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名画之争（上）
“五两银子是吧？拿去！”
梦月的声音在几乎就要钻到地缝里去的萧复成耳边响起，他像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样猛地抬起头来，就见几颗白花花的银子在梦月的玉手中闪闪发光，似乎是在向他这个穷小子炫耀尊贵的身份。
“哎呀，这这这……还是这位女客官豪气！”小二一看到银子，立即喜笑颜开，忙不迭地伸手去接。
孰料就在他的手要碰到银子时，梦月突然把手一缩，转而将银子递到不知所措的萧复成面前，嬉笑着说道：“这是你给我的银子，还是你帮我买那钗子吧。”
萧复成瞪大了眼睛，盯着梦月那不停眨巴的明眸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敢情人家梦月是在给他挣回面子啊。
明白了这点，他顿时脸涨得通红，出于本能的自尊心，他本不想去接这烫手的银子，但一瞥见小二那副让他作呕的嘴脸，便踟蹰地将手伸过去，接住了沉甸甸的银子。
“哎呦，原来是……是这客官的……”小二的眼睛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随着银子的转移落到了肖复成的手上，他的脸上已经全无刚刚的傲慢鄙夷之情，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谄媚和讨好。
萧复成看了看手上的银子，又瞅了瞅眼前这个像看到骨头的狗一样摇首摆尾的店小二，心中五味杂陈。即使在对方笑盈盈地从他手中接过银子时，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是在剥离一件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直到梦月戴着金光闪闪的钗子、拽着他离开首饰铺时，萧复成才清醒过来。想起刚刚的窘迫，他还后怕不已。旋即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夸过海口要请梦月和王腾去酒楼大吃大喝，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身边这个令他心醉神迷的姑娘随便挑个首饰都能让他倾家荡产，更重要的是，他原来对帝都高昂的物价一无所知。现在他害怕起来，万一梦月挑了一个上等的酒楼，他那点银子能够用吗？
萧复成惴惴不安地跟着梦月继续在洛阳繁华的街道上闲逛，而当梦月又拽着他想进一个卖西域奇货、门前挂着“凉宝轩”大字招牌的店铺里一看究竟的时候，他不由得浑身冒冷汗，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钱袋子，行动也变得迟缓起来。
梦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莞尔一笑道：“我听哥哥说西域在好远好远的地方，有好多好多珍奇的宝贝，我早就想看看了，放心，我只看不买。”
萧复成脸一红，赶紧低下头跟她走进这个人声鼎沸的商铺中。
“快看啊，这可是稀世罕见的大块于阗玉！”、“上等佛珠、上等佛珠啊！”、“这黄金骆驼，可真气派！”
梦月立即被货柜上的奇珍异宝吸引了，她像只飞进花园的鸟儿一般，一下子跑到正在欣赏佛像的人堆中听人家议论，一下子跑到通体翠绿的玉石雕刻前瞅个半天，嘴里不住赞叹道：“真好看、真好看。”
萧复成虽然也想瞅两眼这些难得一见的奇货，但是他更明白自己此来的目的是充当护花使，于是便强忍住好奇心，一味地跟着那只到处乱飞的鸟儿在人群中穿梭前行。
突然，梦月被一幅挂在墙壁上的巨大画作吸引，停下脚步，仔细欣赏起来。而萧复成也紧跟着在她身后驻足，鼻子正好凑到她的发髻上，顿觉一股迷人的清香钻入心脾。
这种感觉，好像是置身于洛阳的牡丹花海中一般舒爽。他不由得闭起眼睛，鼻尖在那散发出香味的诱人发髻边缘小心地蹭了蹭，身子觉得轻飘飘的要飞上天了。
而就在他神魂颠倒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二位客官可是喜欢这幅画作？”
萧复成惊得一激灵，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英俊潇洒的翩翩公子正手持一面玉柄羽扇，面露微笑地站在他们面前。他面如白玉、眼若明镜，两道秀气的眉毛之间镶着一颗如米粒般大小的赤红色的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梦月就忙不迭地点头答道：“是啊！这画好壮美！”
萧复成这才仔细瞅了瞅眼前这幅画，只见画上赫然绘着一道雄伟的山脉，像巨龙般卧在满是牧场和农田的原野上，山脉的周身沐浴在金黄色的阳光下，而覆盖其上的皑皑白雪也在泛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这是祁连山，我们的‘天山’。”公子开口说道，语气比刚刚温婉许多，像是一个儿子在向客人介绍自己的母亲。
“真美啊！”梦月盯着画作由衷地赞叹道，旋即又转向这个轻轻摇着羽扇的公子，指着画上的山脉好奇地问道：“你是这里的人吗？”
公子修长的手指嵌进黑色羽扇中，显得更加白皙动人，他微笑着点头道：“是啊，在下正是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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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
“凉国，我听哥哥说过！”梦月激动地拍手叫道：“是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好远好远才能到的地方！”
可接着她突然蹙眉沉思了片刻，狐疑地嘀咕道：“不对啊，我听哥哥说那边尽是荒漠，走几天都看不到一个人，连飞鸟和走兽都不愿意去。怎么，你这画上尽是……”
公子“扑哧”一笑，娴熟地用羽扇遮住了口，“姑娘的兄长可能误会了，我们凉国是大齐国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那里草木丰茂、牛羊遍野，商队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可绝不是什么荒凉的所在哦。”
萧复成见俩人越聊越起劲，心中不免涌出一股酸味，于是便凑上去没好气地插话道：“既然你们凉国这么好，那干嘛来我们这里。”
“复成哥哥！”梦月不悦地回头瞥了萧复成一眼，又担心地望了一眼对面的公子，她正聊在兴头上，生怕萧复成把对方惹恼了。
幸好那公子并不在意被冒犯，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萧复成，眼神中满是戏谑的意味。
“这位兄弟，”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正是因为我们凉国物产丰饶、满是珍宝奇货，所以在下才来到贵地，想让贵地的人们也能够享用到我们凉国的好东西。”
他举起羽扇一挥，似乎要把店里那些熙熙攘攘正忙着品货、谈价的买家们都收入自己囊中，不无得意地说道：“看他们多喜欢啊！”
萧复成很不服气，还想跟这个傲慢的家伙争辩几句，却突然看见买货的人群骚动起来，像是羊群里突然闯进了恶狼一样。
“都滚开、都滚开！”
一个粗暴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紧接着，就见一个彪形大汉恶狠狠地分开狼狈乱窜的众人，径直往萧复成这边走来。大汉歪着脑袋，嚣张地扭着身子，时不时往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的人屁股上踹一两脚步。
待其走到近处时，萧复成看清了此人脸上那道醒目的疤痕，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没错，这不就是那天在洛河上差点跟他动手的晋王府的侍卫统领吗？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上次要不是李孝仁阻拦，他肯定已经冲上去给这家伙一顿教训了。好啊，这次遇到，可不能便宜这小子了。
萧复成像即将狩猎猛兽的猎人一样亢奋起来，正想着什么时候该冲上去挥拳相向，突然被人伸手一拉，毫无戒备的身子便向后一退，与此同时，就见一个修长的身影顿时飘到他前面，像保护小鸡的母鸡一样把他和梦月护在了身后。
“原来是刘统领驾到啊，”凉国公子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聊天一样淡定自如，“想看什么奇珍异宝尽管吩咐就是了，何必要跟我的客人们过不去呢？”
刘统领大手一挥，指着那幅画吼道：“别跟老子来这一套！老子这次来是一定要把这东西带走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在凉国公子面前傲慢地站定，身后跟着的十几个晋王府侍卫瓮声瓮气地把还留在店里想看热闹的客人给轰出去了，只留下几个瑟瑟发抖的店小二蜷缩在一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哈哈，原来王爷还是对在下店中的这幅‘龙卧山河’恋恋不忘啊！”凉国公子淡然一笑，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道：“本来王爷看中的，在下当双手奉上，可惜的是，这幅画已经有主人了。”
“什么？有主了？”刘统领像被激怒的狮子一样跳了起来，“谁啊？谁敢抢我们王爷看中的东西？”
“这个么……在下不便告知。总之还请统领大人回禀王爷，谢谢他的垂青眷顾，小店其它货物尽可奉上，唯独这幅画……”
“好啊！看来你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啊！那就别怪老子了！”
刘统领扭头冲早就撸起袖子的侍卫们大声吼道：“给我抢！”
“得令！”
这些侍卫们早就想借着夺画之际造成混乱，好顺手捎几件宝贝回去，听到头儿发令，便都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
早就摩拳擦掌伺机而动的萧复成见状，立即从凉国公子身后闪出，跳上前挥舞铁拳，一下子就把冲在最前面的那个壮硕的侍卫打翻在地。
而凉国公子也没闲着，他依旧优雅地摇动羽扇，脚下却使出狠招，一个侧踹，就把那个咆哮着跨过倒下的同伴、跳起来想抢画立功的高个子侍卫踢出好远，倒在刘统领脚下口吐鲜血。
这下可把这帮气势汹汹的爪牙给镇住了。这群习惯于恃强凌弱、仗势欺人的家伙们本想着只要吼叫着扑上去，还不就把这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给唬住了，根本没想过要“打硬仗”。现在眼瞅着对方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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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是任他们揉捏的“软柿子”，而且还有个如狼似虎的帮手。
这可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他们不由得愣在原地，本能地扭头看向头儿。
刘统领也一样被惊到了，他也没想到对方还有还手之力，眼中现出片刻困惑的神色。
不过，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镇定下来，眼神里重又闪出凶狠霸道的光芒。
“都是他妈的怂蛋！就这两个小兔崽子就把你们吓成这怂样吗？”他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手下，怒吼道：“给老子上啊！”
趁着对方惊疑不定，萧复成先瞥了一眼身后的梦月，发现她不但没有慌乱害怕，反而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站在那幅“惹事”的画作下面，望着萧复成微笑。
“好嘛，这回可要好好露一手！”萧复成心中暗想。转头望向了身旁的凉国公子，发现他依旧气定神闲地摇着羽扇，仿佛眼前的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根本就不存在一样。而且从他刚刚闪电出脚的动作来看，此人绝非文弱书生，其功夫肯定不在自己之下。
这下萧复成有点担心了，他根本就不愁放不倒这些张牙舞爪的虾兵蟹将，而是怕风头被身边这位深不可测的家伙抢去，那可就白费力气了。
“不行，得赶紧出手拿下那个刀疤统领！”他暗下决心。
就在他准备冲上去开打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并不洪亮，但却威严十足。
而更令萧复成感到诧异的是，那个原本凶相毕露、要驱使手下全力抢画的刘统领，居然在听到这个声音后便愣在原地，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穿着一身飒爽的短袖束腰戎装的女子提着马鞭走到原本剑拔弩张的“战线”中间，她先用严厉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萧复成和凉国公子，接着，便扭过头去瞪着刘统领，厉声喝道：“我跟你们王爷都说了，这幅‘龙卧山河’已经有主了，暂且挂在这里只是给凉宝轩再增添点光彩，你们怎么还要来抢呢？”
再看那刘统领，已经全无进门时的嚣张气焰，他拨开挡在他身前面面相觑的部下，刀疤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对女子抱拳鞠躬说道：“哎呦，我们王爷可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此处，否则哪会差小的们前来打扰呢。”
戎装女子冷冷瞧了他一眼，“那还不赶紧滚出去！”
刘统领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脖子，“不是小的驳您的面子，我们王爷吩咐过，今天务必要将这幅画带过去……您也知道，他的脾气……小的们实在不敢违拗啊！”
戎装女子“嘿嘿”一笑，“是嘛？看来你们王爷今天是非要这幅画不可喽？”
“正是，正是。王爷说了，价钱好谈……”
“啪！”
戎装女子突然回身扬起鞭子抽在画作底下的墙壁上，只要她的鞭子再向上抬高一点，就会将这幅精美的画作抽裂！
众人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就连一直气定神闲的凉国公子也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羽扇差点掉落。
戎装女子重又转过身来，一脸桀骜地盯着也吓得不轻的刘统领，“怎么样？你还要这幅画吗？再上前一步，我让你带两半残画回去！”
说罢，她高高举起鞭子……
“别、别……”刘统领赶紧连连摆手，“您高抬贵手，这可是稀世之作啊！”
“哎呦，你这看家护院的还知道这画是稀世之作啊！”戎装女子嘲笑道：“你家王爷还真是把下人都教成书生了呢。”
“是啊，是啊，您就别吓唬小的了，千万别……”
“别什么？你们要是敢硬抢，我立刻就把它毁了！”
“好好好，”刘统领赶紧后退了一步，却又不甘心地说道：“只是，小的要是带不回画去，可没法交差啊！”
“你们王爷那边，我自会去说，你只要如实禀告就行了。”戎装女子依旧举着鞭子，语气强硬地说道。
“这……”刘统领苦着一张刀疤脸，时而瞅瞅主人志在必得的画、时而瞅瞅戎装女子高高举起的鞭子，叹气道：“您这不是难为小的吗？”
“你如果硬抢，我立刻把画毁了，恐怕就不是难为你这么简单了吧？如果你就此收手，回去如实禀告说我会亲自去府上解释，顶多也就是被责备几句。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听了这番话，刘统领大为动摇。他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才悻悻地冲戎装女子拱手道：“那就请您尽快去府上跟我们王爷当面解释吧，千万别让我们下人为难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