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番外:结局
再次醒来的时候,阮莹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天花板洁白无瑕,室内宽敞明亮,这似乎是一家新建的医院,一切都是如此整洁而清新——就像她忽然延续了崭新的一秒的生命那样。
这也许是个奇迹?
她原以为自己一旦闭上眼睛,便再也不会醒来,没想到还有再看一眼世界的机会。
裴陌……在片刻的迟钝之后,她脑海中便立即浮现出他的身影,是那样迫不及待——缱绻又充满欢喜。
与此同时,检测到她的苏醒,房间里有什么设备响了起来。
下一刻,她正想着的那个人敲了一下门,然后几乎在同时推门走了进来。
裴陌穿着一套运动服,球衣上写着他的英文名,看上去漂亮又潇洒,他额前的碎发上挂着细微的汗水,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打完比赛,还是因为着急着送她来医院。他的神色有些焦急,甚至带着一点苍白——这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样子。他向来是镇定自若的,似乎从没有脆弱的一面,如今却被她看到了,而这也是因为她。
仅仅是在片刻之间,他就已然来到了她的床边,俯身抱住了她。
“你醒了。”他将她深深地拥在怀里,额角轻轻贴着她的脸颊,在她耳畔无比珍重地说道。
阮莹感到身边充满了属于他的清冽好闻的气息,顿时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裴陌抱的很紧,但又很轻,像是手捧着心爱的稀世珍宝,却又怕一不小心让太过热烈的对待损伤到她。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她感到两人的脸颊轻轻地贴在一起,亲密无间。她甚至可以隔着衣服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有力的心跳。
她眷恋的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他的模样——他是怎样推开门,然后眼神骤然亮起来,来到她身边抱住她……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清晰,在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混沌了许多天的脑海忽然又恢复了健康时的状态。
这种感觉让她无比欢欣幸福。
他运动过后,穿着运动装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阮莹其实很少见到他运动的样子。除了偶尔的学生比赛,他的体育活动几乎全都是非常专业的技能训练,需要极强的专注度,俗称被关小黑屋。
但她也最喜欢见到他运动时的样子。裴陌总能完美地把势不可挡的力量和冷酷到极致的专注结合起来,既青春阳光又理性沉稳,展现出独一无二的性感。
只是慢慢地,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再见到他的朝气时,便无法自已难过起来。
阮莹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臂弯里,额头轻轻地贴着他的肩膀,像是想要呼吸,却轻轻地绵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那样耀眼,而她……躺在病床上,再也没有力气走到操场旁为他递上一瓶水,在他投中球的时候欢呼了。
想到这里,阮莹却又感到几分庆幸,忽然就看开了。
这样也很好。
倘若命运没有判她死刑,她还可以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弱不禁风的,时时需要他的照看,时时需要他放下自己的生活去迁就她,时常在本可以一起出去约会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扫他的兴……
这样的她,又怎么配和他在一起呢?只是拖累他罢了。
耽误他谈一场本可以拥有的青春活泼,无忧无虑的恋爱。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她终于感到了愧疚被偿平的轻松,苍白到几乎失去血色的单薄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她眷恋地依靠在他的怀抱里,然而双手却不得不一点点地强忍着痛苦松开他的衣角。
也许是时候说分别了。阮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脑海异常清晰,清晰到有点异常……
她无法忍受自己心爱的人看着她一点点死去。她做不到一个人不负责任的离开,然后留下他沉浸在悲痛里。
所以她要放手。直到这时候她才感到无比后悔,在心里痛斥自己的自私。她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的。
她只是想着自己要见他,却没有想到见过之后,他又应该怎么办。
“好啦。”她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明明她更想做的是抱住他再也不分开。
“嗯?”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带着低哑的磁性,和其中潜藏的不舍。
“这样呼吸不畅。”她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给出了理由。
“好。”裴陌松开了她,然后她身边坐了下来,与她四目相对。
比阮莹料想的好一些,他神色间的关心虽然强烈到近乎于急切,但并不显得太过于伤痛……反而带着一点温柔,但那温柔之下掩藏着的是什么,她却也没有精力去想。
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以最轻松没有负担的方法和他道别。
“你竟然是从外面进来的。”她微笑着调侃他,只是声音轻轻的,没有力气说的更响,“我以为你会在房间里等我。”
“抱歉,我……”裴陌欲言又止,似乎不知如何措辞。
也许是想说的话太多,反而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是一个果断而有决策力的人,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显得那样无措——因为这实在太痛苦了。他很少经历这样的痛苦,因为很少有什么在他的生命中能像阮莹对他一样重要,也很少有什么会给他这样难以舍得的剥离感,似乎在命运强行拉扯的时候,他心里的某一部分也被带走了。
“没关系,这很好呀。”阮莹温柔地笑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为了这件事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将所有的心力都耗费在上面……这样也太脆弱了。”
“说起来,我晕过去没有醒来的这段时间里,你不会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难过哭了吧?”
阮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温柔的调侃,用一种轻松活泼的语气轻描淡写的遮盖过她即将死亡的可能。
连续说了大段的话让她有些气喘,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强撑着以尽量快的速度把话接下去。
“你可千万不要这样啊。”
裴陌闻言微微一愣,片刻间的诧异过后便是忍不住的心疼。他完全理解了她的意图。她说的这样笃定……似乎已经知道了必死的结局,所以才这样开导他,故意激他答应。
“你要是哭了的话,我就不喜欢你了。我说到做到。”
见到她轻松却苍白的笑容,裴陌感到那揪心的疼痛感越发强烈了,隐隐透出绝望来,这种绝望却反而让他心里感到一阵轻松——因为这让他知道世界上再无第二条路可以选,也就帮他做出了这仅有的决定。
一个光怪陆离的,绝望到极致,也勇敢到极致的决定——用游戏道具修改她的全部记忆,哪怕他明知道这样做会让自己进入九死一生的惩罚副本,也明知道从此以后两人再也无法相见……他们将从此分离,各处天涯一隅过着不记得彼此的生活,直到生老病死使他们连踏在同一片土地上也做不到。
仅仅是想到这些,他就觉得呼吸也变得苍白起来
而他面上却分毫不显,神色间带着平时与她在一起时的亲密和温柔,微微一笑,甚至强迫自己用半开玩笑道:“现在就不喜欢吗?这么狠心。”
“偶尔狠心一下不行吗?”阮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侧过头凝视着他,看着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垂下眼眸问道,“还是说你真的哭过?”
在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她感到心里一阵撕扯般的疼痛,似乎自己也要流下眼泪了。
她清晰地感到自己的愧疚。假如总是要分别的……也许不见这最后一面会更好。
“当然没有。”裴陌唇角微勾,淡淡地笑了笑,语气显得稀松平常,似乎他们只是在日常的与彼此开着玩笑。
“你在想什么,”他宠溺地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语气和平时那样自然,又多了几分让人放心的笃定,“我从来不哭的。你什么时候见到我哭过吗?”
他明白她说话的意图,于是当机立断用肯定的语言回答她,他知道这样的答案是她最乐意听见的,而他也没有说谎。
阮莹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似乎真的是这样。
“小时候我都没有哭过,更别提现在了。太长时间没有经历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哭。”
听到这里,阮莹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样与他如同平日一般对话的感觉,让她觉得无比温暖。
“好像是的。”她回想起了以往的很多细节,“你妈妈和我说过,你似乎从小就不哭的。”
她甚至向她抱怨过,小时候的他情绪就已然和现在一样不外显了,她都不知道他到底饿了没饿,想不想午睡,需要他们做父母的去揣度。
“是啊。”
裴陌凝视着她,眼眸中染上了几分温柔。
“所以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他伸手牵住了她脸颊旁的柔软被面,将没有盖全的地方盖好。
“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吧,等你恢复一点精力了,我来和你谈谈治疗的事情。”
“治疗?”这两个字让阮莹心中震动了一下。她怎么可能还有治疗的机会呢,最多只是打些强行针,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
“嗯。我是说心理治疗。”
裴陌似乎看出了阮莹现在的状况不太好,越拖下去越可能有危险,于是索性就此说了下去。
“你身体上的疾病不是硬性的,只要想都能有方法治。现在主要导致你机能衰竭的原因是心理疾病以及这些疾病所导致的脑结构变化,而这些原本是需要你父亲提供药方进行治疗的,但现在他不在了。”
说到这里,裴陌就感到一阵痛彻心扉的后悔。假如他没有出国交换,还留在国内,也许就有机会发现凤倾和阮霖风双双去世的事情,也许……
虽然这样也无法改变他们带着配方一起遁入另一个世界的结局。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的煎熬岁月,她就可以不必一个人承受了。
她拖着病弱的身体支撑了那么久……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好在,我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方法,可以彻底治愈你的心理障碍。”
裴陌在声音顿了一下,想到那个游戏道具的属性面板,想到光球给出的警告,心中猛然一阵钝痛,但随即又压了下去,接着圆着一个完美无缺的谎言。
“这是这家医院的系主任刚刚研究出来的方法,目前还没有经过健全的实验,发布在市面上,所以我们之前在求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真的吗?”
阮莹在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不可控制的生出几分欣喜。
但是她依然是悲观的,巨大的折磨让她失去了对痊愈的信心。
“这个方法真的可以吗?可是……”她有很多担心,比如父亲的研究是那样精妙,是否真的可以被破解,再比如为何以裴家的势力之前竟然没有打探到任何有关的消息。
“这绝对是可行的,不要担心。我把原理讲给你听,你就明白了。”
裴陌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从头到尾细致地将这个方法的始末讲给她听了一遍。在这种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认为说谎的人往往比受骗的人更加痛苦。
他在用一个单薄无力的谎言承载起另一个人全部的希望。
“这个治疗方法用的是最新的脑电波技术,被治疗者必须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治疗方,将自己的所有意识记忆和思维都向他打开,这样之后治疗方就可以通过脑电波修改被治疗方的记忆……”
一旦记忆被修改,个人经历就会发生改变,而从经历中留下的那些心理创伤也会被一并抹去。这个过程相当于一个人为加入的再创造,因此对双方的亲昵和信赖程度有很高的要求。
在脑电波治疗结束之后,辅以药物治疗调节体内的激素水平和脑结构,就可以让她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慢慢恢复了。
他将这个方法的主要内容简要的描述了一遍。
“这样的话,应该怎么做呢?”阮莹竟然真的在某个瞬间被说服了,也许是因为治疗方案里的每一步都很符合科学逻辑,也许是因为……说这些话的人是他。
“你只需要完全的放松,从潜意识里接受我,信任我,然后我们就可以进行心理催眠,让我的意识进入你的世界。”
“只是这样吗?”这一切听上去都再合理不过了,只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可以做到吗?
她无法控制的生出了近乡情怯似的担心——这件事折磨了他们这么久,当有朝一日当听说可以轻易解决时,她便忍不住产生一种恍惚,和隐隐的忧虑。
“就是这样。”裴陌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心,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相处的温度给予了她些许鼓励,让她克服着内心对未来可能的失败的恐惧,继续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对你没有什么伤害吗?”她又问道。
裴陌笑了起来。“别担心,这对我而言只是集中注意力完成一件事罢了,就像解数学题那样平常,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副作用。”
这是一件精神控制的攻击型道具,只要被“攻击”者不做出反抗,他就不会受到产生任何伤害。但是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阮莹抵触了他的入侵,他的精神力就有可能被破坏……但他对此并不担心,因为他完全相信她对他的信任。
她不会那样的。
“那就好。”
她又忍不住问了好些问题,直到因为精神耗费过多头有点疼了才停下来。而他都一一耐心的解答了。尽管这其中有许多她由于意识不清醒而问出的反复重复的问题。
听到他语气温柔的宽慰,她也就慢慢放下心,松弛之后,困意席卷,转过身将脸懒洋洋的贴在他的手背上,依偎着。
这种感觉让她忽然不害怕了,心里像被什么撑满了,又像是灵魂找到了依靠。
“那我们现在开始,可以吗?”
“嗯。”她乖巧的应了一声。
裴陌于是站起身为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了几口,然后走出房间搬来了许多仪器设备,迅速的连接好。
那杯水里似乎有强效安眠药之类的东西,阮莹的意识逐渐昏沉下去,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她懵懂的感受到手心和他的手心扣紧,两人相贴处有一片触感微凉的薄金属片。
临近治疗的时候,她再一次感到紧张起来。
“你告诉我,这真的不会对你有什么负面影响吗?”
裴陌似乎没有想到她在药效的作用下,还能忽然凝聚起这么强的注意力来提问,怔了一下之后,强行让自己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微微发颤的声音显得镇定。
“我向你保证,这不会损害我的健康。”
是的,但是这会让他们彻底的在彼此的生命里抹去,再也无法相见。
——此生此世,直到永远。
“放心的睡过去吧,如果你抵触这场治疗,我的意识就会受到你的攻击。”
“嗯……”
阮莹已经开始感到自己无垠的意识海里不受主观控制地翻滚出了许多画面,于是立刻放松身心,安然地接纳它们。归功于催眠药,她没有听出裴陌声音里的绝望。
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受伤的。既然治疗已经开始,她一定会完完全全地配合下去。
这是裴陌所相信的,那一定没错。
她内心深处升起了几分隐约的期盼……可以拥抱自由而轻松的空气,在即将到来的春光下和心爱的人一起漫步,从春到秋,走过一年又一年。
她是如此坚定地相信着——因为他的鼓励和承诺。
那就快快睡去吧,下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见心爱的人和冬风里的阳光啦。
伴随着困倦,她的意识沉入深深的睡梦里,而那梦中的黑沉夜晚闪着点点怀揣着美好希望的星光。
……
那是一个冗长的,平静,诡异,偶尔闪动过些许生命痕迹的灰色梦境。
那一堆零散的记忆像破旧的棉花胎那样拥有着纯洁柔软的内芯,却因为背负着外界给予的褐斑,破碎而僵硬。
裴陌看见了小时候她孤独地待在孤儿院里,看见了她被养父母接走,懵懵懂懂的,被训练成一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他们用各种方法逗她笑,在一天内给她吃上百颗糖果测试她体内的激素水平,又用各种方法逗她哭,一下一下的将她最喜欢的洋娃娃剪得支离破碎……
他们教她怎样为人处事,然后又故意设置截然相反的情境,让她自我怀疑,教她奇怪的道德准则,然后观察她的反应,让她成为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怪胎。
他们给她喂药……然后是一幕又一幕地在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里醒来,挂着盐水躺在病床上。
……
裴陌握着她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微微颤抖着。
这一切,她茫然的哭声,绝望的眼神……他亲密无间地接触着这些痛苦的回忆,几乎要无法呼吸。
他飞快地,不厌其烦地删去这每一幅画面,替她决然地清理掉,摆脱掉它们。
在每一次删除时,他都感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心痛,和伴随而来的欣慰——他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她终于可以彻底忘掉这变态的一切,重新开始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了。
这些牺牲是值得的。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只是随着她的记忆蔓延的越来越深,他心中依旧无可避免的生出了几分酸楚。
他说服着自己,直到这些记忆慢慢地进展到了他们相遇的地方……
在修改掉老教学楼初见的画面时,他似乎看到她皱了一下眉,但又睡去了。
裴陌原本已然下定了决心,但是看到这一幕时却忍不住喉头微滚,之前所做的所有心里防设都在瞬间崩塌了。
他头一回觉得眼眶有些发涩。
但是他终究没有停下来,一幕一幕地抚摸过属于他们的珍贵回忆,饮水机,拉面馆,在三国杀朋友的起哄下结婚,然后……
删掉它们。
裴陌觉得自己理应高兴,因为这样阮莹就得救了。他拼命的说服自己,这些都是值得的,仅仅是两个人都忘记彼此而已,仅仅是此生再也无法相见而已……
道具说明里写的非常清楚,如果被修改记忆者失去的那段记忆中最重要的人再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那么她就很有可能恢复记忆。
她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不可能再出现,而这条规则唯一约束着的就是他。
如果想要她健康的活下去,他就必须在她的世界里永远消失,她的未来将与他毫无关系。
而此刻,随着双方记忆的清除,他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熟悉感在渐渐消退,想来她也是一样的。
他必须清醒地见证这一切,因为他是这场残酷的剥离的掌舵人,连逃避、闭上双眼最后眷恋一次的机会都没有。
这些记忆的消失好和同时带走了他的一部分灵魂,让他感到几分茫然。
但在这空白之间,那种绝望而悲伤的失去感却没有随之消退,反而愈加深沉,似乎压在他的心脏上,随着每一次的跳动而撕扯开被他勉力压抑住伤口。
他将就此永远失去她了。
甚至曾经都不曾拥有过,因为那段记忆也随之而去。
他们将完完全全的,成为生活在平行线中的陌路人。
……
修改到了最后一个画面。在热烈的阳光下,她坐在花坛上,旁边的校门口写着几个花体的英文字母。她抬头看向他,视野里漂浮过风吹来的她的几缕长发,逆着光被烫出温柔的金黄。
“裴陌!裴陌!”
阮莹在潜意识里忽然叫了出来。
但是她此刻依旧沉睡着,哪怕是拼尽全力的呐喊,也只是睡梦中无力的□□。而她的意识拼命地包裹住了他的,像是想要挽留,又像是在保护——尽管她自身是如此的脆弱,但是她用生命的燃烧换取这份祈求却迸发出了无限强大的力量,温暖着他因为过度消耗而有些枯竭的意识海。
这一声呼唤和意识相触的温暖忽然打破了他所有的感知迟钝,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汹涌澎湃的感情瞬间席卷而来。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正在经受着这种绝望的剥离,而她……
她是带着希望地睡过去的,也许还在梦境里期盼着再次睁开眼后就可以得到他的拥抱,和他一起平安幸福的度过之后的每一个日升日落,也许醒来时还会茫然四顾,寻找他的身影,疑惑他到哪里去了。然后若有所失地觉得自己疑忘了些什么。
也许她还满怀信心,觉得这一觉之后一切都会变得光明。
一切也确实都会好起来的。
——只是在她阳光明媚的余生里,再也容不下他了。
裴陌的心忍不住一颤,他被迫主动选择了这条绝望之路,而心中的绞痛让他感到无法承受。
也许她现在睡去了,也许他可以自私一次。
就当做是一个悄无声息的告别……他应该和她说再见的,在她彻底忘记他的这一刻。
他紧紧地,紧紧地扣住她的掌心。
然后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一个甜蜜又绝望的吻。
……
队员们看到裴陌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同。他依旧是冷静的,理性到极致的,果断到近乎于绝然。
但他仿佛沉浸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和他们格格不入,和这里的一切,阳光,白云,在地面上弹起的篮球都格格不入。
“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女孩来找你干什么呢?”
周围传来的各种美式英语包围着他。
“i""""mokay”除此以外,他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语气也依旧是淡淡的。
他们也就都相信了。毕竟在所有人的眼里,裴队都是无坚不摧的。
他可以冷静地面对任何事情,无论多么困难和艰险,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变得脆弱。
然后他们就并肩走出校园经过那刻着英文石版的学校大门,相约一起吃午饭。
在踏出校门的那一刻,裴陌看见了那个花坛。
它就在那里。
同样耀眼又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花坛上面,将红色的砖瓦折射出漂亮的光芒,同样的温柔,生机,充满希望。
——仿佛某一天她会同样的出现在这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中闪出欣喜的光华。
他忽然忍不住眼眶发酸,蹲坐在了花坛上。
——在美国最繁华的大街上,在最晴朗的天气和和煦的阳光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旁边,在参访名校的游客的欢声笑语里,失声痛哭。
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