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梦境
纤纤在自己面前跳下楼的场景在安小菲脑海中挥之不去,临别时饱含恨意的道别像是一种诅咒,不断加剧着安小菲内心深处的负罪感。
安小菲记得母亲还在世时,总是和自己哭诉着生活的艰辛,与她内心的崩溃,而那时的安小菲选择了逃避,她总是敷衍的说:“妈妈,你说的这些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学习,我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好不好。”
那时的安小菲将生活的压力重担全部放在了母亲身上,她不想面对那时的生活,总是躲在房间里,隔绝着外界一切烦恼,以至于没有发现母亲已经有了轻生的倾向。
她不说,不问,不行动,却给人最致命的打击。
此刻,祠堂内,两人正在听候发落。
两侧的家将们手中拎着长棍,严阵以待,只等杨老爷一声令下,便要将这二人打个皮开肉绽。
安小菲闭了闭眼,有些茫然的想着:会不会就这样死了呢?
杨小凡倒是求生欲极强的挣扎着说道:“爹,娘,儿子是听说纤纤被卖到青楼,我是去救她的,儿子知错啦!”
杨老爷冷哼一声:“为着一个贱婢,一个侯府少爷便去那花柳之地,真当你爹是傻子吗?还,还带着自家夫人鬼混,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话音一落板子便随后落了下来,一下子把安小菲从自己那期期艾艾的情绪中给打了出来,痛感从屁股蔓延到了脚跟,浩浩荡荡的扯成了一条线。
翠兰带着哭腔的跪了下来,搜肠刮肚的想到了一件大事,连忙说道:“老爷,夫人,实在是打不得啊,明日就是少奶奶回娘家的日子了。”
王氏一皱眉,冷声道:“你倒是想得周全,但今日这板子不打,难消我心头怒气,你说应该如何呢?”
翠兰儿虽说早年被安小菲坑了很多次,近几日却发现自家小姐的性子变了不少,待她也是真心实意,她咬了咬牙,说道:“此事是奴婢没有及时劝诫少爷与少奶奶,若要罚,变先罚奴婢吧,等少爷与少奶奶明日回来之后再罚也不迟。”
安小菲伸了伸手想制止,奈何自己被绑的如此结实,只得打断道:“不是她的错,翠兰儿只是听我的命令而已。”
这话轻飘飘的被众人当了耳旁风,而后王氏与杨老爷便挥了挥手,示意两侧的人将安小菲与杨小凡解了下来,而后换上了瑟瑟发抖的翠兰儿。
“那就先打个三十板子,以儆效尤吧。”杨老爷说完一甩袖子同王氏走了。
安小菲阻止不了翠兰儿挨罚,只能在一旁默默的为翠兰儿擦去汗水,翠兰儿断断续续的说道:“少奶奶不必为我忧心,您从前从不顾及这些的,奴,奴婢为着,为着您顽劣的,的性子,挨罚都挨出经验了,30板子要不了我的命。”
这一夜注定不会安眠,安小菲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带来的破碎感与疼痛感十分真实且久久挥之不去。
梦里她还在校园里,被人强迫着按在水里喝了一肚子水后,落汤鸡般的走在安静的校园小路上,身后忽然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红色墨水,自上而下的泼了安小菲一身,安小菲想挣扎,却发现身体被几个人同时按住了,就这么任由背后的人将自己淹没在血色中。
渐渐的红色的墨水逐渐沾染了浓重的血腥味,黏黏腻腻的怎么都洗不掉,血水滴滴答答的蔓延到了一口枯井边,渐渐的掩盖了枯井外围的青苔,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人带着几分癫狂的说道:“你还是来了,是来陪我的吗?井下只有我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来陪我啊,陪我吧。”
安小菲的后颈一瞬间窜上了一层白毛汗,这声音,是纤纤。
安小菲后退了几步,却惊讶的发现,纤纤正一脸笑意的在身后瞧着自己,用着她纤细的声音说道:“要是我呀,我就选择和这井中人离开,你看你呀,在之前的那个世界里呢,是家破人亡,每日要为着生计奔波,还要被昔日的好友们欺辱,这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承受的,我实在是心疼你呀?”
“在这个世界里呢,你运气不错,当了个少奶奶,可到底还是要看杨府中人的脸色,做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就连那个做下人的孙嬷嬷都敢欺负你,做人连点基本的尊严都没有,每次要去伺候那个没有感情只会刁难你的婆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别人手中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我呢,眼下给你个机会跳出这里,既不回道原来的世界,也不用继续在受气,一切重新开始,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安小菲满身戒备的问道。
“这么不情愿吗?我猜猜,难不成是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莫非是那个杨小凡不成,不如你猜猜,我生前为何要执意当妾,我若与他真没点儿什么,我何必凑上去呢?我俩在你嫁过来之前便已经云雨多次了,只是少爷忘性大,可能都记不清我到底是谁了?”
安小菲一颗紧绷着的弦毫无预兆的就断了,紧接着一股来自外部的力量彻底侵占了她的神识,将她带入另一个视角。
此时的安小菲扮演了一个新的角色,周围的人都叫她于淼。
“淼淼,快来,快来,爸爸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头。”
“我们的淼淼今年十三岁了,妈妈不求淼淼有多好的成绩,只要你开心就好。”
“淼淼,你好厉害啊,回这么多的乐器,古筝,吉他,小提琴,钢琴,而且你唱歌也超级好听的。”
“于淼同学,恭喜你,作为本校第一个13岁读完高中课程,并成功考入高等学府的天才神童,你是母校的骄傲,母校永远以你为荣。”
“淼淼,你的梦想是什么啊?”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可以用自己手中的刀,拯救那些需要我帮助的人,就像大火致中义无反顾前进的消防员,永远愿意为了救人牺牲一切。”
这是“于淼”的一生吗?
而后在13岁那年,一场大火吞噬掉了所有的希望与憧憬,也带走了令人羡慕的传奇。
安小菲被身体的力量带着走完了于淼作为神童辉煌而又短促的一生,还尚且来笔记遗憾,又被另一种情绪所掩盖。
是不甘心,是不情愿,我不想死,我的梦想还没有实现,爸爸妈妈还尚在人间,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小菲姐姐,让我做为你继续替你生活下去吧,我会珍惜作为安小菲的机会,照顾好爷爷,你留在这儿,求求你,好吗?”
一面是苦苦的哀求,另一面,是原本自己生活的苦难,毫无生活常识的安小菲做了一个月的家教赚来的一千块钱在坐了一趟地铁后被偷了个底朝天,医保此时已经不能满足爷爷每日高额的医药费了,房东每日追在安小菲身后追着讨要为数不多的房租钱,水电费只有在停水停电时才忽然发现还没有交,夏日的屋内没有空调,摇摇欲坠的电扇最终宣告彻底报废,却又拿不出钱来再买一个新的。
衣服上是怎么都洗不掉的各色墨水,身上是日复一日的伤痕叠加。
安小菲坐在空地里嚎啕大哭,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这么难?
耳边又十分适时体贴的安抚着说道:“所以啊,我实在是心疼你,你这么小,这些本就不该是你承受的,跟我走吧,让于淼那个冤种去接替你,所有的苦难都由她来承担吧。你不会后悔的。相信我。”
“那,我之后会去哪儿,从哪里重新开始?”安小菲无知无觉的问道。
话音一落,周遭一切的声音便都安静了下来,只留下安小菲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中央,安小菲抬起头,见到面前站着一个孩童打扮的大人,这人笑得诚恳又温柔,满眼怜爱的说道:“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水司,是本场游戏的负责人,是我将你拉近的这个世界。”
“看来你的目的就是要把我留在这里,然后让于淼来接替我的生活了。”安小菲直接说道。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前提是于淼的确比你更适合留在人间,何况你瞒不了我,你本来也不想留在人间,咱们一拍即合,不好吗?”水司用她孩童般的打扮掩盖住了在这之下的蠢蠢欲动。
“那我……”安小菲还尚未将话说完,只见眼前的世界再一次破裂开来,而后天降洪水,浪花席卷之下,谈话被迫中止。
一个大浪将安小菲拍进了水中,海水肆无忌惮的进入了安小菲口鼻中,胸部的胀痛感带来濒死的绝望,而后被人一把捞出扔在了一片绿洲之上。
凝云没有沾染一滴水的红衣随风舞动着,与这山水美景似是要融在了一起。而后她冷冷的说道:“你什么毛病,要死要活的,多亏老娘我今日来得及时,否则你就跟那枯井里得女鬼长相厮守去吧。”
安小菲在绿草丛生中咳了个死去活来。
凝云似是被气到了,大着嗓门骂道:“你着丫头怎么回事,我不是和你说了,游戏规则是在这个世界好好生存下去,你脑子进屎壳郎了,你知道那枯井里是什么人吗,你若今日遂了她的心愿,便要困在那里,还当天上掉馅饼,有那么个神仙姐姐同情你,理解你,设身处地为你找想?在这个世上,出了你爸妈,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但你要知道,你已经没有爸妈了,别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想依靠什么,我能帮你一回,但我救不了一个扶不起来的烂泥。”
安小菲咳嗽得清醒了大脑,忍者胸中得剧痛说道:“我,我不是烂泥,你没经历过,过我经历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配。”
凝云挑了挑眉,硬声说道:“经历这东西,谁没个三两件拿的出手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娇娇情情的在那儿可怜自己,我也可怜你啊,可怜你总把自己当个面团,一边自怨自艾,一边任人践踏。”
“我,我没有,我就是觉得不公平,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这样?”
凝云忍无可忍,俯下身来,在安小菲头上用力的敲了一下,继续道:“小孩子讲公平,你知道自己有多可笑吗?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总觉得周围人都是错的,自己可怜的要命,安小菲,你仔细睁开眼看看,这世间谁不可怜,你把自己那点儿苦难珍宝似的捧起来,喜欢和自己卖惨,当真是无可救药。”
“我……”安小菲还想再说什么,只见这个空间转眼又要分裂开来,凝云一把将安小菲推入水中,说道:“在水里,好好感受一下要死的感觉,省的你整日不把生死当大事。”
安小菲再次迎来了濒死般的刺痛感,胸部闷疼的窒息感让她一度失去了一时,恍惚只见,听见了三个人的声音。
“你来得够及时,坏我好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这勾人走邪路的功夫真是见长。”
“哎呀,各位,人家来晚了呢,看来都结束了呢,水司大人,又失败了?”
安小菲意识再次恢复过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了,回想着一夜的梦境,安小菲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慢慢的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