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机械降神 第1章 神与人之罪 (七)

七 机械降神 第1章 神与人之罪 (七)

空气中短暂的沉默。

“你说什么?!”铁石眉心皱成了一整团。

“啊不不不,错了,说错了,”忆赶忙起身,疯狂地摆手,试图挥去人们记忆中的刚刚的那句话。

同时他也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这张臭嘴呢?心里的想法怎么就能这么地漏出去了呢?祸从口出啊懂不懂。

但是看样子这祸,是已经无法抑止了。

“小忆,你什么意思?”阿清声音严厉。母亲生气的模样让水儿默默地缩紧了身子。

忆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能三番两次地惹得这个本应温柔祥和的妇人生气。

“额额,其实,我只是……”忆看着人们别样的眼神。算了,不狡辩了,坦白从宽吧,或者,破罐破摔呗。

忆咽了下口水:“其实,我还是有一点疑惑,关于这个故事的,疑惑。”

“小忆,”小西贴近来悄声说,“你别再乱说话了,好不好?”

“说出来吧,”老东说,“老夫定将为你解答。”

他自信的模样,看样子是已经完全忘掉了刚才未能答上的囧相了。

“那,我说啦?”忆稍稍停了一下,看了下人们的脸色。

铁石阿清夫妇是同样的严肃面孔,像是法庭上的铁面判官,留着水儿忧虑的神情不知所措。老东则是自信满脸,骄傲得宛若等待学徒咨询的大师。而小西在一旁使劲地扯着自己的衣角,“快给本姑娘闭嘴!”几个大字几乎是要写在脸上。

“呃,好吧,就是,这样的,”忆坐正了些身子。抱歉啊小西,现在是箭在弦上,回不了头了啊。“我不是很明白,人们是怎么知道创世神的名字的?”

短暂沉默。

“啊?”老东不解。

“你想说什么?”铁石问。看样子,没有人理解了刚才他的问题。

“就是,故事里的人们是如何知晓那个神,就是第一次出现的那个神,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然后,头发,”忆两只手模拟小鱼一般在两肩旁游动,“的那个神,人们怎么知道他叫作创世神的?”

人们面面相觑,无人应答,忆只好进一步解释:“额,故事里面不是有这么一个片段吗,就是在生灵在第一次争吵时,有人这么说,嘶——,好像是,‘创世神..不希望看到这样……’”。

“创世神大人可不会希望看到这样一个混乱的世界”老东为他纠正。

“啊对对,就这个。”忆顿了一下握着手掌试探性地问,“可是,在这之前,那个神,貌似,并没有告诉人们他的名字,叫‘创世神’,吧?“

忆说完静静地等了会儿,再抬起头,没有迎来他期待的答复,而是看见了一幅人们垂头思索的景象。

无人应答,任凭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忆的信心也跟随着一点点地流逝。

“小西,你,你知道吗?”忆被沉默弄得尴尬,便只好想同身边这个跟自己最玩得来的女孩说说话,废话也行。

“我怎么会知道啊?我不也是跟你差不多,算是第一次听到完整的故事,”小西好像生气得不想搭理他,“我都跟你说了,让你别再问那些奇怪的问题了,你还问!”

“我错了,再也不问了,”忆忙道歉求饶“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哼。”小西不想理他地扭过头去。

完了,这次是真的惹她生气了。忆正欲继续哄讨,那边传来铁石的声音。

“我知道了小忆!”他很兴奋,

“那样不一定就是那位神明真正的名字啊,可能只不过是人们为他起的敬称而已啊,对吧?”

“哦,”忆一拍手,“有道理啊,人们只是这么称呼他而已,谁知道他是不不是真的叫创世神呢?”但又不知怎地嘴欠又多说了一句,“可是为什么连神使都这么叫他呢。”

“啊?”铁石疑惑地盯着他。

“额,就是,”忆无奈地挠挠头,“后文里,神使也称呼那位神明为“创世神’啊,‘你们会回到创世神给你们的世界里’,好像是这么说着……就是说,如果‘创世神”只是人们对他的敬称的话,他身边的神使不应该也同样地这样称呼他才对啊……对…吧?”

无人回应,就如刚才那般。

完了,我就应该要闭嘴的。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阿清的声音如数星一般,“神使大人听到了生灵们对那位神明的称呼,于是便顺从人们,也沿用了‘创世神’这个称呼。”

“有可能,太有可能了!”忆连忙拍手表示同意。

“对啊,一定就是这样的!”铁石叫嚷道,“毕竟伟大的神明大人可是能够看到和听到人们在大陆上的一举一动的,要不然他怎么会去响应人们的祈愿呢。”

“老夫还想到一种可能性!”好久没说话的老东终于又开口,得意地向大家展示他冥思苦想的成果,“‘创世神’本就是那位神明的名字,人们目睹他创造了这个世界,敬称他为‘创世神’,便恰恰好地猜中了他的名字。”

“漂亮!说得好呀!”忆连忙给他送去了掌声,“太有道理了!”

个屁啊!

这可是个会被千万人用千万年的称呼啊喂!哪有人会不去纠正而是去顺从的呀?!这也太牵强了吧!

而且哪里会有人给自己起‘创世神”这样的名字的啊!您难道就是专门负责创世的对吗?还有人们为什么不叫他“造物主”“建世者”“造世人”或者什么“太阳之神”“驱散黑暗的使者”“带来光与自然之人”,等等什么的啊,偏偏就喊中了他的名字,叫他“创世神”啊?这也太巧合了吧!

等等,话说他们连一座桥该建成什么样都能吵起来,为什么就能对这个神明的称呼就如此统一啊?

唤算了算了,别管了。

虽然牵强,虽然巧合,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呢。或许他就是这么一位随意的神呢,对吧,还是非常有可能的呢。

“老夫这个说法可谓是非常的合理,简直不得了啊,解答了故事里的迷题啊……那位神明创造了世界,所以自称为创世神……”

那边老东得意洋洋的自夸不断地进行,这边忆还在心里不停地自我安慰自我解释。他实在是不想这场闹剧再继续下去了,到此为止就挺好的,再说下去可能就闹得不愉快了呢……

“人们看见他创造了世界,所以也叫他创世神……”

“其实他没有创造世界……”

“……”

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又又说出去了呀!救命啊!求快来个人把我的嘴封上了吧?

“什么没有创造世界?”被打断了的老亲有些不开心地问。

“啊没,没有啊,什么什么?”忆装糊涂。

“你刚才说谁没有创造世界。”阿清又又又严肃起来了。而又吓得一旁的水儿缩紧了身子。

“啊啊,额,我说错了,又说错了……”忆瞥着头,不敢对上阿清严厉的眼神。

“小忆!怎么又说错话了,下次注意点!算了阿清,你别管那小子了。”铁石过去拉阿清,却被她摧开。

“你不用为他辩解,”阿清盯着忆,但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小忆,你是不是还有些什么疑惑,说出来吧,总憋在心里可不是好事,我们也会尽力去为你解决的。”

“好吧。”忆轻轻叹了口气,偷偷瞧瞧小西的反应。但女孩好像是对他无语了,赌气似的躲在角落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个,其实我觉得,那个创世神,他是没有创造世界的,”忆挠着脸颊,小心翼翼地说又看看人们的脸色。见阿清示意他继续,便又鼓足了一口气,“其实这一点还是很明显的,故事一开始不就这样说了吗,‘人界的世界’”,最后两个字他加了重音,“只有一片虚无,说明这里本来就存在一个世界的啊,只不过是什么都没有罢了,所以说,创世神后来也没有创造我们的世界,只是为它添没了大陆,额还有海洋而己,我觉得是这样的,额,你们,”忆悄悄抬头看见人们,“觉得呢?”

“这,”阿清低头想了想,最终还是求助地看向她的丈夫。后者紧皱着眉心,看样子也是没有答案。

“老东?”忆问着,与人们一同把目光投向这个刚刚“打了胜仗”的人,“你不是说,要为我解答所有的疑问吗?”

“这个,这个这个。”老东哆嗦着手,答不上话。

没办法,这个漏洞太致命了,明显到就一字一句地写在了原文上。

“就,就算创世神大人没有创造我们的世界,也丝毫不影响祂的伟大啊!”阿清只好换个方向,“小忆,他为人们无私奉献了那么多,难道我们能够就这样否认掉它们吗?”

“啊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呀!”忆忙摆手。

“那你的意思是说,老夫之前的那番推测是错的咯。”老东也趁着势头来上一番,而且他好像仍对他之前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才得出来的伟大成果耿耿于怀,“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创造过别的世界,怎么就不能自称‘创世神’了?而那番神迹在人们眼里,不就相当于是创造了世界吗,怎么就不能叫他‘创世神’啦?”

“你误会了啊东爷,”忆边退边说,因为他感觉老东那喋喋不休的唾沫快要喷到他脸上去了,“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啊。”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铁石问。

“啊额我的意思是,”忆觉得他得趁铁石也给自己来那么一套之前赶紧解释清楚,“其实有没有创造世界,人们怎么想都无所谓啦,关键是,神本人不能也这么说啊。后面他不是说了吗,什么‘赠汝等予世界’,有没有创造世界,他难道自己不清楚吗,哪来的什么赠予啊。”

“还有就是,”忆继续说,他这次决定大胆一些好了,都说出去好了,反正都到了这一步了,也没有回头路了,“后面好像也说过几次‘创造世界’来着,开篇文说了‘人界的世界’,这样的话,这个故事不就相当于是,”忆捏紧了拳头,“自相矛盾吗?!”

沉默。

人们都黑着脸,无人作答,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时间一点一点的在其中流逝,沉默还在继续。

忆就猜到最终会是这幅模样,可冥冥之中还是似乎有着一股力量,推着他前进,走到这里。

唉,算了。

要战便战,至底方休!

“故事里,原初的世界是虚无的,生灵们不需要食物,可现在我们为什么却要靠吃饭来维持生命呢?”

“原初世界里,生灵互不知晓接触,他们没有后代的延续,却又没有灭绝的危机,说明他们寿命极长甚至永生。可现在为什么我们生命短暂,要靠繁衍后代来延续血脉。”

“既然第一批净身者早就定好了人选,为何还要把他们带去神界又带回来,多此了一举还抹去了他们的记忆呢?明明可以出现一批拥走原初时期记忆,知晓原初时期历史的人,这样不是让那个放事更加得可信吗?可现在好了,可以说是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证过原初时期发生了什么,知晓直相的只有……那此神……”

忆没有再说下去,他感觉自己额角的一滴冷汗快要冒出。

这样的话,当时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就完全由他们说了算,他们可以随意地捏造过去和未来,随意地掌控我们的认知,和操控我们的命运……

忆不敢再想下去,也没敢把它说出来。这也太黑暗了。

现在忆真心希望当初自己没有说漏那句话,就不会到现在的地步。

什么真相?就当初那个最美好最和谐的便好。

大家在圣贤的神明的管理下,分工合作,共建美丽世界。

还真有种童话故事般的美好和温暖呢。

不过现在,既然探索之路已经开启,在到达尽头之前,就不会停下了。

“小忆啊,这或许只是人们根据历史大概改偏的吧,”铁石挤出笑容说,“没那么严谨也很正常嘛,你也用不着那么较真啊。”

“可这不是历史吗?”忆不肯罢休了,“真实性不应该是历史的前提,而且它可还是有着指引作用的历史,要传颂千年的,这还能改编的吗,还有这么多的漏洞……”

“那,那就是当时的人们写错了!”铁石大声打断他。“这下行了吧。”

“也不对,”忆摇头,“按照故事的逻辑的话,撰写这个故事的应该是神使,又或者是第一批的人们根据神使的描述来编写,但也一定会经过神亲自的审核和修正吧。所以,无论哪者,应该都不会有错才对。除非,”忆抬起头,“除非神错了。”

忆这次完全没看到人们难看的脸色,也没发现自己刚才的话语有多危险,还继续说道:“哦,还有一种可能!”他一拍大腿,“老东!会不会是你记错啦!”

“什么!?不可能!”老东简直要跳起来,看来相比什么神的面子,还是他自己的面子更为令他珍重,“别以为你是第一个听我讲故事的,老夫讲了那么多年,怎么会有错,不可能,这就是那最初的一版,连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有差……”

“那就是故事错路,”忆面无表情,“又或者是神错了——”

“住嘴!”铁石突然大吼着扑上前,狠狠地扯住忆的衣领把他拽起来,“你小子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适可而止吧!”

“诶?慢着,你干嘛,”忆被吓了一跳,他想过最后也许会有不愉快的争吵,但实在没想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有话好好说啊铁石叔。”

“铁石叔!你冷静一下,”小西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拉着铁石的臂腕,“你先放开他……”

铁石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来,他看到妻女眼中的担忧夹杂着害怕,震了一下,然后赶累松手放开了忆。

“小忆,你没事吧……”小西上去扶忆。

后者没有答话,只是在微微地咳嗽着。

气氛就这样陷入了一度的尴尬中去。正当发生了矛盾的两人都准备要道歉时,是外头传来的铃声先打破了沉默:

依旧是熟悉的那般刺耳吵闹,覆盖掉其余任何的声响。

铃铃铃铃铃铃——!

尴尬也在这其中蔓延,依旧无人作声。

“睡,睡觉吧各位!”铃声过后,铁石奋力地挤出笑容,“时候不早了,又该熄灯了。”他经过时轻轻拍了下忆“睡了吧小忆。

“哦,哦。”忆应和着他点点头,他觉得就这样吧,那些乱七八懵的烦恼一觉过去就都会消失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探索之路貌似就这样到达尽头了,虽然没能看到终点,但至少它还是美好的模样,那头的真相,看不到也未必是坏事,就像小西教的。知道太多未必就是好事呢。

正当忆准备就此躺下,一觉到天亮时,那头响起了有节奏的响亮的掌声。

一个人用头顶着甩开了营帘,不停地拍着手掌走了进来,像是刚刚欣赏完了一出好戏的狂热观众。

随后锐利又熟悉的音色响起:“精彩!绝伦。”

————

花子玉!”小西率先出声,“你又想干什么?我去叫营卫了!”

小西马上想用昨天晚上的招式唬住他,但忆知道这次貌似是不可能了,因为那家伙进后就一直堵在门口那,想要出去就必须先过他那关,或许先把他引开。

不过忆觉得这儿有这么多人,未必就需要怕他一个,就算是除去没什么战斗力的小女孩、妇女、老人,单就凭自己和铁石大叔联手,也能打趴这家伙。

“别叫营卫,我平时最害怕他们了。”花子玉一脸嬉笑。

“那就赶紧出去!”小西叫道。

“哎呀冤枉啊各位!我没想要捣乱啊,”花子玉摊开双手,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不舒服的笑容,“我保证,保证好吧,绝对不碰你们一根汗毛。你们这么害怕干嘛?我也是你们好朋友啊。”

“那你来干什么?”忆直接打断他的啰嗦。

“我只听说今晚有故事听,慕名而来罢了,”花子玉一脸奸笑,这让忆觉得他的说辞没有一点儿的可信度,“然而,你们貌似都不欢迎我,于是我就只好坐在外面听咯,还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呢。”说着,他抱着双臂做出一个冷得直哆嗦的可怜模样。

“那你干嘛还要进来?”忆无情地打断这家伙浮夸的表演。

“我这不是来给你们送上掌声还有欢呼了吗?”说着,他两个手指放入嘴里,吹了一声口哨。

这家伙似乎觉得自己很幽默,然而并没有人为此感到一丝愉悦,只有他自己是乐在其中。

“送完了?那就请回吧。”忆伸出手掌指着门,意思是请他出去。

“啧,别那么绝情嘛,”花子玉说,“小忆是吧,我还想着跟你讨论一下观后感的呢。”

“观后感?跟我?”忆轻轻摇头,“抱歉啊,我跟你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还是请回吧。”

“可是我跟你,有很多要聊的啊!”花子玉笑着,“比如,你找出来的那些可爱的小漏洞们。”

忆心里一震:“你什么意思?”

花子玉呵呵一笑:“我就直说了吧,关于你提出的那些疑问,他们解决不了,”他把手环了一周,依次地指过了小西等人,最后提成了拳头放在胸前,“但是,我可以。”

忆冷冷地盯上那家伙锐利如刀尖似的眼神,虽然说这话时他的奸笑收敛了许多,但忆仍是不能确定这家伙说的是真是假。

“那你说说啊。”忆说。

“别急啊。”花子玉说,“可是我不想跟他们说,我只想跟你说。”

忆盯着他,没说话。

“所以,你想知道真相的话,”花子玉伸出手,“那就跟我来吧。”

忆没有行动。

昨天晚上那家伙的邪恶表现和可恶嘴脸都还历历在目,现在他又要单独淡谈,不用想都知道这很危险,简直就像是恶狼在邀请你去他家做客。

可是,他图什么呢?我可不是小羔羊,没有鲜美的羊肉给你充饥。

还是说,他要报昨晚的“口水之仇”?可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而且他真有那么爱干净吗?

忆上下打量,发现他同样的破旧衣服,若非要找些不同,就是脖子上挂着项链似的绳子,但

那头里挂的是什么不得而知,因为它被放入了衣服底下

忆看不透这个人,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但是……万一他真的有我想要的呢……

忆努力说服自己这件事的不可能,但面对封闭的路那头又打开的些许光亮,他还是百般犹豫着,考虑着是否要往前再踏一步。

“不敢吗?”花子玉嘲笑一声,转身假装要走,“那就算咯。”

“等等!”忆马上叫住了他,也让他在后背偷偷露出计划得逞的奸笑。

“我跟你走。”忆说。

————

“你疯了?小忆!”小西叫道,“别答应他!他就是个混蛋,大骗子!”

铁石上前一把将他搂住,背过身去悄声对他说:“小忆,你才刚来还不清楚,但你相信我,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你跟他走,怕是凶多吉少。”

“是这样的。”阿清表示肯定,“小忆,你跟着我们就好,哪都不要去,好吗?”

与之同时传来的,还有小水儿挽留般的眼神:“大哥哥……别去……”

“可是……”忆又开始犹豫了。

“那是陷阱!你看不出来吗?”小西简直在骂出来了,“你是不是傻啊!”

“小忆!你跟我走这趟,绝对将会是你最明智的选择,”花子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否则,你就跟着他们傻瓜一辈子吧!”

静默……

“不来吗。”花子玉无比轻蔑地笑了一声,“真可惜啊不是吗,这可是唯一的机会,后悔也没有用的哦。”

“他才不会听你的!”小西冲着花子玉叫嚷,“赶紧滚出去!才不会让你得逞的。”

“呵,是吗?”

小西愣了一下,因为她看到花子玉的脸上露出了一副阴险奸诈的笑容,像是狐狸从乌鸦手中骗到了肉片时的坏笑。

但那双邪眼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看向身边的那个人,

小西随着目光看去,看见忆正看着自己,目光柔和,不对,那应该是愧疚,或者说是提前的歉意,仿佛是在说着“对不起”。

“小忆……?”小西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

“我可能…还是想去一下……”忆有些迟疑,但又马上转变了欢快的语气,好像是孩子出去玩要时对父母简单的告别,“只是去一下而已啦,马上就回来了。你们放心好啦!我可也是很强的。他奈何不了我的!”

“是啊是啊,”花子玉也跟着点头,“昨晚我可是被这家伙给打跑了呢?”

“……没关系的,小西。”忆最后轻轻地拍了下小西,

小西垂着头,声音微弱:“有关系。”

“什么……”忆好像没有听清,贴近了些。

“我说有关系的!!!”小西突然哭喊道,眼泪一颗颗地从眼眶涌出,滚落,“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说的话你没一句听得进去的呢!之前那么多次也是现在也是!你就不能听话一次吗!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听我的话的……”

忆惊慌失措了,他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女孩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只能一个劲地道歉还有安慰:“抱歉小西,对不起…可是,那对我真的很重要,而且我真的马上就会回来了。小西……”

“不许走。”小西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我不许你走听到没有!”

忆顿了一下,双手缓缓抓起小西的手捂住,看着女孩汪汪的泪眼。

良久。他说:

“……对不起,小西。但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了。”

语毕,他忽地放开女孩的手,向门口奔去。

“你应该更果断一些的。”花子玉为他撩开了营帘。

“你别再说这些风凉话了,”忆走出去,“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花子玉离开时还不忘对剩下的人们留下一张奸诈的鬼脸,随后信手一拂,合上了营帘。

“喂!等等!”被阿清推劝了好久的铁石终于鼓起了勇气,他冲上前去,打算强行从花子玉手中把忆抢过来,但掀开营帘撞见的却是另一个少女,正用那种玉花子玉相似的锐利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

“禁止通行!”

二艾猛推了他一下,后者便踉跄地又退回了营内,接着她又把头探进来,冰冷的眼神环视了一周里面的人们,威胁般的语气警戒道:“该睡觉了各位,再胡闹,营卫可就要被招来了。”

然后,像是要响应她的那句话似的,外头的灯光随着“嗖”的一声便消失了,营内又只剩下了一片的黑暗。

————

黑夜里,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地行走在黄土地上。右边是拥剂成群的一个个暗色营帐,左边则紧紧地挨着无尽的巨墙。

“光说可没有用,有些东西你得要亲眼见证了才会相信,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当时花子玉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没有给他多问和多考虑的时间。

说真的,忆当时的心又落了个几成,感觉自己真像一只愚蠢又天真的小老鼠,一口一口地吃着洒铺在地上摆成一路的奶酪,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的老鼠夹子,或者是大张着的猫的血盆大口。

他不由地又望了望五十营的门口,有些后悔自己瞎跑出来了,不过貌似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那个守在门口凶神恶趋的女人也同样证明了这一点。

当是那个少女察觉到目光,还冲他昂了一下头,意思是叫他快跟上

好吧,走都走了,总不能半途而废了吧。

忆为自己的天真和乐观叹气,然后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再然后就被花子玉引着带着,又来到了巨墙的边上。

它还是那熟悉的模样,高得直插云天,长得不见尽头。一只只光滑的砖块完美无缝地摞叠在一起,上面的纹路一同构成了一幅巨大的壁画。只是在黑暗中,它暗淡得几乎是要消失了。

“到底要去哪儿?”忆不耐烦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啦。”花子玉说。

“……”忆只好无聊地把目光跟着墙一同延伸,直到消失在看不见的尽头,都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像是目的地一样的东西,“你不会是要找墙的尽头吧。”

“呵,你想多了,”花子玉又重复,“到了你就知道啦,总要留点悬念的嘛。”

“好吧,”忆说,“那还要多久?”

“啧,”花子玉扭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多的问题啊,闭嘴好不好?”

忆摊开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表示这点我也挺烦的,我这该死的好奇心啊!

忆突然又想起来,之前好像也有人这么说过自己来着,哦,是小西啊。

而现在这个女孩被自己给气哭了。完蛋,这么一想,才突然感觉是非常的不妙呢,按照那家伙的性格来看,怕是估计会生气个好几天呢,这也意味着那几天里自己都要哄着她才行。

还有更严重的,她不会以后都不理我了吧?从此就友谊翻船,关系断绝,甚至成为同一个屋檐下的冤家仇家……话说她不会趁我睡觉时给我来上一刀吧。

想到这里,忆不禁冷汗直冒。

不行,回去之后一定要再来一次无比诚恳的道歉,下跪都行的那种。

不过前提是,如果我还能够回去的话。

忆看着走在前面的花子玉,那家伙正双手枕着后脑,大摇大摆地拖着步伐,活脱脱的一幅“大灰狼满载而归图”。

而自己就是那可怜的迷了路的小绵羊,就因恶狼说要送自己回羊村就跟他走了这一趟,还心存侥幸地觉得会不会真的能找到回家的路。

唉——

忆再次为自己的天真和好奇叹气。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安安分分的、老老实实的,才不会为这虚无飘缈的、无能为力的所谓“真相”而奔波、冒险。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跟大灰狼赌这一场了。

“那个,其实,我的名字是‘忆’啦。”忆微笑说。

他突然想起这一点来,不当仅是为了纠正他,同时也是想借此和他套一下近乎,或许因此恶狼就饶自己一命呢,就算不,稍微手下留情一点儿也好啊。

“哦行,忆,对吧,”花子玉竟马上就接受了又想了想,“你不是失忆了吗?你自己起的?”“额,算是吧。”

“那他们为什么都叫你‘小忆’,真幼稚。”

“我好像也跟他们说过了,不过,也还是叫我‘小忆’,”尤其是那个极为任性的女孩。忆心里想,“不过其实也还好啦,挺亲昵的。”

“呵,我可不这样认为,”花子玉说,“那是个愚昧的名字,就跟那些家伙的一样,也跟他们的为人一样,愚蠢无知又懦弱。他们看不惯你的独特,所以也想把你拉下来,和他们一起……”

当一只恶狼在与你谈天论地时,你只能顺从地点头,忆就是这样,虽然他心里觉得这家伙在胡说八道,过度解读,从一个名字上哪能看得出那么多的东西来,这不过是一个表示亲近的眼称罢了。

不过度恩人的名字确实都挺怪的,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像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除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

“听我说,忆。”花子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俩的距离已经缩得越来越短,最后成了现在的并肩同行。

“听着呢听着呢。”忆随手拂开他的手。但心里想的是: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多活啊,闭嘴好不好。

“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你应该离他们远一点,免得被他们给传染了。”花子玉继续说,“你应该加入我这边。”

“加入……你?哪边?”忆不懂他什么意思,难道是指和他一起睡街头吗?

这是昨晚的时候,他们告诉了忆关于花子玉的一些情况,知道了他虽是五十营的一员,但几乎没多少次在过营里,忆便很自然地问到他该睡哪儿。

“谁知道呢,睡街头呗。”

忆知道这是小西的气话,但心里还是不由地把他当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是疯子的形象。

“哦抱歉,我貌似说得有点儿多了。”

这家伙在这关键时刻却倒是意识到了,叨叨前面那堆屁话的时候你咋不这么想啊。

“我们慢慢地,一步一步来,”花子玉说,“之后,你再做打算。”

忆有些不爽地盯着那家伙。不该说的说了一大堆,到我想听的,倒是藏得挺紧。

花子玉用一个并不显得那么友好的微笑回应了忆不爽的眼神,一只手伸向前去:“走吧,该转弯了。”

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并没有瞧见什么可以转向的拐角,还是左边黑乎乎的巨墙,右边黑乎乎的营帐群:“往哪儿?右边吗。”

花子玉摆动忆的脑袋对准了巨墙黑乎乎的墙身:“是往上。”

忆眯起了眼睛凝望,才终于看清了挂在巨墙上的什么东西。

一柱长梯,坚直地与巨墙等高,从墙底一直廷伸到墙顶,颜色暗淡,仿佛要隐匿消融于墙中,又如高挂山崖的一缕瀑布飞流直下。

“上去吧。”等来到了梯子面前,花子玉指着上面说,

“……还是你先吧,”忆微笑谦让道,“毕竟你要带路不是吗。”

其实根本不存在了什么带路,因为这儿本就只有直直的那么一条“路”,通往墙的顶端。

其实这样子也并不窄,可以轻松地零下几人并行。

忆这也本就不是什么谦让,他只是觉得走在那家伙前面,或许与他并行,这显得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罢了,尤其是在这样徒峭的高处。

与恶狼爬山,总该是要谨慎一点的。

花子玉好像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也没有多计较,无奈地笑笑,爬上了梯子。

于是,就这样。

黑夜中,有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攀爬在巨墙的墙面上。下边是密密麻麻镶嵌在黄色大地上的暗色营帐,上边是被截掉了一半的缀满繁星的长空。

梯子的长度,或者说这墙的高度比预估的要大很多,又或者是攀爬的速度比预估的要慢很多,总之忆觉得自己是爬了好长时间,但抬头却仍是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与往下看时差不了多少,这意味着自己不过是差不多爬了一半,到达了巨墙的中央罢了。

不过在现在的这个高度,已经是完全足够鸟瞰整个营地的俯视图。

这也是忆第一次从高处看到营地的全景。

似长龙般带了背刺的栅栏蜿蜒回环,两头连接着巨墙,中间密麻地震了无数个相同的小包似的营帐,像一个平坦无伏的小镇。

如此单调,如此简单。

但此刻这里面正醒着或睡着数千的生灵,他们可能还睡不着,也可能正做着美梦,或是噩梦,又或是在一天的劳累之后,没有什么梦可做了,仅是沉沉地、酣香地睡着。

我也好想睡觉啊。

忆这样想。

花子玉啊花子玉,拜托你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啊,请给我一个完美的结果吧,一定别让我辛苦地白跑这一趟啊。

算了,都无所谓啦。我现在只求能够快点,结束这场闹剧,放我回去好好地睡一觉了。

忆发现自己对什么解答什么真相好像已经没那么在意了,自己能够坚持地撑到现在,全凭着一手,“都走了那么远了,不看看终点太可惜了”,这样的信念。

“话说,这是符合规矩的吗?”忆突然想到了那些形形色色的条条框框。

“哦,”花子玉瞄了他一眼笑道,“当然不符合啦,这可是犯者,全营皆死呢。”

“什,什么?全营?”记停了下来。全营皆死,那不就意味着小西他们……

“那我可不奉陪了,告辞。”说完忆就要往下爬。

“没事的,这么黑,他们发现不了。”

忆停住盯了那家伙停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往下爬。

“诶诶诶!好吧,骗你的,”花子玉忙叫住他,“规矩里没有这一条啦。”

“……真的???”忆对于从这家伙口中说出来的话并不想投入多少的信任。

“哎呀真的,”花子玉有些不耐烦,“你怕什么,就算有,也只是吓唬一下而已。”

确实是这样,忆想起今天早上小西对他说过的,这些规矩条例里的惩罚从来没有按照施行过,貌似都是从轻处理。但是对于那些死则,也从来没有人去以身试法过。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忆再三确认,这些关乎同伴的事情总是要严肃对待的。

“没有!”花子玉用肯定的语气说,然后又笑笑,“我保证,好吧。”

忆还能再说什么呢?只好是继续他的攀爬。不当是依靠他对花子玉仅存的一点点信任,还有他微弱模糊的那点记忆;在他的印象中,今天早上在圣牌那儿,貌似的确是没有读到那么一条东西。

不过夜间不得出营帐,倒是有这么一条好像,不过算了,现在才想起来有什么用啊,大不了就被打打手掌呗,鞭数换算的话好像也才五下……

“这儿为什么会有架梯子?”忆问。

“谁知道呢?”花子玉说,“他们建一堵这么高的墙,总该要有个上去的途径不是吗?”

“经常有人到上面去吗?”

“想多了,就我们,”花子玉笑道,“你以为上面有什么好东西吗?游乐场吗?”

“但至少可以看到那边啊。”

“哪边?”

“外面。”

花子玉沉默了一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外面没什么好看的。“

忆没再问其它,因为他没想到别的什么问题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往上爬着,伴着隐隐约约的风吹草木沙沙声,也伴着模模糊糊的皎月洒下的点点白霜。

还是一前一后,但距离也在慢慢地缩短,直到梯子的尽头。或者说,巨墙的顶部。

忆忽然想往下看去,他觉得下面有种万丈深渊的感觉,而自己则像是不惧死亡的攀登者,此刻正高挂在山崖角,稍有不慎就跌落深谷,一命呜呼。

忆突然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可看着底下的高悬之势,却未曾觉过有惧怕紧张之意,好似自己本就属于这高空,早就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

“快点上来吧。”花子玉催促,他此刻已经处在巨墙顶部,正伸下手来要把忆拉上去。

忆没有接过他的好意,停着不动,作出一幅假笑说:“我自己来就行。”

他是在怕那家伙突然给他来上一掌,然后自己就高高地摔下去,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虽说要杀他完全没必要花这么大功夫,绕这么一个大圈,但忆还是对花子玉这匹狡滑奸诈的恶狼无时不刻地抱有防范之心。

花子玉貌似也能够看出来,他很识趣地稍远地退到了一边,高举着双手以示无辜。

忆这才愿意继续爬上去,翻过了一堵挺高的檐壁,跳到了墙顶部的里面去。

这里面,或者说墙的厚度,并不狭窄,倒不如说还挺宽敞的。两边是约比一人高的檐壁,中间留出了平坦的墙地,若从截面去看的话,它们约是共同组成了一个“凹”字状。

这两边的凸起严实地遮去了两面的视野,只留着头顶的一条长空,身处其中,很像是身处一条没有天花板的长廊。

其实在刚翻过来的时候,忆用余光瞄到了外头的风景,确实如花子玉所说,没什么好看的,同样的黄泥土地或是荒漠,无非就是比里边多了一片,哦不,一大片的绿色,那是草地、森林,又或是墨绿一片的高峰,山脉。

但这对忆来说依然是有着十足的吸引力,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见过这样茂盛的绿色。

但他现在还没有机会再仔细欣赏了。

因为一边的檐壁严实地挡去了风景。

也因为这里面除了花子玉外,还有着一个人。

一幅街边混混的欠揍嘴脸,肿着一边脸,头顶没有一根毛发,闪闪亮地映着月亮。

大光。

————

“终于来了,让我好等啊,”大光站起来,抛着手里一块东西玩,“嘿小子!还记得本大爷吗?!”

“……我靠,你不是那个什么,什么大,大”忆想了想,“大光头吗?”

“哈?!”大光接住捏住了那块东西,很是生气,“是大光!”

“哦哦抱歉,是大光。”忆尴尬地笑完后,又定睛瞧了下那家伙手里的东西。

那是个透着金属光泽的长方体块儿,颜色暗白又泛些蓝色,表面光滑平整,好像还隐约可见上面的一些纹路。

那是砌墙时用的砖块。

不止,那家伙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另一块,想应,是他修墙干活时偷偷顺走的两块,拿在两手,像是武器一般。

那玩意儿可重得很,被拍到的话一定不好受。

忆不禁吞了吞口水:“你,有什么事吗?”

“哈!哈!”大光干笑两声,瞪着眼睛歪着头,“你觉得呢???我们之间还有笔帐要算,你不会是忘了吧?!”

完蛋,是寻仇的。

“喂,花子玉……”小羔羊企图向大灰狼求助,再不然,能得到个解释也好啊。

而花子玉那家伙好像是没听见?不,应该说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见他找了个地方,拍拍屁股就坐下了。懒懒地换着檐壁,盘着双脚仿若一个看戏的大爷,好生惬意。

靠!我就猜到了。

这两个家伙是一伙儿的,狼狈为奸呐!

而且自己还在别人的虎穴里,无路可逃。

不妙啊,这次真的不妙了。

“别看了!”大光又开始抛弄他手里的破砖块,不,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手里的武器,“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要是没有的话……”

“有,有!”忆急忙嚷道。

“那就快点啦!!”

“等等,我酝酿一下。”忆眯上了眼睛,好像在苦心思索着什么人生大事,然后才慢慢张开嘴唇,正准备要说些什么,却又突然转身,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留下大光一脸懵逼,他有些茫然地看向一旁看戏的花子玉,后者有些无奈地对他摊摊手。

“哦——,好吧。”大光叹了口气,握紧砖块追了上去,“别跑啊臭小子!!喂!”

不跑才怪勒!你当我傻啊!

忆在这个没有天花板的“长廊”中拼命地奔跑,头都不带扭一下的那种。

你们两个以多欺少,还有脸叫我别跑,合着是想我一打二呗。抱歉啊,我可没那个本事,谁爱上谁上去。

不过,能跑到哪去呢…

原路沿着梯子折返是不可能的了,万一他给我送一块“自由落体之砖头”我可难躲啊。要是砸中的话,可就要同那东西一起,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可是像现在这样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呢?前面的路看似可没有尽头,顶多就只能是比个长跑,看谁先累倒了。

也总比呆在原地乖乖地等待被吃掉强吧,即使是羔羊,在临死前,也要不放弃地逃跑一趟呢。

正想着,正跑着,一只砖块飞了过来,从忆的头顶掠过,然后重重地砸在忆稍前方的墙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忆被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还看到在砖与相撞的一瞬间,擦出了奇异的光芒。

并不是锋利金属相擦时产生的火星沫子,那是蔚蓝色的、晶莹剔透的光孤,伴随着小而清脆的砰响。

不仅如此,在蓝光消失之后,被击中的地方还一直残留着微弱的蓝光,再仔细些,才发现是那些纹路在发光。

砸出去的那块砖上的纹路,还有镶在墙地里被砸中的那块砖上的纹路,后者的光芒还传染给了四周的砖块。它“点燃”了紧换着它的砖块后“熄灭”,接着这些新“燃起”的砖块又以同样的方式“点燃”它四周的砖块。只是每一次相传,纹路的光芒都会弱上几分。于是,第一只砖块纹路上的微弱蓝光就这样扩散开来,最终又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回归了原本的模样。

那幅场景很像是用树枝捅了蛇窝,然后成群的发着蓝光的幼蛇四散逃窜开来,最后又都钻进了泥土里去。

不过那块“树枝”,它身上的光芒并没有传给脚下的任何砖块,它的纹路独自放着微光,久久不熄。

还正惊讶着,大光抡着另一块砖从后背劈下。

“哇!”忆慌忙躲过,差点命丧黄原。

大光并不想给忆叹息的机会,他狂乱挥舞着手中的砖块,好似战士在舞剑,只是这剑技实在是不敢恭维,这一招一式悉数被忆一一躲闪。

最后一下大光似乎是甩尽了全力,迎面横劈而来,这也意味着他的起手动作很长,忆看穿了他的意图,迅速下蹲,致命的砖块便从头顶呼啸而过。

在那一瞬间,忆的目光绕过大光的身体,看到仍坐在后面的花子玉。

那家伙仍是一幅看戏大爷的骄傲模样,似乎还流露着对这场精彩好戏很满意的微笑。

呵,不打算插手么?是小瞧我吗,那就先解决了一个再说!

忆瞬间弹起,一个膝击撞在大光的腹部,在他还没来得及喊痛的时候,又朝着他那红肿的左脸来上一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光的惨叫声,“别打脸!”

一砖劈来,忆躲过,还是一巴掌,又是左脸。

“别打左脸啊!”

砖来,再躲过,再一巴掌,还是左脸。

大光惨叫着捂着肿起的左脸往后跟跑了好几步,没想到这家伙还挺耐揍,竟抡起砖头还想要继续冲锋。

可这力度自是不如从前,劈过来的砖块被忆一手挡住,然后另一手也过来握住,就想要把砖块抢过来。

他是在想,万一等会还要对战一番姓花的,没点武器可不行啊。

但是大光又怎肯放手,他也两手紧抓砖块,奋力地往后拽。一场角力就这样展开。

“喂喂,干什么!”大光怒吼起来,“给老子放手!”

“……好啊。”

正激烈时,突然忆却如他所愿地放开了手,而大光便失了重般地往后飞了出去好远,屁股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忆则是转身就向刚才飞过去的另一块砖跑去,伸手去捡了躺在地上、纹路仍泛着光的砖块。

这儿不是也有一块嘛,我差点都给忘了。忆看着砖块上面发光的纹路想。而且还更漂亮呢。

刚转身,一句“我靠!”就脱口而出。

他看到了一只砖块迅猛地飞来,这次不再是朝着前面的地板,而是眼看就要糊到他的脸上!

忆来不及躲闪,本能地用手上的东西去格挡,也顺手地把它给扔了出去,希望它能将那颗“导弹”在空中拦截下来。

但意外的一幕出现了,那两块砖并没有像预料的那般相撞后弹开,而是在剧烈相碰的那一瞬间,爆炸了!

是的,它们爆炸了。

至少在忆的眼里是这样的,它们“呼!”的一声如钟鸣般沉闷,同时就在忆的稍前方炸开,激出一道强烈的光波,凝聚成一个巨大化的光球!蔚蓝又剔透。

强大的能量刹那间散开,卷起风和尘,似猛兽般冲撞而来,把距离过近的忆无情地撞飞,狠狠地砸到墙上,几欲昏迷。

忆刹那间觉得自己简直是快要死了,后背和后脑隐隐的疼痛感不断地袭来,似涨潮的海浪,一阵又一阵,越来越强烈。

他发觉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地消失,越来越朦胧,他的身体和意识都好像在被什么东西吞噬着,一口又一口。

每一口都无比细小,一丁点一丁点地嘬食,逐渐地吃去了他的双腿、双臂,他的肝,他的肺,他的心,再啃食他的头部,从嘴巴开始,到鼻子,眼睛……最后是大脑。

他觉得现在整个身体都已经不是他的了,而是属于了另外一个人。

自己能够撑控的,就剩下脑中仅存的一点思想和意志。

但用不了多久,它们也一样会被吞噬,不再拥有………

如果现在睡去了,会不会再也醒不来了……

…………

呃啊!

忆猛地睁眼,在最后一刻强撑着挺过来了,总算是恢复了意识,但仍是不太清晰。

待到那蔚蓝的光芒终于慢慢地暗淡到消逝,一个人影穿过它走了过来。

“别太过火了。”

朦胧之中听到,好像是花子玉的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

人影说着走过来,将半死不活模样的忆提起来。

那是大光,他一只手拖着像死鱼一样垂着的忆,另一只手上整齐地摞着那两块砖。它们都完好无缺,连一丝的磨损都不留下,只是上面的条纹都恢复了暗淡,不再有着光芒。

“喂!小子,这就不行了吗?”大光晃了晃手,依然是那幅十分欠揍的嘴脸,也不知是在想跟谁挑衅,“就这啊???哈?!”

忆没有回应他,依然是那幅要死的模样,垂着有气无力的身体,吃力地眯着一点儿眼缝。

大光嘲笑地摇摇头,正准备是扔掉提在手中的咸鱼。

但,就是在这他最为放松警场的瞬间。

就是现在!

忆猛地睁开眼,喷他的一脸唾沫星子,同时垂吊的双脚立马站稳,对着他的下盘就是一记横扫。

一瞬间,大光一腿接地,另一腿浮空,而整个身体往后仰倒,表情可谓一词“苦涩”,因为脸上还糊满了口水,一只手还未能得及去擦试,另一只手握着底下的那块砖头,另一块则因为惯性正飘浮在半空中。

忆一下子抓住那只飘浮的砖块,没有再手下留情,朝准大光的脸就拍了过去。

大光反应也还行,总算在脸旁用手里的砖块挡下。

同样的,两只砖块的碰撞再次引发了能量的爆炸,不过这次威力又要小上许多,只是出现了一个约人头大小的光环,在大光的的人头前炸开,也把他炸得头昏目眩。

而忆对此早有准备,他被弹开后退了几步,又一气呵成地转身朝前跃起,将手中发光的砖块朝大光前面的地板砸去!

第一次撞击,产生小冲击波,进入发光状态,再撞击,产生大冲击波,又恢复暗淡状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这样的。

那么!

果然如忆所预料的那样,他投出去的砖块像是一枚炸弹般,在大光的脚下炸开。

又是一样的蔚蓝又剔透的光球,一样的钟鸣闷响回荡,一样的巨大冲击威力,一样地把靠得太近了的家伙炸飞了出去!

待到光芒散去,忆看到又重归于暗淡的“长廊”上面空空荡荡。

除了一边的壁上挨着一个昏迷的光头。

————

终于,结束了吗……真是场恶战呢。

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正有些感慨。

不过等会!好像还忘了点什么东西……

还有一个人!花子玉呢?!

忆这才想了起来,他慌忙地寻觅花子玉的踪影,但眼前仍是空荡荡的一片。

人……呢……?刚才不是还在这里的么…………呃!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看见花子玉正稍远些儿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不明所以的微笑。

一阵微风而吹过,吹动干燥凝固的空气,伴着沙沙的草木声和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洒下。

那时忆心中突然冒出了些侥幸的念头:

或许这家伙并不想杀我或是打我一顿呢,如果真想这么做的话,之前那么多次机会他早就可以出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那个……”忆犹豫着先开口,却立刻被那家伙的动作打断。

花子玉右手立着一根食指,缓缓地挪到嘴前。

而他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凶恶,最后完全沦为了恶狼捕食猎物般的眼神!

接着忆看到他的身影似乎是一个闪烁,然后以几乎是迅雷之势向自己扑来!

他还没得及做出哪怕是任何的反应,仅是看见了留在眼前的锋利如刃般眼神的一道残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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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与记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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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机械降神 第1章 神与人之罪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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