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
秋天来了,风越来越冷了,冷的人们都穿上了毛衣,穿上了外套。树叶子的精气神彻底没了,那绿色已经变成了黄色,但是,他们还在挣扎,挣扎着对生的希望。
也许,一场大雪的到来,将结束它们所有的期冀和努力,它们将飘落而下,融入雪水,沁入大地,消失不见。
地上还没有下雪,但是,龙靠山的山顶却更白了。村里人说,山上总下雨和下雪,只不过,落在地上却没有了。
麦子收了,庄稼人又没事干了,每个白日里,徐得意总会穿上厚厚的衣服,爬上龙靠山,窝在那处凹地里,静静地望着远方。远方,字面意思,是很远的地方,但是,在他的眼里,远方就是县城,因为县城里有自己可爱的儿子。
徐长生几次回来,又几次离去,渐渐地,他也习惯了这种分别与重逢。
古人说了,有志气的人都会走万里路,可是,他是万万不会让徐长生行万里路的。现在,即使相隔二十里路,他都嫌弃远了。
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他的追求是儿子,可儿子的追求又是什么呢?
在这个秋天里,徐佑生像疯了一样成长,个子串高了,身材苗条了,脸蛋变白了,胸脯也鼓起来了,走路的时候不再风风火火,而是扭捏起来了。
李成功的娘来了几次,说要给徐佑生介绍个人家,都被徐得意拒绝了,说孩子才十四,还得长几年。春枝背后却嘟囔:李成功往死了追佑生,他娘还给佑生介绍对象,这不是断她儿子的后路吗?
徐佑生最快乐的时光是徐长生回来的时候,一来她能叽叽喳喳的将县城里的、高中里的事情问个没完;二来她会将徐长生的衣服从里到外拾掇个干干净净。
只要徐长生一走,她便又沉默了,默默地去上学,默默地去喂猪,也默默地去做家务。
天越来越冷了,马上就要下雪了,教室的窗户不严,冷风嗖嗖的往里灌,正当大家翘首以盼班长闫立伟的煤炭时,闫立伟慎重的提出:
不干班长了,谁爱干干去!
这个决定一传出,等同于煤炭没戏了,这个冬天要受冻了。
班里炸锅了,大家纷纷围着穿着军绿大衣、戴着蛇皮帽、套着毛线手套的闫立伟转圈,干吧,干吧,我们支持你!
项老师也急了,她将闫立伟叫到办公室,问道:
“闫立伟,好好的班长,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闫立伟气呼呼的扭头不语。
项老师看得出闫立伟有心事,说道:
“有啥难处,告诉我,我给你解决!”
闫立伟一听,伤心的往事涌上了心头,顿时,鼻子一酸,竟呜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述说:
“我就想为大家做点好事,可是,徐长生带着李成功、刘跃进、丁玲和赵一山孤立我!我说啥,他们都反对,都不赞成!
项老师,你说,我当班长还有个啥劲?”
项老师不解,说道:
“你是班长啊,你说啥,他们都得听啊!”
闫立伟一听这话,压抑了多日的滔天委屈倾泻了出来,哭声更大了,说道:
“每次讨论大事,他们非要举手表决,我觉得挺好,这是争取学生代表意见,得推崇。但是,凡是我提出的事情,他们都不举手,表示反对;凡是徐长生提出的意见,他们都举手,表示支持!”
“哦”
项老师算是明白了闫立伟的“委屈”,
问道:
“你的意思是他们抱团排挤你?”
闫立伟连连点头,摸摸泪,口气坚决的说道:
“的确如此!
他们还广结人缘,建立嫡系,妄图孤立我,赶我下马,让徐长生上台!”
项老师的心中微微一笑,这个梳个大背头的闫立伟,说出如此言论,好像国民党和GC党又干起来了,有那么严重吗?于是,她安慰道:
“闫立伟,你不要伤心,老师和同学们还是支持你的,你要有信心把班级工作搞好!”
想想当务之急,她咬咬牙,继续说道:
“天气这么冷了,要不,你先把煤炭搞来,大家都会感谢你的!”
闫立伟压抑着起伏的胸膛,狠狠的说道:
“搞来煤炭可以,但是,我有个要求!”
项老师神色肃穆,问道:
“啥要求?”
闫立伟的目光透过泪珠折射出了五颜六色的光芒,咬牙切齿的、目露凶光的说道:
“把徐长生、李成功、刘跃进、丁玲、赵一山全部撤了,重新组建班委!”
说实话,项老师观察很久了,这几个孩子的表现挺好的,不仅学习不错,而且能力出色,平白无故的把他们都换掉,说不过去啊!
倒是这个闫立伟,总骄傲蛮横,目中无人,令她非常反感。
她劝道:
“闫立伟,作为班长,你得学会团结同学啊,尤其是班委!如果他们都和你有意见,你是不是得找找自己的问题了?”
闫立伟生气了,跋扈的说道:
“他们几个都快穿一条裤子了,我怎么团结他们?还有,你是让我去巴结他们吗?”
跺了几下脚,坚决的喊道:
“不可能!”
项老师低下了头,无奈的咬咬牙,想想过去几年的冬天,大雪哗哗的下,冷风嗖嗖的刮,学生们冻得的手直往怀里揣,连眼睛都睁不开,甚至有几个家里没棉衣的同学都冻得感冒回家了,教学工作根本没法开展。
煤炭啊,救命的资源啊!
思虑再三,她冲着闫立伟说道:
“你回去吧,让我考虑考虑!”
闫立伟走了,徐长生来了,项老师严肃的问道:
“徐长生同学,你说说,你们是怎么得罪闫立伟了?他不干班长,那么全班都得挨冻,这个冬天怎么过?”
徐长生一听,便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是,是非曲直也得向项老师说清楚,说道:
“项老师,闫立伟举行了好几次班委会,但是,他在班委会上的提议都很奇葩!”
项老师瞪大了眼睛,好奇的问道:
“在班委会上,他提出了啥提议?”
徐长生笔直的站着,说道:
“第一次,他要带领全班爬龙靠山,那多危险啊!”
“的确危险,出了事谁也付不起责任!”
“第二次,他要收班费,每人三元钱。有些同学一个月的伙食费都花不了三元钱!”
“是啊,有点多了!”
“第三次,他要号召大家给贫困地区捐衣物,咱们这里都是贫困地区了,好多人都是补丁加补丁了,咋捐?”
“嗯,是的!”
越听,项老师越气愤,这个闫立伟,你家是干部家庭,生活优渥,衣食无忧。可是,除了你家以外,很多人家穷的不得了。就说自己吧,一件黑呢子大衣穿五年了,早想换一件了,可是,一家子人要养活,手头拮据啊!
叹息片刻,思维又转回到了煤炭,她无可奈何的、别无他路的说道:
“徐长生,你们的反对,我很赞同,闫立伟的这些建议的确不妥!
可是,县广播也说了,今年这个冬天很冷,比往年都冷,现在就已经伸不出手了。没了煤炭便没了温暖,怎么让同学们健康生活、安心学习?”
徐长生回复道:
“项老师,您的良苦用心,我们都知道!”
没了煤炭,大家真的得受冻,作为副班长,绝对不能不管,又说道:
“作为班干部,我有责任,也有错误!”
项老师万万没想到徐长生如此诚恳,好奇的问道:
“你有啥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