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动心忍性

新来的丫头们都是进了朝北的厢房,四人一间,早晨,来教习的已经不是白芍了,而是府中的嬷嬷了,早晨来叫时,并不叫上赵俏儿,而是将屋里头其他三人叫了起来。赵俏儿顺势同她们一同起了身。

不想梳洗完走出门口时,却见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了院中,正笑盈盈的看着她。那衣饰于昨日白芍白芷的一般无二。只是,脸上微有风霜,眉目间透出几分慈祥和淡然来。若是说白芷是精干,白芍是善思,那么白芨就是祥和了。就像,山茶,芍药和白莲的区别,各有特色,却都是美的。

赵俏儿上前行了半礼,“见过白芨姐姐。”

白芨当下扶了扶她的手,“不必如此,昨日见过了白芍,她说,你这丫头看上去并非池中之物,说不好有什么不妥之处,让我防着你一二,今日我看到也不必如此。”

若是自己是白芍,大概也会对这么一个言行与身份完全不符的丫头留上几分心眼,只是这白芨,不问过身份便已经相信了自己,确实有些令人意外。

白芨大概是看见了她眼睛里头的惊诧来,微微抿唇:“你的左手,受过伤吧,将衣裳撩起来,我看看。”

赵俏儿心中一惊,手却还是听话的照办了,衣袖捋了起来,露出了那个刚刚长和的粉色烙印,烙印边上的肌肤微微鼓起,在雪白的皮肤上依旧有些触目惊心。

白芨看见了也有些吃惊,“烙铁?怎么回事,你这小小年纪不至于犯过重罪,得受这样的烙铁之刑吧,不对,这烙印看着像刚刚愈合,莫非是人牙子逼你就范?”

赵俏儿摇了摇头,“并非,是城外的尼姑庵,比我为娼,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还得多谢赵婆将我接来做婢女,不然的话,我当晚可能就因为伤口发炎,死在尼姑庵外头了。”

白芨闻言也生了几分敬佩,“既然入了顾府,从前的一切便全然揭过了,夫人让我带你,便是不想让你仅仅做个没什么大用的粗使丫头,三等丫头遍地都是,你若是做的好,未来做一等甚至越过我去都是有可能的,做的不好,夫人的手段,将比那尼姑庵还狠上千倍万倍,你可懂。”

“奴婢明白。”白芨见她识趣微微一笑,引着她往后头院子里头去了。

到了院子才知道里头是藏书阁,只是规模不大,就只像个普通的书房,看着不像是顾府主人的配置,倒像是。。。

白芨随手从架子上拿下一本账册,“这是我的书房,里头的书册你大可以随便翻阅,看你仪态谈吐皆是不凡,大抵是认识字的吧,最近几日,夫人没给我安排什么别的事情,我就教你看看账册吧。”

赵俏儿看着面前那本密密麻麻写着字的账本,不免有些发怵,她身为相府小姐,从下到大不受宠,琴棋书画,礼乐书数还是学的,可是这账本,小时候母亲在时,母亲能解决好那偌大相府中的一切事宜,她压根插不上手,稍稍大了点,正是学账册的年纪,母亲却又不在了,账册这些事情自然落在了别人手里。母亲膝下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女儿,也没有兄长亲姐可以教导,这账册一道便搁置了,如今一下子拿出来,真是令人头大不已。

白芨见她那皱皱巴巴的眉间,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小眉毛皱的,和夫人当初学账册的时候一模一样。没关系,账册一道并不难,只要学会算数就成了。细心一些,你面前这册是永和三年的旧册子,那时夫人还未接管府中中馈,竟让几个宵小钻了空子,这漏洞也不难,你今日这一日,只便学会找出里头的疏漏便是了。”

赵俏儿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当初背上林赋的认真和刻苦来,将身心沉入了账本之中,还向白芨要了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看着倒是极为认真的样子。

“姐姐,你说的疏漏可是这处?”

“并非。”

“这处,是了,一定是了。”

“亦非”

“这个,这次一定不错。”

“非也。”

等到暮色深深,白芨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孺子虽聪,可真不可教也。

虽然理论上讲,今日的事宜,赵俏儿可是最轻那个,然而,却是最后一个回到厢房的,届时,另外三人都已歇了,赵俏儿草草收拾了一番,也算是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丫鬟院子里头大早上便热闹了起来,再过几日便是端午祭了,府中匆匆准备上了端午所用的东西,只是丫头人手不够,十二个新来的丫头也都要去帮忙。

虽然端午祭需要大量人手,但是白芨还是早早来了,昨日在等赵俏儿学会账本的时候,她已经将这些日子要看的账本都看完了,理好了大小事宜,已经交给了夫人,又检查过了夫人身边的用度,倒是还能分些心在赵俏儿身上。

只是没想到的是,白芨检查过昨日账本的课业之后,便将赵俏儿带到了后院,后院几个大大的桐木盆里头装满了热水,正在冒着白烟,赵俏儿粗粗数了一遍,总共二十个盆子,十个盆子里头装了粽叶,只是后院里没什么别人,白芨随手拿过了边上两个已经被包浆了的黄色木凳子,摆在了盆子边上。

“坐,”白芨示意她坐下,待赵俏儿坐好了,“今日,别的什么都不做了,就洗粽叶,每片每面洗上三次,这里每个盆里头都是二百张,今日我就陪你洗上一日,明天这些粽叶都要被送去包粽子,若是洗不完,就是明朝日头初升,还没洗完,我也照样陪你在这洗着,若是最后洗完了没我快,明日的账本可就要翻倍看。”

碧清的竹叶在热水中沉浮,淡淡褐色的汁液,析出来化在水中,赵俏儿一手拿着粽叶,一手随意抓着一块布片,用下头的粽叶抵着,手上布片轻轻擦过,同时另一手用力一拉,粽叶盈盈反射着头顶渐渐升高的日头。这洗粽叶也有讲究,若是洗重了,便容易破,若是洗完了没放妥贴,那便折了,若是洗轻了,又洗不干净。便是讲究个轻拿轻放,中庸之道。

手上那披针形的叶子,顺着那直出平行的叶脉轻轻的擦拭,叶表面光鲜亮丽,平滑而清翠,就像这世间的人,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用最坚硬的壁冷冷的反射着外界的一切,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难以触及。而竹叶下表面摸着却似是砂纸一般,柔软,颜色也稍稍暗淡,失了几分翠意,虽然没有上表面那般美好,却是温柔的,粗看时,像是一片平静,那平静下却是藏着一个个细小的疙瘩,并不平顺,那便是一个人的性格,可那才是一个人,有个性,有颜色,不被现世干扰,自存一派美好天地。

那些疙瘩啊,虽不美丽,可是却是最美好,最不该被忘记的,被珍藏的本性啊。为何要匆匆修去,消磨棱角,直至与旁人无二。

白芨见她洗的认真,倒也不禁侧目,本来将她带来是想磨磨她的性子,不过眼下看来,她的收获远远比将心静下来要多。似乎不过这薄薄的叶子,将她打磨了,眼下透出一种淡淡的圆融如意的气息。还记得她的师父带她洗粽叶的时候,她是极为不耐的,觉得自己本身就是合格的死士,虽然没有那么高人一等的想法,但是也不用做这些粗活。这些粽叶在她心里没有意义,就像是凡俗人的烟火,那些仪式感在她心里头什么也不是,她只是一把刀,她用十年将自己磨光了磨利了,到头来,却锋芒过露,眼里除了师傅和主子,再无旁人。

师傅说,“用眼睛看,不如用心去感受,你只有过得了凡俗人的生活,才能做的好你想做的一切事情,有时山头高了,上头的风也就大了。”

如今的赵俏儿做的比她要好,虽然她不是死士,身上也没有那般的戾气,她只是想用师傅的方法告诉她,用这粽香将自己裹一裹,绕一绕,将本心存起来,多些耐心,将尘土迎进来,而非带出去,多些烟火气,多些人气。

------题外话------

直出平行脉(这个形容是来自药用植物学比较专业的植物叶片的分类方式哦,科普科普,看着不舒服可以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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