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抽烟
在那个暑期的炎热午后,我夹着本书拎着个凳子到门口的樱桃树下纳凉,远远地看见天赐叔和村里的一群媳妇婆子在老坝窝的树荫底下坐着纳凉。
那些婆子媳妇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缝补衣裳,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天赐叔握着杆旱烟袋蹲在那里,也不知道说了个什么笑话,把那群女人逗乐了,都笑得前仰后合的。
小杰的奶奶还把假牙笑掉了,气得一手握着假牙一手拿着纳鞋底子要揍他。天赐叔俨然成了那群婆媳的“开心果”了!
想想少年的时候,天赐叔也给我们这群孩子带来了许多欢乐。那个时候的天赐叔,在孩子们中俨然是个“老顽童”,一样把大家逗得快快乐乐的。
这样好脾气的人,怎么就没个女子嫁给他呢?
我又开始为天赐叔抱屈了。难道就是因为他的脾气太好,能给别人带来快乐,所以他才不能只属于某个家庭,而应该“大家共享”吗?……
“在看啥子书呢?”什么时候天赐叔已经来到了樱桃树下。
“一本杂志,看着玩儿。”我赶紧起身给他让座。
天赐叔摆着手不坐,顺势倚着樱桃树蹲下来,又掏出一包纸烟问我要不要抽,我笑着说:“叔,我还没有学呢!”
天赐叔何时也抽纸烟了?他向来是只抽旱烟管的。
“对哦,做学问的人是不抽烟的。”
天赐叔嘿嘿地笑着,收起了纸烟。他依旧是抽旱烟——看来那包纸烟是他用来招待人的。
天赐叔何时也这样讲究了?不过,那崭新的烟盒更让我觉得他是特意为我准备的。我心里有些酸楚起来了。
多久以来,天赐叔也对我这样客气起来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约从我上了大学以后吧!每次放假回来,天赐叔总是找机会和我坐在一起说话,不停地问东问西:什么火车有几节车厢了?跑起来有没有汽车快呀?城里面有没有外国人呢?是不是跟电视里一样都是大鼻子黄头发?……问话的语气里都是谦卑恭敬。
这反而让我不大习惯了,我倒是希望他能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说笑话开开玩笑,听他随心所欲地曲解孔子语录……
可是,这样的话语他似乎很久没有说过了,起码很久没有对我说过了——大约是他认为我上了大学,已经变成一个有学问的人了,就像他心目中的那个有学问的老祖宗孔先生一样了吧!
——在有学问的人面前是开不得玩笑的,在有学问的人面前只有恭敬!
——他哪里知道,我比那个孔先生更大的学问大概就是学会了使用电脑和手机玩游戏。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着充分的自信的!
为了打开话题,我说:“叔,其实很多有学问的人也抽烟的,像鲁迅先生、***、***……他们都是非常有学问的人,也都抽烟,而且抽得很凶哦!”
天赐叔咂着舌,睁大了眼睛——他不认识鲁迅先生,不过***、***他是知道的。“他们都抽烟?”
“都抽。”
“那他们的学问有孔夫子大吗?”
我也咂起舌头,睁大了眼睛,半天,才失了底气地说:“好像没有孔夫子的学问大……”
“那你有没有见过孔夫子抽过烟?”
……
我无言以对,想说“春秋时期没有烟卷,不然没准孔先生也会爱上抽烟的”,我没好说出口,不过心里还是被天赐叔的话语逗乐了。
我有意开玩笑说:“你这个‘孔夫子’不是抽烟吗?”
天赐叔也被逗乐了,快活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