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命名
雨天,雾气就没有散去过。
下了两天雨了。
桥洞里面越来越潮,虽然帐篷是防水的,但是抵挡不了降温。
两年三个月二十八天。
四年五个月十六天。
还没忘,还没忘。
还有两盒罐头,一罐煮过的雨水,今天不出去也没什么问题。
自从离开那也有一个多月了,看起来一切如我所料。
他们并不想来找我。
就这样把我丢在垃圾堆里,渐渐没有任何人记得,好像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对他们来说是个可以接受的结局,但对我来说绝对不行。
所以我不能忘记。
吾墨,这是我的名字。
吾是父亲,墨是母亲。
姓什么已经没有必要了。
易主的次数多到我已经不记得哪些是被允许,哪些是被忌讳的了。
看这些天的云色,梅雨季差不多就要来了,如果不想冒着雨出去寻找机会,就得做个差不多的钓绳,靠这条小河里不知道谁乱放生的鲫鱼活着了。
今天天色已经晚了,磨制弯钩的工作得放到天色光亮的情况下完成,受伤的话就亏大了。
帐篷里已经暗的差不多了,出去稍微待一会,免得心情不好。
抑郁对我来说可是绝症。
毕竟花钱的事我还有希望,一个注定要独处好久的家伙对孤独过敏,那简直太绝望了。
偏斜的窄口外是灰白色的天空,汇集成水流的雨粘没怎么认真修缮的泄水口边上,顺着暗沟导向河道。
雨水混合着柏油的味道充满了整个桥洞,检修通道里的气氛比帐篷之中还要沉重。
我当时就应该去选那个通风的桥洞,虽然有穿堂风,但我这帐篷应该没那么脆弱。
现在这地方可太呛了,外面还稀稀拉拉一大堆的往下涌水……
我还是回去吧。
检修井那边看起来今天也没有来人,上一个到这里的人类脚印至今也只有我一个。
半泥土半混凝土的地面,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偷工减料偷的这么大胆。
现在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
不能太早睡觉,半夜醒来还得浪费电池。
看不了书,手机充电也是个麻烦。
有够无聊的。
吾墨将帐篷的拉链打开了一点,毫无生气的微光挤了进来。
起码还能看清镜子。
啊,你看这个人,好像一条狗啊,脸耷拉的跟沙皮似的,别人一掐一兜水儿,您这一掐给手指头崴喽。
哈哈。
镜子里面的他扯了扯嘴角,因为营养缺乏而褶皱的皮肤并不怎么听话。
最近得整点营养充足的东西来吃,要不然哪天就真成沙皮了。
话说我怎么把这东西放在帐篷里了?划破了帐篷底我可就完了。
而且为了防止明早上这东西给我一个大惊喜,我得放远一点。
就放到对面墙边吧,有什么从检修井进来的光我能第一时间看到。
希望今晚没有。
放好了镜子,借着最后一点可怜的白光调整好了角度,吾墨准备收拾收拾就去睡觉。
晚安。
希望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有希望,对吧。
砰!嗡——
昏暗的视野之中,吾墨看到了仿佛群星瞬息流转的那一刹那,无数光点和颜色在他的眼眸之中混合、晕散,若非后脑勺后发而至的剧烈痛感提醒了他,
他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明。
“唔……”
温热和冰凉的感觉在他的后脑勺上来回流转,剧烈的疼痛让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浑身的肌肉在大脑急促的信号下开始痉挛。
当这种痉挛蔓延至胃部平滑肌时,一股源自身体内部的冲动让他坐了起来,弓着身子,朝地面吐了起来。
一股毛茸茸的感觉替代了水泥的冰冷,双手紧紧握住的也不是杂草和泥土,而是布料质感的地毯毛。
他在恍惚间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浅绿色的地毯,以及明亮而柔和的黄色灯光。
“嘶——”
吾墨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一块地方肿了起来,而且还在出血,不过比刚才的剧痛感要减轻了不少。
我在哪来着?
柔和的黄色光芒来自头顶一排排的顶灯,它们镶嵌在与地毯一样是浅绿色的天花板之中,距离吾墨的头顶仅有不到一米高。
眼睛还没有适应光芒刺激的吾墨稍微眯了眯眼睛,周围几个完全没有门户的墙壁和地上那一摊呕吐物的样子显得格格不入。
捏麻麻滴,什么情况?
这一摔给我脑袋摔坏了?
我可看过沙耶之歌,一会儿再掉水里怎么办……
决定小心为上的吾墨慢慢坐了下来,地毯柔软的触感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混凝土该有的感觉。
很好,接下来找一找我的帐篷在哪。
嘶……
疼啊。
吾墨并没有注意,自己身后靠着一堵包裹着与地毯同样材质的墙,身子朝后仰起的时候触碰到了伤口。
要命。
我刚才应该是在斜坡上站着,雨天太滑了点,然后滑倒之后,脑袋磕了一下……
按理说我不会倒到墙那边才对,那这堵墙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帐篷。
奇怪……这触感就像是沙发……
柔软而塌陷的墙壁上沾着一点已经快要干涸的深色血渍,在黄色的灯光之下呈现深褐色。
吾墨扶着这面“沙发”站了起来,闭上眼睛靠着触觉丈量这面墙的尺寸。
啧。
这难道真的是流水沟渠所在的那面墙?
不对啊,要是的话现在应该有水留下来对吧,如果我的认知出了什么毛病,也应该对水有一定的概念才对……
不至于什么都感觉不到吧。
吾墨睁开眼睛,柔和的灯光依旧让这片铺满地毯的环境显得无比温馨。
我……
也没说要这种程度的希望吧……
真穿了?
哪怕下一步就是掉水里我也认了!
吾墨鼓起勇气朝着这面墙之中的缺口迈开了步伐,直到能看到那墙后另一边的灯光,他停了下来。
理论上这里应该是墙里面。
如果说我要踏过去了……
吾墨心中满是雀跃,积攒了不少时日的愤懑在此刻即将化为无形。
淦!老兄!给我点仪式感好吗!
吾墨发现自己的脚其实已经踏过去一半了,毫无阻碍的穿过了那本该是混凝土砌墙的位置。
神嘞,天嘞,你娘嘞!
我真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