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徐得意的腰杆挺直了,脸上的褶子变浅了,走哪都抱着徐长生。

村里人经常问:

“得意啊,长生她娘肚子都没大,怎么生的长生啊?”

徐得意总是趾高气扬的回复道:

“龙靠山给的!”

村里人调侃道:

“你说长生是龙靠山给的,长生又是长生的娘生的,那龙靠山和长生的娘是啥关系啊?”

徐得意依旧兴趣盎然,抱着肉乎乎的徐长生,仿佛抱着全世界,回复道:

“龙靠山法力无边,会变魔法的!”

一年后,徐得意去县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娃,起名:

徐佑生。

......

天下的幸事有很多,在徐得意看来,都莫过于心想事成,说到根儿上,就是儿女成双,人生完美。

徐长生和徐佑生是上苍赐予他们的宝贝,虽然他们也知道,这双儿女不是亲生的,但是,欢喜早已把这个想法抛在了九霄云外。

徐得意的腰杆挺直了,逢人都是呵呵一笑,忍不住想说一些大快人心的话,可是,什么话语也无法表达他的开心快乐。

白日里,他拼了命的去种地,夜晚里,一把将徐长生搂入怀中,不是亲,便是摸,那甜蜜的模样让春枝看了都吃醋。

春枝不下地了,一心一意的照顾着这两个宝贝,尤其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她总会坐在大门槛上,让徐长生坐在自己的左腿上,让徐佑生坐在自己的右腿上,然后冲着来来往往的邻里们炫耀,我家长生和佑生可听话呢,可乖呢......

在龙靠山的护佑下,这一片地区风调雨顺,粮食年年丰产。

在徐得意的辛勤付出下,一家人衣食无忧,虽然不能顿顿吃上猪肉吧,但是,也比寻常人家强了不少。

徐长生白白胖胖的,脸蛋上也是圆圆鼓鼓的,大眼睛眨啊眨,活脱脱的一个小帅哥。在他的身上,没有一块补丁,也没有一点污渍。

邻里们都说:

“春枝啊,你把长生当公子哥养呢?”

春枝的脸上笑开了花,回应道:

“我家长生就是公子哥!”

邻里们调侃道:

“你对长生的照顾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长生长大后,可就吃不了苦了!”

春枝抿嘴笑道:

“我们长生命好,一辈子都吃不了苦的。”

邻里们分析道:

“俗话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现在享福了,长大后未必享福哦!”

春枝生气了,她的长生定是一生一世幸福的,邻里们的话简直是诅咒,便没好气的顶撞道: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吧,我们长生是富贵命,你们就等着瞧好吧!”

邻里们的话没有恶意,村里哪家孩子不下地,不喂猪,不拾柴,唯有徐长生,像金饽饽一样被捧着,犹如屋舍里的娇嫩花朵,徐得意和春枝简直是太溺爱了。

不过,徐长生和徐佑生很懂事,给什么吃什么,给什么穿什么,没有无理要求,也没有丝毫埋怨,没事便往春枝怀里钻,往徐得意脸上拱。

村里的孩子们很野,有从树上掉下来折了胳膊或腿的,也有在河滩里绊住了脚死去了的,还有四处乱逛丢失了的......这些问题在徐长生和徐佑生的身上,压根不会发生。

不过,在徐长生和徐佑生之间,还是区别的。

徐得意和春枝对徐长生的爱比对徐佑生的爱更磅礴,

整个家里,仿佛是徐长生才是真正的至高无上。比如吃饭吧,必须徐长生吃饱了,徐佑生才可以吃;比如穿衣吧,徐长生永远穿新的,徐佑生只能穿带补丁的;还有家务事,徐长生是永远不必动手的,而徐佑生有时候也得帮春枝干活,比如扫地、喂猪、洗碗等。

在徐佑生的心里慢慢的泛起了一种生活常识,那便是徐长生是天,徐长生也是地,而自己,就是徐长生的影子。

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徐长生很聪明,门门功课都是一百分。而徐佑生就差了点,无论怎么努力都上不了九十分。徐佑生很自卑,为啥自己这么傻?

春枝总是告诉她,没事的,学那么多东西没用,长大了嫁个好人家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春枝却对徐长生说,好好学,给爹娘争口气,让邻里们羡慕去吧!

徐佑生很无奈,上学跟在徐长生的身后,放学也跟在徐长生的身后,迈脚踩着徐长生的影子,仿佛自己真的成了徐长生的影子。

生活的重复会成为习惯,习惯久了便是日子,日子久了,便是血浓于水的依赖。

就这样,徐佑生踩着徐长生的影子走了十五年,也陪伴了十五年,更是形影不离的十五年。人生的路上总有岔路,岔路会把人带向不同的远方。

远方里有美景,远方里也有挥之不去的、欲散弥浓的、叫人痛不欲生的思念。

徐长生考上了县高中,要去县城读书了。

本来,徐得意是不同意徐长生上高中的,老来得子的他更希望看到徐长生快快结婚,快快生子,要不然,他担心自己熬不到看孙子的那一天了。

可是,徐长生执意要去,春枝看不得儿子受委屈,便向徐得意苦口婆心的软磨硬泡,说:

多学知识能娶个知书达理的媳妇。

多学文化知识能让下一代更聪明。

多学知识回到村里能到大队里当会计......

最后,徐得意同意了。

县城在二十里外,上高中是要住校的,只有周末才可以回家。为了让儿子在同学之间抬起头,为了让儿子周末能快快回到家,徐得意卖了两头猪,给徐长生买了一辆詹亮詹亮的二八自行车,乐的徐长生一天一夜睡不着觉。

这种自行车,在村里也超不过三辆,徐佑生也是羡慕的不得了,伸手摸着车把、车座,手心都颤抖了。

徐长生走了,意气风发的去县城了。

走的那一天,徐得意、春枝和徐佑生在村口相送,直到徐长生的影子在土路上消失很久之后,他们才缓过神来,扭身背起夕阳的余晖,身心憔悴的向家走去。

进了家,顿感家里冷冷的,仿佛,徐长生的离去,带走了一家人的主心骨。

徐得意上了炕,静静地躺着,全身感觉无比的沉重,四肢都麻木的没法动弹了,虽然是短暂的离别,却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油灯下,春枝静静地坐着,看着黑黑的墙体,脸上泪流满面,心爱的儿啊,一刻都没离开自己视线的儿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徐佑生没有进门,在院子里,靠着墙蹲着,抬头看天,天上的星星闪啊闪,每一颗星星都像徐长生的脸。看啊看,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冰凉,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孤独袭身,不恋烟尘,她哭了,泪滴掉在了地上,无声无息,却淹没了眼前的世界。

是啊,在这个家,徐长生是天,徐长生是地,只要徐长生在,那便是爹笑娘乐佑生喜。现如今,天塌了,地陷了,时光失去了生机。

一夜安静。

一夜孤寂。

一夜思念。

从徐长生背影消失的那一刻起,这个家庭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默,沉默的背后是挂念和等待。一连几日,家里冷冷清清,你不言我不语,吃了饭便下庄稼地,天黑了便回家睡。

再也不在乎饿与不饿;

再也不在乎饭的咸淡;

再也不在乎刮风下雨;

唯一在乎的就是,一天啊,怎么这么漫长呢?

十五年的时光,硬生生的把四个人活成了一个人,不可分割,尤其是徐长生,就像主宰这个家庭的大脑,没了大脑,剩下的都是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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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如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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