欢黑女孩?那黑人夫妇不也多半相爱且活得有滋有味儿的吗?真是天王老爷也说不清了。那年岁,中学生恋爱,本来就不带有普遍性。即使在少量的同学身上染上恋情,大概也是丘比特喝醉了酒后乱放箭的结果。通常,这少量的少男少女,也是在暗地里活动的,老师们几乎全是被蒙在鼓里的。施卫宁本不愿意跟他的邻座周玉梅亲密交谈,但因为他需要通过周玉梅作为跳板跟罗才荣接近。因此,有时候,也就在言谈举止方面体现出他跟邻座周玉梅也是好朋友。
人在某些方面确实具有先天的不足,也可能具有天生的才干。利用工具,借助别人的力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施卫宁在中学时代就似乎显示出了这方面的本领了。从小一看,到老一半,年轻时的性格品德,可以延续一辈子。中老年的一些性格或心理趋向,很有可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施卫宁在分糖块或花生、蚕豆之类的时候,总是先给周玉梅一些,然后再经过周玉梅递给罗才荣一些。也许是因为大家普遍的有肚子饿渴望食物的时候,因此食物的珍贵自不待言说。罗才荣对施卫宁通过周玉梅递过来的糖块或花生或蚕豆,总是愉快地接受下来并在老师不在场的时候享用掉。罗才荣吃这些零食时,眼睛一般都是随意地望着前方的,而享用食品时在她脸上不时地出现的酒窝,就成了施卫宁最喜欢看的诗意酒窝了。罗才荣的酒窝有诗意,当然整个身体更是诗情画意浓如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