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到了周六,刚过中午,徐得意和春枝便在村头等上了,望眼欲穿的盼着亲爱的儿子归来。
田里麦子都黄了,直挺着腰杆左右晃动,像暮年的老者,完全没了年轻时候的生机与活力,过不了几日,百姓们该收割他们了。沟渠里没水了,干涸的见了底,被太阳一照,硬生生的裂出了无数的沟壑,沟壑像老人脸上的褶子,令人恐惧。
徐得意看着眼前的景象,背起了手,感叹道:人啊,总有服老的时候啊。
曾经,四十岁的时候,他和春枝就老了,那是因为生活不如愿。后来,徐长生和徐佑生的出现让他们又活过来了,欢欢快快的年轻了一把。但是,现在,他们五十五了,衰老又一次在脸蛋上、皮肤上、头发上、脊椎上和行动上显现了出来。
尤其是这一次徐长生的外出,带走了他们的心,日夜的想啊,日夜的盼啊,把他们的本来已经雪白的头发变成了霜的颜色,那是一种又白又透明的颜色,头发被风一吹,如同孤零零的白色野草。
当如蘑菇一般的火烧云在西边燃烧起来的时候,放学的徐佑生也来了,她依偎上春枝的肩头,轻轻地问道:
“娘,我哥快回来了吧?”
春枝的腰杆早已酸痛的麻木了,说道:
“应该快了!”
一侧的徐得意埋怨道:
“我就说去学校门口接吧,你不听,万一路上出个意外,咋办啊?”说这话时,仿佛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又仿佛徐长生就是列祖列宗。
春枝伸手轻轻地拍着徐得意的腰杆,想驱除他的腰酸,笑着说道:
“前几日半夜里,你非要去学校看长生,好像没了你,长生都不会睡觉哩!”
徐佑生的脸上满是期待,一边看着县城的方向,一边说道:
“我爹太爱我哥了。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我和我哥在教室里听讲,他总在窗户外向里看。后来,老师生气了,直接把他轰走了!”
徐得意听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岂止是爱你哥,还爱你啊!你们可是我和你娘的心头肉啊!”
接着,眉头一皱,想想家里这几日的清淡光景,便自言自语道:
“你哥会不会想家的睡不着觉,然后,萎靡不振了?”
春枝的心中也有同样的担心,但是,她还是违心的说道:
“别瞎操心了,八成,长生在学校里活的更开心呢!”
徐得意跺跺脚,推开春枝的手,赌气的说道:
“若长生在学校里不开心,咱就不让他上学了,早点娶媳妇,我们也早点抱孙子!”
爹的话一出口,徐佑生的耳朵嗡的大响一声,哥哥娶媳妇,那媳妇是谁?是自己吗?若他娶了别的姑娘,自己该咋办啊?
如果说有一颗种子在徐佑生的心间种了十四年,那么,在这几天里,种子正在冲破阻碍,偷偷发芽。这种发芽的力量,不知不觉,却不可阻挡。芽儿一旦出土,便会将一颗心脏分成了两瓣,一瓣儿交给了自己,另一瓣儿交给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他。
天边的火烧云慢慢的隐没了,天色正在慢慢的变黑,偷偷地,几颗星星溜了出来,在天空中之上俯视人间的千姿百态。
有颗星星笑了,笑容里是讥讽,仿佛在说:
你们人啊,都是傻子才好啊,无端的生出这么多情缘,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旁边的一颗星星急眼了,辩解道:
我们无忧无虑,
开开心心,难道我们都是傻子吗?
又一颗星星出头了,说道:
我们的快乐不是因为我不傻,而是因为我们无欲无求,但是,下面的人们做不到啊!
......
天还没黑,徐长生便放学了,他和李成功、刘跃进迈出校门,打算向龙靠山的家飞去。
可是,县城里街道上的热闹景象却把他们吸引的着迷了。刚出校门向北拐去,是卖炸糕、卖冰糖葫芦、卖泥人、卖小人书......等一系列的、眼花缭乱的小摊。
慢慢的挪步走过去后,又是一个个熟食的摊位,有馄饨、有麻叶、有豆汁、有油茶、还有肉串......
再过去后,是一个耍猴的,他们在村里也见过耍猴的,可是,这里耍猴的节目更精彩......
他们左瞅瞅,右看看,尽管心怀一颗回家的心,但是,等他们浏览完这一条街时,星星出来了,月亮也出来了。
李成功飞身上车,徐长生载上刘跃进也开始前行,刘跃进高兴的喊道:
“县城的夜市真美丽,要啥有啥,比得上咱村里的集市了!”
徐长生用力蹬着自行车,回复道:
“以前,我也来过几次县城,可是,这么繁华的景象,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我最喜欢那捏泥人的,捏啥像啥,那双手太神奇了!”
李成功说道:
“和县城相比,咱龙靠山村就是土房子一片,差太远了!”
徐长生点头,说道:
“比是不能比,但是,龙靠山是咱的根啊!”
秋风吹来了,将路上的尘土翻到了空中,害的徐长生迷上了眼睛,月亮不亮,星星眨眼,坑坑洼洼的土路上一片昏暗,许多小坑变成了黑影,肉眼根本无法辨识,骑起车子来得异常小心。
尽管骑车有点累,并且还载着刘跃进,但是,他的内心被学堂、县城的新鲜事物刺激着,感觉到身体里的热血不停地拼命翻腾。
突然,李成功冷不防的问道:
“长生啊,你发现没有?”
徐长生不解,扭头看向李成功,问道:
“发现什么?你指哪方面?”
李成功诡异一笑,心想,八成,徐长生还不知道这个事情,说道:
“咱班有个女生喜欢上你了!”
刘跃进好奇了,问道:
“李成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