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九
过了年,徐长生就十六了。
在龙靠山村,十六岁的娃绝对称得上大小伙子了,有些农家的子弟,甚至都娶妻生子了。
徐得意是根红苗正的老农民,早就想当爷爷了,自从见了丁玲之后,便在村里到处广播,县里女娃追长生追的可紧呢,都追到家里了,并且啊,那县里的女娃长的美得很,臀也大,生三个五个的都不在话下。
当徐得意炫耀的时候,春枝便坐在一边静静地抿嘴笑,长生越伟大,她的脸上越光彩。
大年初六的时候,丁玲又来了,蓝格子上衣,黑条子裤子,脚上还穿着一双詹亮的黑皮鞋,两个马尾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披肩的长发,再加上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睫毛,乍一看,像电影里的女明星呢。来就来吧,还带着两盒子蛋糕,那年月里的蛋糕,可是稀罕的物件,珍贵的很。
徐佑生看着丁玲,内心生出了一丝一缕的自卑,一丝一缕的自卑反复交错之后,便变成了漫天密布的乌云,她抽个间隙,又躲了出去。
第二次来到这个院子,丁玲不陌生了,叽叽喳喳的有说有笑,仿佛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哎呀,说来也怪,只要看到徐长生,那心里便是一片花海。能呆在他的身边,自己仿佛找到了人生最后的港湾,不但温馨,而且畅快。
她一来,春枝便开始做饭,徐得意又去街上吹嘘,追求长生的县里女娃又来了,长的很标致呢!
正月里,不缺的就是闲人,邻里们听着听着,便三三两两的、一波一波的向着徐得意家走去。进了院子,串入屋里,冲着丁玲指指点点。
起初,丁玲还好奇,欢欢喜喜的对徐长生说,你们这里真热闹,家家户户串门,就像一家人啊!后来,她渐渐地脸红了,只言片语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长生的媳妇俊得很啊,
长生的媳妇是县里的啊,
长生的媳妇腰胯不错啊......
面对一双双审视的眼神,丁玲深深的埋下了头,如此情景,自己像极了婚礼庆典上受万众瞩目的新娘子,煞是羞怯。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未满十八的黄花大姑娘呢!
看着丁玲的窘态,徐长生关上了大门,劝道:
“村里人心眼儿直,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丁玲难为情的问道:
“他们是不是把我当你对象了?”
徐长生一脸正义的说道:
“心底无私天地宽,魑魅魍魉无处藏。咱们是同学,你怕个啥?”
说话人无意,听话人有心。丁玲听了,心里便不快起来。自己主动前来拜访,称得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是,唯独徐长生这个榆木蛋子,不懂情爱。心中一声叹息:
哎,大人们都说男孩子开窍晚,看来,只能辛苦自己多等时日了。
徐得意在村里的一顿吹嘘,便把李成功和刘跃进吹进了他们家里了,看着大门紧锁。二人翻墙便进来了,李成功喊道:
“徐长生啊,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说着,便和刘跃进迈入屋里。
徐长生解释道:
“李成功,你家伙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不管什么事到了你的嘴里,都是令人呕吐的滋味!邻居们一波一波的来看丁玲,把丁玲看得都脸红了,所以才锁门的!”
李成功嘿嘿一下,不耻的说道:
“大姑娘上花轿,
万人瞻仰!这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早了一点罢了!”
丁玲将头扭向一侧,气呼呼的开始生气。
刘跃进憨笑着,悉心问道:
“丁玲啊,你从县里来,复课的事情咋样了?”
丁玲说道:
“开春是不可能了,得看秋天了!”
刘跃进急了,问道:
“万一秋天也不开呢?”
丁玲说道:
“那就得看明年了!来的时候,我路过学校了,坍塌的宿舍还塌着,校门口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好多没房子住的人都住进教室了!”
“真的吗?”
徐长生惊愕了,那可是神圣的知识殿堂啊,怎么可以没人管呢?于是问道:
“项老师他们怎么样了?”
丁玲回复道:
“赵一山告诉我,项老师离开学校,回乡下了,乡下安全一些!其他老师,我也不知道!”
徐长生说道:
“项老师没事就好!至于何时开课,就看天意吧!”
丁玲点头道:
“我爸妈说,县里乱成一锅粥了,根本顾不上抓教育了!”
哎,学校停课了,就像飞在空中的鸟儿突然禁止不动了,明明活着,可就是动不了。大家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阴影里是看不透的世道和看不清的未来。
都说,未来可期,可是,未来是什么,期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