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我跟你讲，芷卉画展的消息有眉目了！就是楼下的……”叶旭一大早地就开始絮絮叨叨烦扰黎瑱。

黎瑱：“哥！你昨天晚上就给我说了八百遍了！我不想再听了！我现在需要安静的休息环境！”

叶旭：“我这不是替芷卉高兴嘛～”

黎瑱：“哪一个芷卉啊？哦哦哦，隔壁的玄芷卉，玄老师呀～你们俩的爱情进度条现在到哪了？”

叶旭忽然沉默了。

黎瑱忍不住暗讽他像一个坚守封建教条的老头子，哦！不对，楼下六十多岁的酱阿伯，人家都有三十个红颜知己。

叶旭自爆目前为止主动要抱抱的人还是玄芷卉，黎瑱忍俊不禁地笑了，怒斥他，“竖子，不足与谋！”

黎瑱又带知识分子的锐利之刺扎人心，叶旭沉睡的肌肉记忆觉醒了，好在有一位无名英雄及时地打来电话。

是公司老总打电话来了，要叶旭到杭州出差办事。

可是眼下玄芷卉的精神状态才恢复好了一点点，展厅后续也会有很多事情要准备。叶旭在犹豫要不要请假，但是老总是自己进公司之后遇到的的贵人，而且听人家说话的语气，看来这个要办的事情也不简单。

偷听到叶旭电话的黎瑱，悄咪咪地拍了拍叶旭的肩膀，叶旭问他要干嘛？黎瑱不怀好意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叶旭的手机。心领神会的叶旭微笑着，摇摇头说不可以，他怕引狼入室。黎瑱马上委屈地假装抽泣，恶心叶旭地说，叶先生现在～就连阿瑱也不信任了嘛～

叶旭受不了热情似火的黎瑱，答应他，将玄芷卉暂时托付给他。

晚上和玄芷卉简简单单的吃了个饭，叶旭在饭后闲聊期间告诉玄芷卉，自己明天出发去杭州出差一趟。

听到心上人马上要与自己暂别，玄芷卉好不容易愈合的心好像突然裂了一道缝隙，失落窒息的感觉马上一股脑地涌上鼻尖。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想要清醒，玄芷卉猛猛地给自己狂灌手中阿水大杯茶的加冰柠檬水。

叶旭感受到了她虚弱又猛烈的鼻息，马上接话说他的室友黎瑱是自己的发小，可以帮忙，而且人家黎瑱是主动答应帮忙的。

玄芷卉点点头，说，叶先生那么优秀，认识的朋友也一定是好人。

叶旭手有些发抖，端起水杯，吹了吹热气，仔细地品啜起这来自大自然的馈赠，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对玄芷卉说，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玄芷卉像只小柯基一样疯狂地摇摇头，“不会有事的，你朋友，我放心。”

“玄老师，我买的青菜，我们中午吃猪肉炒青菜吧？”中午，提着一大堆从菜市场缴获的战利品，满头大汗的黎瑱匆匆忙忙地脱下拖鞋，赶往另外一个战场。

厨房重地，刚刚被做好饭的玄芷卉打扫干净，两个人就这样尴尬的四目相对着，好像空气突然安静。

玄芷卉为了缓解尴尬，瞅了一眼黎瑱手中的菜菜肉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噗哈哈哈，黎先生，你买的是菠菜，虽然但是，没有见过它和猪肉在一起过。”

黎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赶紧提起左手中攥紧的肉袋，“没事啊，这还有猪肉，我们吃烤肉吧！”

“那个，好像是驴肉吧……”玄芷卉快憋不住了，想给叶旭打电话告诉他，黎瑱有一种脑干缺失的美。

为了给黎瑱找回丢失的盔甲，玄芷卉提议给黎瑱做驴肉火烧吃，黎瑱觉得这样太麻烦了，还要和面。

“不会呀，我妈很早就教给我她的祖传秘籍，不过我一直没有亲身试验过……我也好久没有吃上妈妈亲手做的驴肉火烧了。”玄芷卉本来是想给黎瑱台阶下，怎料说着说着就想到了自己，眼泪忍不住在底线试探。

黎瑱发现她好像欲哭有泪，迅速地反过来安慰她，“你没事吧？”

“没事，刚才做饭被油烟给熏到了，不碍事的。”玄芷卉赶紧遏制住意欲越狱的犯人们，接过黎瑱手中的食材，重新系好还没有来得及摘下来的围裙。

“黎先生，你先去洗洗吧，晚饭一会儿就好了。”背过身，玄芷卉又开始了战斗，在冰箱里翻了半天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酵母粉。

黎瑱站在厨房外面看了半天的油烟机和饭桌上被保护伞扣押的皮蛋瘦肉粥，寻思着是不是因为很久没有烟火气，所以油烟机不好使了。

这几天叶旭不在，黎瑱有时感觉空落落的，但不多。叶旭赐予黎瑱“护花使者”的身份，他一直践行着。玄芷卉意料之中的感受到黎瑱身上的闪光点，就是好奇他为什么不让女孩碰卫生间里的浴巾，明明很干净卫生。昨天玄芷卉家的热水器坏了，忘记带干净的浴巾就去请求黎瑱支援。玄芷卉在卫生间里洗了半天，黎瑱才记起自己好像不小心刚用卫生间的毛巾擦手来着，惊慌失措的黎瑱赶紧跑去，趴在卫生间门口，冲着里面云里雾里的玄芷卉大喊，“玄老师！卫生间里面放的浴巾不要用！我再给你找条新的！”

还好玄芷卉恰巧才沐浴完毕，刚要伸手触及黎瑱口中的禁忌之物，听见黎瑱一声充满热血的怒吼，吓得她赶紧悬崖勒马，不然黎瑱差一点就要错付叶旭对玄芷卉和自己的情与爱。

又双叒叕是一个黎瑱买错食材、玄芷卉帮忙擦屁股的一天晚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西红柿鸡蛋汤来咯！快趁热喝吧～”玄芷卉把汤碗端上饭桌，并没有在乎从心路历程满怀期待转变为失落沙洲的黎瑱。

黎瑱说他看见玄芷卉从冰箱里拿出来牛肉了，还以为要做番茄牛腩面，果然爱会消失的，对吗？

“不，黎先生，我把它拿出来是给它解冻，明天叶……叶先生就回来了，包牛肉饺子给他接风洗尘。”玄芷卉一想到情郎要归来，满怀期待的笑了。

果然你们才是真爱，我是个小丑，汪！黎瑱心里碎碎念着不满。

低头舀了舀西红柿鸡蛋汤，细细一品，发现里面居然有香菜！黎瑱突然就感到脑神经下头。凭什么？玄芷卉要和她一样，她每次做西红柿鸡蛋汤都放香菜！黎瑱想起她，每次做西红柿鸡蛋汤都是这样，他就忍不住发暴脾气、阴阳怪气给那个女人，然后他再气冲冲的跑回房间，反锁房门。

既然都回忆到这了，黎瑱续写了学生时代备忘录的引申义：他很懊悔，为什么因为一撮小小香菜就对她发脾气？如今……都有十二年没有再喝过她做的西红柿鸡蛋汤。回忆里，她很忙，唯一会做的饭永远都是汤汤水水之类的。

想到这，没有及时稳定心虚的黎瑱，一时魔鬼占领城堡，心怦然绞痛，神经微弱兮。

“黎先生！我还不知道……叶先生他吃饺子的时候能不能就着蒜……”此时，玄芷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过了许久，没有听到黎瑱的回应。玄芷卉慌了，马上想起叶旭和他嘱咐过，黎瑱的病，绝不能受大喜大悲惊扰。

病房里，玄芷卉坐立不安，看着眼前带着呼吸机沉睡的少年，不由得想起她中考那年：被冷冰冰的机器人束缚着的外婆，外婆最后还是勇敢地战胜了机器人，通关奖励是自由地奔赴乡下老家玻璃窗外凌晨的星尘。

七点多，黎瑱终于慢慢张开了眼睛，发现玄芷卉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女孩疲惫不堪的样子，让黎瑱不由得感慨万千，玄芷卉是一个好人啊！

等一下

“好人……好人？”黎瑱惊觉，才想起那张被遗忘的诊断书。

黎瑱冒着被榨干的风险，被输液都右手小心翼翼地摸进口袋，还好还在……但是，好像被洗衣机洗礼过了。没有笔，灵光一现的黎瑱狠狠心咬破小拇指，“呲，疼！”黎瑱在第一个计划后面的括号内重重画下一个对号，红彤彤的，真好看，像妈妈在黎瑱第一次进少先队给他系好的鲜艳红领巾。

慢慢悠悠醒过来的玄芷卉，发现黎瑱也醒了，赶紧过去给他倒了杯水。黎瑱感激的说了声谢谢。黎瑱发觉玄芷卉目前的小熊猫好像心情不太好，大概三点钟才去休息的。

“腾腾腾～”有人在轻轻敲醒病房的门。

黎瑱转头一看访客的面容，释然地笑了，来者是故人。

“我去给您买早饭吧？您昨天晚上的汤都没好好喝完，您想吃什么？”玄芷卉心领神会，起身整理好仪容仪表，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随便吧，反正你都知道～”已经连颦颦都快抱不动的黎瑱，也要拼命般用力挤出一丝理解万岁的笑容。

病房外，来探望黎瑱的友人与刚出门的玄芷卉碰面，彼此之间相视一笑，玄芷卉也礼貌性地与对方微笑点点头。玄芷卉走到电梯口前，思绪万千，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感觉黎瑱的故交，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病房内，黎瑱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居然对故人放肆地骂骂咧咧，毫不客气。黎瑱对女人说，你和她一样，虽然咱不是一个妈。黎瑱忍不住疯狂输出这些年来压抑的怒火，非常生气地责怪站在病床前默默无语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走？还一走就是二十年！咱爸连见你的最后一眼都没看到，你知道吗？你知道……他在别人面前提起你说的最多的两个字是什么吗？是“孝顺”！真可悲啊！”

女人被黎主任训得痛哭流涕，才三十秒就早已泣不成声，“我……知道，阿瑱，对……对不起！”

“对不起……是和我的说吗？”黎瑱被引起了感情上的共鸣，好似他现在就像多年前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一样，只不过当年他是被爸爸训斥的人，就因为黎瑱说起姐姐在国外一直不回来探亲的事情。

“姐姐，你怀孕了吧？”黎瑱微微呼吸，快感觉不到心跳，情绪逐渐越来越不稳定了，黎瑱赶紧岔开话题分散注意力。

“对，三个月了，是个女孩……”姐姐懂事地抹抹眼泪，灿然笑着分享生活日常。

“女孩好啊……是爸爸妈妈的贴心小棉袄。”黎瑱仰天长叹。

“阿瑱……”姐姐想不出来说什么安慰他，明明他才是家里最孝顺的孩子。

“姐姐……咳咳咳！！！咳咳咳！！！放……放弃我吧，我……对不起，你都怀孕了，我还让你动气。抱歉，我是个坏孩子，不值得你们好好珍惜……求求你，帮我把这玩意撤下去吧，谢谢……谢谢姐姐”此时气息逐渐微弱的黎瑱感觉自己快看见庄周梦蝶了，好似那借助风力飞往南方的鲲鹏，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老板，来一份清汤馄饨，不要香菜，谢谢～”在医院附近寻寻觅觅了好久，玄芷卉终于等到一个摆馄饨摊的好心人。

“小姑娘，大夏天的，还乐意吃馄饨啊？哈哈哈”老板好心地给玄芷卉指了指旁边不远的凉皮店。

“我朋友就好您这一口，没办法。”玄芷卉赶紧扫码付完钱，打趣的回话道。

“是嘛，你这么一说，我还记得这个月月初的时候，有俩小伙子大晚上的，还来过我这个摊子。其中一个长得像泰迪，他说我的馄饨是英雄大隐隐于市……唉，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现在，还说好的还要当回头客。”老板戴着口罩与玄芷卉闲聊，一边手中忙碌着烹饪美食。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忙碌了一天的耿师傅，为您打包好热乎乎的清汤……”老板正想着运用着自己从网站上看来的弹幕文化，想和年轻的玄芷卉交流学习。

结果——

“老板，给我来一碗馄饨吧！”

半路杀出个阎婆惜？

老板面露难色，跟那个婆婆耐心地一遍一遍解释道，这一碗是早上的最后一碗了～馄饨都卖光了，只能等晚上了。老板说他剩下的时间要留在医院的妻子身边，妻子是对面那家医院的护士长，忙得不可开交，他为了照顾妻子，申请去当医院的义工。玄芷卉看着旁边的婆婆还牵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可怜人家的孩子，他抱着的虽然是破旧的芭比娃娃，但是婆婆一定很疼爱这个孩子。

“老板，我的送给他们吧！”玄芷卉难得豪气一掷千金，反复无常地心在愈合和滴血之间，明明馄饨的价格是六块钱。

婆婆连忙摆手，先是道谢着推辞，最后熟练的道歉着，欣然接受玄芷卉的从小王子那摘下的赠人玫瑰。

回到医院，玄芷卉感觉自己做了件好事，脸上有光。洋洋得意的玄芷卉，就连一瞥一楼大厅门口那块记录好人好事的光荣榜，她都感觉少了点什么意思。

“对不起啊，黎先生，您的……”玄芷卉已想好被黎瑱臭骂一顿的下场了，于是轻轻地推开病房门。

房间内空无一人，家徒四壁，像是被洗劫过后又打扫干净了一样。

玄芷卉走出来，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只有在icu外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护士与病人是动态的影像，玄芷卉感觉她现在好像卡在漏洞静止不动的游戏玩家，不知道该去哪找推动剧情的npc。

逮住一个在值班摸鱼的，摸鱼护士正在前台梳头发，玄芷卉向她打听黎先生的去向。摸鱼护士看了一眼眼皮子底下的记录本，“楼上的三号手术室，不用谢。”

玄芷卉回给道谢，不慌不忙地赶往下一个地图，希望黎瑱没事。

手术室外，玄芷卉来回踱步难行，坐不下，她觉走廊的座椅格外冰屁股。过了十分钟，玄芷卉才发觉哪里不对劲，“诶？这个手术中的提示灯从她刚来的时候就没亮过。”持续自我安慰的玄芷卉快绷不住了，叶旭此刻在人飞机上，应该还没有看到消息。

“玄女士，是吗？”玄芷卉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黎宜和黎瑱简直就是一个女娲捏出来的，但是和而不同。

“是的，请问你是……”缓缓转过身来，玄芷卉还以为是黎瑱的主治医生唐小姐。

女人微笑着说道，“我是黎瑱同父异母的姐姐黎宜，他肯定没有和你说过我，对吧？”

“是啊，我都不知道黎先生有您这么一位温柔漂亮的姐姐。”玄芷卉望着眼前气质难料的大美人，差点化身去当夜夜笙歌的纣王了。

黎宜轻描淡写地告诉玄芷卉，黎瑱现在的身体情况有些稳定了，但他现在要和她一起去国外，他要接受下一步的准确治疗。

玄芷卉释然一笑，她就知道，黎先生吉人自有天相。

黎宜简单地和玄芷卉聊了几句，顺便询问起黎瑱的家庭住址，她还要去给黎瑱收拾行李。

玄芷卉漫漫地念着，“浅璜市麦盐区##########”

黎宜再次感谢玄芷卉这些天来对黎瑱的照顾，说完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过了好久，叶旭还是赶到了玄芷卉眼前，无需多言，叶旭看着眼前又要梨花带雨的女孩，这一次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叶先生，牛肉饺子……”玄芷卉还是忍不住水漫金山，泪水浸湿了与她温柔拥吻的少年，以及他那颗脆弱又勇敢的心脏。

“我都知道，宝贝，你辛苦了……阿瑱他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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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后，新人画家玄芷卉的画展在展厅拉开序幕，她还多了一个称呼叫“叶太太”。

“玄老师，你的这幅画作，我真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哎哎哎？叶先生，干嘛推我呀，你这个可恶的护妻狂魔！我不是说玄老师那啥的意思，别误会！”慕名而来的叶旭同事，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画作。

作品的名字为《宝藏》：两扇门，一户人家的两个男孩在小打小闹，另一户人家的女孩在安静地作画。

“告诉你个好消息，黎宜姐姐她半夜生了，是个女孩，她说长得好像……”叶旭本来想和玄芷卉分享这个惊喜的，结果看她毫无兴趣的神态，以为是玄芷卉恐育。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呀～要当爸爸咯！”玄芷卉对着叶旭虚晃一枪，得意地抚摸着她的小肚皮。

“真的假的？”叶旭感觉自己现在双喜临门，欣喜若狂的他要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要是他也在就好了……”新人互相拥抱，叶旭轻吻着太太的发丝，两颗心要誓与永远在一起。

“浅璜市麦盐区#########……”

椰汁夫妇闻到有熟悉的泰迪犬气味，如梦初醒。

“你们俩可真没意思，结婚了，不叫我也就算了！但这个孩子的男妈妈只能允许我来当！”

叶旭笑了，故人归来，还是年少时的模样。

－－－－－－题外话－－－－－－

记得好好吃饭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