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暴雨(2)
“安全了。”王健宇轻轻吁了口气,声音变得泰然自若,张智宇清晰地看到了男子皮肤上细密的汗珠。
千米高的大厦构建了两岸的地平线,街道彷若峡谷的深渊。一号商务区唯一运转着的建筑,也于数秒前彻彻底底地熄灭了。夜幕降临,两侧高耸的崖岸,宛如漆黑的剪影,这是脉冲的杰作。大厦将天际切割为狭窄的线条,绮丽无比,炫目的色彩不断盛放,彷若流溢的极光,那是冰冷刺骨却极为震撼人心的色彩。满目疮痍,看得出一场场骇人惊闻的混战。种种轻型武器,于墙壁,地面,留下深浅不均的疮疤。每一处牌面都被狠狠撕裂,每一块玻璃都粉身碎骨,透过破碎的墙壁,瀑布般的火花飞溅如注,烈焰猖獗地舞蹈。整座城市仿佛已经死了,尸体,人类,蜥蜴......统统消失了,空留了它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战争。
“你们......真他妈的疯了......”艾里森几乎带着哭腔,每一个词都打着颤。
“我们逃出来了!”王健宇毫不耐烦地说道,左臂依旧死死拽着全息方向盘,压过后座联邦男子绝望的控诉,“行不?别在怨唧唧地像个娘们了!”
洪宇大厦,旧世界的痕迹,在百年后终于土崩瓦解。数十万吨的残骸卷携着滚滚的尘烟,燃着的烈焰,自千米之外直坠而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绝望嘶吼,整个城市仿为之战栗。此刻,震撼已然平息,奔涌的灰雾仍未消散,有如战火从未停歇,飘扬的粉尘甚至使爆射不止的高能光束模糊。张智宇难以想象另一条街道正在发生了什么。
“嘿!麻烦没走!”张智宇望向全息地图,高喊起来,试图压过轰响的噪声,“那架飞行器像条恶狗似的咬在后边!”
“解决它!”王健宇高高抿起嘴唇,狠狠挤出几个文字。
“假如它没有发动进攻,”艾里森的语气冰冷无比,狠狠地咬出了那些单词,很难联想到几秒前的他,“那就不应该首先表现出任何的威胁。”
张智宇紧盯着全息地图上的光点,那是架中型双翼式飞行器,工蜂20战斗机。脱离了烈焰翻腾的战场,高速俯冲直下。王健宇也不再说话了,张智宇能感觉到,另两个人都在看向自己。
决定权在你。
“我们先下手为强。”
王健宇露出一抹微笑,摇了摇头正回了身子,将汽车加速,向正前方飞驰而去。突击武器喷溅橙红的烈焰,街头横七竖八的残骸纷纷炸开,白色的火星乍然充溢了街道。
“那是架工蜂20,旧机型,但还可以轻松赶上我们!它在加速了!”张智宇瞪着全息屏幕,火力全开,清理前方的路障,甚至不敢停止扫射,哪怕一秒。
“脉冲待机,闭上嘴看好了。”王健宇身体竭力前倾,他的笑容变得愈发病态。
轰!
毫无预兆,驱动器的嗡鸣,突击武器的尖叫,商务区不住的爆响,统统化作尖锐的哨音。耳鸣,逐渐化作撕心裂肺的痛苦。张智宇感受到了冲击,肌肉的压缩,身体似乎浮起,紧随着是头盖骨与车顶金属的冲撞,他仿佛看到了一颗蛋壳,轻易地粉碎,无数棕黄的残片,于纯白的空间洋洋洒洒。
导弹擦过汽车的外壁,正前方猛然腾起炫目的火光,自地面深处涌起,破土而出,绽放出巨大的橙色光团,一辆越野车的残骸燃烧着腾空而起。
橙红的烈焰,越野车漆黑的框架,缓缓地转向侧方,张智宇再次注视到了暴雨如注,他还没有松动手指,密集的子弹卷向迎面而来旋转着的店面......
王健宇调转腾起汽车的方向,下方,沸腾的积水猛地荡起环环巨大的涟漪,飞溅的雨滴甩出一道道完美的银弧,突击武器没有一刻停歇,张智宇始终死死扣着那对操纵杆。
汽车完成转向,尾翼刚好与墙壁相撞,粉身碎骨,同时将青灰色的砖块装饰刮出道道划痕。坠地,掀起巨大的水浪,几乎将车身淹没。
尾部完全报废,所幸驱动器和发动机并未损坏,厚重的装甲被冲击的外焰压得粉碎。当旋转着掠过天空的一刻,张智宇注意到了它的全景模式自动退出,黑色的车身已然遍布伤痕,驱动器仍在迸发着蓬勃的热能,甚至将气流摇晃撕扯。
墙壁爆裂开来,雨水,烈焰,残片,将车子层层包裹,汽车却轻易地破茧而出,向后滑行,刹那间卷起一道火焰的风暴,随后向着下方迅速沉降,稍纵即逝。随着消逝的烈焰,工蜂战斗机缓缓显露出苍白而遍体鳞伤的机身,它看上去好不到哪去,悬浮在半空,前端略向下方倾斜,张智宇甚至看得到幽深孔道中待命的弹头。
汽车顶部的隔板趁着烈焰的荫蔽开启,脉冲炮早已待命多时,静电于武器周身不断凝聚,崩裂出大股的苍白火星,枪身闪耀着幽蓝的微光。
张智宇扣动扳机。
随着脉冲波爆射的一瞬间,白色将世界吞噬。酸痛感沿着视神经蔓延,控制权暂且在强光下流失,他听得到声音,听得到电子元件刹那间崩溃,由内爆裂出大串火花的声音,工蜂20已然沦为一架外壳精巧的废铁,内部混乱不堪,毁灭殆尽。
疼痛的浪潮逐渐消褪,视线边缘蓬起青黑色的密集线条,犹如章鱼的触手般舞动。
轰!
熠熠生辉,一切都燃起白色的烈焰,随之熔融,模糊浓稠的液滴附于其上,化作均匀的薄膜。
薄膜之下,阴郁的烈焰飘舞起来,张智宇仍可以辨认工蜂20的机翼。它们匆匆掠过半空,自燃烧的残躯凌乱地支起,犹如翻倒的破败死灰色旗帜。那摊庞大的废铁仍不时地崩裂出新的火团,烈焰渐渐窜上高空。厚重机翼的底端,驱动器尚有残存的能量,蓝光喘息着,推动着圆盘状金属结构缓缓运转。那蓝光已然岌岌可危,彷若残留的烛火,绝望地飞舞着,却无可避免地淹没于凄厉的寒风和滚烫的液滴之中。
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