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杨素菲一把拔了中指上的倒刺,殷红的血渗了出来,她微微皱了皱眉,整个寝殿内,聚满了皇子公主妃嫔。
她与身边的王宫贵胄一般,跪在殿内,没人注意到角落的自己。
都在各自做着表演,如同戏子般,杨素菲看着她们哭得倒是有模有样,还夹杂着她们一声声的不舍与可惜。
跪在最前面的那位穿着鹅黄色苏绣锦缎,披着今年新进的白狐裘衣的女子,猛地站起身扑向床榻上,哭声凄厉,身后的妃嫔便也蜂拥而上跟着哭泣。
那床榻旁的宫人立刻拉开了那群妃嫔,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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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身后闩住的宫门竟被叛军用木桩攻破,风带进了雪,角落的杨素菲被忽如其来的风吹得眯着眼睛,看不清那叛军的脸。
只见殿内八角铜炉被踢翻,火星子四溅,霎时殿内所有人,各自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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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杨素菲却突然站起身走到床前,挺着八月有余的肚子,看着那叛军头目道:“听闻你刀下不杀妇孺,今我站在这龙榻前,你杀了我才能取他性命,看谁敢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她这里。其实,她心里害怕的狠,左手护着肚子,右臂张开护着床上的人,她的右手因为害怕而抖动的厉害。
叛军头目眼神犀利,却闪出一丝怜悯。没成想这皇帝身边居然有如此胆识的女子,祸不及妻儿他自是知道的。
他挥手让手下的兵停下,突然宫外放进一根箭,不偏不倚,射到了站在龙榻前的她的胸口。
那黑箭上有他们家祖传的毒,只有他明白,中箭必死无疑。
他愤怒的转身看过去,只听见一声:“高将军仁慈,我做这坏人罢!”
他一把接过倒在血泊里的杨素菲,她捂着肚子,看着高渝炜,那眼神里面全部是恨!
没想到,杨素菲竟在袖里藏了一根发簪,直插他的胸口,便闭上了眼。
他眉头微皱,直接从胸口拔出发簪,还好只是刺进了盔甲缝隙,即便如此,高渝炜也疼得厉害。
“接着!留活口,死了我要你们的命!”
说罢他把杨素菲丢给了身边的医官,他知道她活不了,捂住被她刺的胸口,紧皱眉头,走向龙榻便取了那皇帝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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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他已是新皇登位后的开国大将军了。
他起身问身边的随从王元中:“那妇人呢?”
王元中道:“已经死了,但是医官发现腹中胎儿已有生产之兆,便取出那亡妇的胎儿,按照少爷您的吩咐,已经将相关人等处理了。这孩子正在您府中的奶妈那养着,是双生胎,两个女娃子,不过……只有一个女娃活下来了,接生婆接第二个的时候已经是死胎了。”说罢将他扶起。
他看到满屋的礼和叠在一旁的帖子,便拿了一本帖子,他看到帖子面露笑意。手里攥紧了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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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仅十八的高渝炜已经是开国大将军,眼下这城中的高官们,纷纷请帖示好,要将女儿嫁与他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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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走,去看看那女娃。”高渝炜进了奶妈屋内便将她一把抱起。
小心翼翼又手法生疏的抱着她,像极了捧在手里的名贵茶盏,欢喜的不得了,这是高渝炜许久来,第一次笑了,她竟也对他笑了。
“少爷,这娃娃几乎没有哭过,真是讨人喜的娃娃。”奶妈在旁边笑着说道。
“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高雪卿,以后你就是我的卿儿。”高渝炜看着怀中的婴儿。
窗外的一束光照进来,她的眼睛清澈单纯,脸上毛茸茸的,直勾勾盯着高渝炜。
说来也奇怪,除了出生那一刻她哭过,这大抵是十日左右,从未听她哭过,她只是笑,笑的时候还有深深的两个梨涡。
高渝炜便知,他这一世都要守护这孩子,这大抵是亲生母亲吴姨娘曾经常说的缘分罢。
高渝炜把孩子递给奶妈,交代贴身护卫王元中和奶妈务必保密高雪卿的真实身世,并让王元中放了一则消息出去…
高府管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外,眼神冰冷,带着一丝丝的冷漠,隔着屏风躬身行礼道:“二少爷,老爷夫人知道你醒了,请你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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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渝炜皱了皱眉头,应道:“知道了。”
平日里管家是不可能亲自到这屋来传话,如今这般重视,高渝炜知道定是那高家主母梁氏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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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二公子高渝炜是曾经处处受制于大公子高渝祥和三小姐高云歌。
那嫡出的大公子,是个书生,前年考取功名和高父吃了皇粮,胆小怕事,为了躲避政治斗争干脆直接装病躲在家中数月,也不上朝堂。
反倒给了高渝炜一个机会,让高家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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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渝炜走向前厅,雪已经飘到了曲折的长廊,不由得忆起自己的母亲,冰冷纤细的手在庭院右侧的梧桐树下,堆了一个雪人,那时他才九岁......
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捏在手心,在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是有温度的。
高渝炜转身进了前厅,他看到高家的族人都在,连平日里并没交集的三房都来了。
一个个急于攀附的模样,倒真真是让高渝炜刮目相看。
那四房的长子高正淳身子壮的跟猪一般,小时候经常受他欺压,他竟然对着自己憨憨的笑。
他只是可惜,母亲没有等到他如今这般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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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躬身行礼,“问父亲母亲安好,各位叔叔伯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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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父没有抬头,虽已年过五十,身体却硬朗的很。
他吹了吹端在手中滚烫的茶,小喝了一口,“如今新帝登位,时局动荡,你又是皇帝手中的重臣,你至今未配婚嫁,不够沉稳,今日为父为你做主,高家族人见证,为你商议你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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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渝炜看了一眼那梁氏手里杨府的请帖,他心里是清楚的,当初大房的公子高渝祥娶的是五品官员王家的庶女,都是高攀的。
旁边的高渝祥和高云歌面色沉重,曾经的嫡子嫡女光环仿佛被高渝炜全然夺走一般,定是被那梁氏关起门来训斥了几顿。
现如今因为高渝炜是这新朝的大功臣,高家便也在汴京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官门第,他们是想要他娶了新帝姐姐的嫡女,杨家女儿。
哪家嫡子嫡女的风光被庶子抢了的?如今还得看这庶子的脸色不成?整个汴京大概也真就只有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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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来都是子女婚配父母做主,如今渝炜你出息了,便与你父亲商议,那杨家女儿,生的标志,饱读诗书,整个汴京也就杨家女儿与你最合适不过,我既是这高家的主母,母亲自然为你风光操办婚礼。”刚等高父说完那梁氏就开口说道。
她笑得很温和,像个菩萨一般,但高渝炜就是觉得恶心。
这些年高渝炜战场厮杀,儿女之情对他来说也真的就只是媒妁之言,利用联姻来壮大家族势力从来就是达官贵人们的惯用伎俩。
“全听父亲母亲的。”未等高父开口,高渝炜面无表情,环顾了四周的宗亲,他们的表情颇感兴奋。
似乎各个都觉得自己即将与新帝沾亲带故成为皇亲国戚了。
高渝炜行了礼,低着头说道:“儿子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儿子如今已成年,又功名在身,即将娶妻,那杨家何等尊贵,儿子打算大婚后搬进皇帝御赐的府邸,不再叨扰父亲母亲。”
说罢便拿出那道帖子和地契。
高父重重的把手中的茶盏砸向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洒到桌上地上。
高渝炜看着洒在地上的水倒影里父亲的表情,真是极度扭曲愤怒。
而梁氏只是笑着说道:“渝炜年纪轻,我看不急着分家,一来新媳妇进门什么都不懂,二来家中大小事务繁琐,这些事交给母亲就好,你在朝中受皇帝重用,必定公务繁忙。”
梁氏说罢示意一旁侍立的丫鬟赶紧换了新的茶水。拍了拍高父的胳膊安抚着。
“母亲请看,这是皇帝的旨意。”高渝炜递上帖子和地契,他不想过多的与梁氏交流。
当拿出帖子和地契,没人会忤逆圣意,这样就够了。
“既是圣意,渝炜,母亲就更应该为你的府邸选择管家和下人了,高府这么多老人,为你挑了去新府邸,如何?”在这些宗亲看来这位梁氏可真想的周到的很,其实只不过为了安排眼线而已。
“不劳烦母亲,若是没有其他事,儿子身上公务缠身。”高渝炜行了礼转身就出了前厅。
他不想给任何机会梁氏,也不想看到高父对自己的偏见。
而身后还坐在前厅的梁氏,手里握着前些天收到杨家送的宫中才有的真丝帕子,捂着嘴,斜着身子看了看身边侍立的婆子,那婆子上前细听······
而杨家这边,很快得到风声,不知从何处听闻高渝炜竟与无名无份的贱婢生有一女,而那杨家嫡女杨佩贞在家耍泼,不愿嫁与高渝炜。
“让我嫁给他?他尚未婚配就已经与贱婢有了孩子!你们是要逼我去见我的祖母吗?”杨佩贞一把抓住手里的白玉杯重重砸向了闺房的门口。
门外的丫鬟们见状都瑟瑟发抖。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伤了身子可是您吃亏的。”庭院外杨佩贞的大丫鬟春白边示意旁的丫鬟收拾地上的碎渣。一边踏进门,脸上的笑容足以让杨佩贞消气了。
“夫人这边已经托人暗中调查清楚了,那高家公子不仅仪貌堂堂,而且在朝中颇得皇帝赏识,并不是纨绔子弟,开国大将军的称号姑娘你可是知道的,听闻那贱婢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那贱婢的孩儿,姑娘那毕竟是高家的骨肉,也不过一个女娃,才出生没多久便没了娘亲,放在身边是威胁不到姑娘的。”
春白关上闺门,边拿起新的白玉杯给杨佩贞倒了一杯新茶边讲着从杨家主母那听来的消息。
“当真仪貌堂堂?当真不是纨绔子弟?”杨佩贞接过白玉杯,粉面桃腮的脸蛋又带着泪痕委屈巴巴的问道。
“当真!”春白笃定的看着杨佩贞,那眼神里尽是喜悦。
对于一个奴婢来说,自己的主子若是嫁得达官显贵,而且是明媒正娶的正妻,那么无疑春白更能在奴婢里一手遮天。
杨佩贞拿起手中的真丝帕子擦掉了眼角的泪。
不等杨佩贞开口,春白笑着安抚道:“姑娘才貌双全,又是何等身份尊贵,能配得上姑娘的岂能是寻常人家,纵使姑娘答应,这老爷夫人还有姑娘的舅舅当今圣上能答应了?”
春白毕竟是打小就跟着杨佩贞的大丫鬟,总能揣测清主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