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分道郁林2
大将已怒不可遏,脸上青筋暴起,叫嚣着命令道:“骑兵、弓箭手护营,步兵给我杀。”一时间,营中步兵鱼贯而出,向浓雾中掩杀过去,领兵的偏将刚冲进雾中,便看到前方火光四起,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向后撤退,偏将领兵追了过去。传令兵回营报大将道:“二将军,前方发现逃兵。”大将一听,立刻命令道:“骑兵上马,随我出营追击。”后营的骑兵听到令鼓响起,纷纷跑向马厩牵马,就在这时,悬崖上掉下十几个黑包袱,天黑雾大,营中的人都没发现,待骑兵纷纷解下马缰绳,“黑包袱”突然散开,马厩里开始嗡嗡作响,靠崖的骑兵尖叫道:“胡蜂。”众人一听,立刻大惊失色,骑兵都明白,马最怕胡蜂,一旦被蜂蛰,会发狂失控。一阵铺天盖地的嗡响惊得马匹嘶鸣啸叫,纷纷挣脱骑兵手上的缰绳四处狂奔起来。马厩的栅栏被惊马撞开,整个马棚瞬间被掀翻,出栏的惊马被胡蜂蛰的满营乱跑,大营顿时乱作一团,弓箭手、骑兵慌乱地躲闪惊马,刚刚建立的防御全部瓦解。
就在营中慌乱之时,河面突然火光四起,几十只竹筏冲出雾瘴,面对营寨一字排开,爨熊站在当中的竹筏命令道:“放箭。”陶家守将百密一疏,大营靠红河一边本有数十只战船护卫,平日船上都有弓箭手驻扎,今日碰巧战船下江运粮草,还未回营,想不到被爨熊抓住战机,从水路向大营攻来。大将如梦初醒,方才是对方调虎离山,若不是他调动骑兵,马匹拴在马厩,就算被胡蜂侵袭,也不至于满营飞奔,将大营踏成齑粉。一排排箭雨射向大营,马匹、兵士躲闪不及,中箭者数众,惊马被胡蜂、箭矢连环攻击,狂性大发,将营中大帐撞破,前门的重武器都被撞翻在地。火箭引燃了营中可燃之物,营中兵士、马匹无处可遁,纷纷跳下河,河面的竹筏划出,筏上的爨家部曲用长矛戳向落水的兵士,河面顿时惨叫连连。
出营的步兵一路向火光处追击,后来火光消失,追兵失了方向,听着营中声响有异,领兵偏将疑是中计,迅速带兵回营,刚到营门即被眼前的景象吓呆。正当回营兵士不知所措时,刚才爨熊发的疑兵调转矛头,回追了过来,步兵失去弓箭手、骑兵的掩护,加上岸上步兵、河中箭矢两面夹击,战斗力锐减了七分。大将见已无力回天,慌乱中,命令回营的步兵向大营后门撤退,兵士们簇拥着大将向大营后面的峡谷退了过去。
岸上的南中步兵乘势杀进营中,爨熊命停了箭雨,划船靠岸,带头冲入敌阵。兵以势胜,势盛则凌敌。爨熊率领的千余先锋,见吴军大势已去,一时军心高涨,个个杀气腾腾,冲破营门,调转刀阵碾向吴军,吴军被冲的人仰马翻、折弓断矛。吴兵也非泛泛之辈,纷纷各自为战,与南中兵士拼杀起来,吴军训练有素,哪怕是处于退守之势,依然进退有方,战力已恢复了几分,南中兵士虽占了上风,但不能速胜,一时间营中血雾腾起、尸横遍地,爨家先锋也折了不少。吴军终归是乱了阵脚,并且受重创在先,在爨熊的几番强攻之下,三千兵甲有的被疯马踏成肉泥,有的被火烧成焦尸,还有的祭了河神,剩余的大部被绞杀。
大将带着十余名步兵,退进峡谷,头也不回的向前奔逃,刚跑到峡谷中段,十几个兵士举着火把从天而降,挡住了去路,原来是刚才投下胡蜂巢的僚子断了大将后路。大将停下脚步,挡住兵士,叫嚣道:“我陶淑岂会死在几个蛮子之手。”刚要冲过去,后面爨熊已杀到,爨熊上前叫道:“原来是陶家的二公子,看你今日还往哪里逃。”陶淑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袭我大营?”爨熊收剑入鞘,笑道:“南中爨熊,今日就拿你祭我军旗。”说完便命兵士包围,陶淑听完吃了一惊,眼前形势,容不得他多想,于是横下心来,向僚子杀了过去。陶淑不愧是将门之后,手中利剑如白练飘飞,两个僚子格挡不及,被快刃断喉。随行突围的兵士见主将得手,来了精神,紧跟着陶淑突杀,十几个僚子抵挡不住,陶淑众人冲破拦阻,逃了出去。刚刚被吴兵砍伤倒地的僚子,见陶淑逃脱,情急之下,拔出随身竹柄短刀飞掷出去,正中陶淑大腿,陶淑惨叫一声,眼看要摔倒,旁边兵士急忙将他架起向峡谷深处逃去。兵士刚要追赶,爨熊制止道:“穷寇莫追。”
红河尽头一轮晨阳升起,河里的水雾慢慢散开,营中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兵士们经过昨晚的苦战,个个疲惫不堪,还在熟睡当中,爨熊站在码头上看着眼前的战场,一时心潮澎湃。千余先锋经此一役折损过半,吴军几乎被全歼,营中到处是兵士和战马的尸体,有的姿态狰狞,有的身首异处,河面被血染红,水面尸首正漂向下游。金色的朝阳照的红河水面波光粼粼,这抹金色洒向岸边,却变成了腥红的残阳一般,湿润清新的空气里渗透着血腥和焦臭,爨熊随手捡起一把残刃,阳光透过刀口上的道道缺口映在他花白的髭须上,其中一道缺口里一支飞箭划破晨光向他的面部直射过来。
郁水两岸都是崇山峻岭,山势俊朗挺拔,爨量、李松带着人马沿南岸一边追捕朴义,一边向郁林行进。爨量在马上望着两岸青山对李松道:“听闻李兄刚获封牙门将军,量恭喜李将军了。”李松佝偻着身子,咳嗽两声,随后回道:“区区小官,不足为道,大人提领兴古,才是可喜可贺,以后全听太守大人差遣。”爨量拱手道:“李兄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在南中有口皆碑,如今受大都督重用,也是众望所归。”李松回道:“太守大人过誉了,李家在南中势微力薄,还要多仰仗爨家提携。”爨量道:“李兄不必客气,爨李两家本有渊源,又皆受诸葛丞相厚恩,共同提携才是。”李松拱手道:“大人说的在理,李松愿效犬马之劳。”爨量回礼道:“好说,你我一同前往郁林阻援,还请李兄多献良策。”李松点头称是。爨量打马走向前去,李松望着爨量背影,眼中生出异样。
爨量沿途追索着朴义的信息,与到郁林阻敌相比,他好像更关心朴义的下落。不停有兵士来报一些零星的发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郁水、南水交接的位置,为何朴义要逃到此处,众人一时不解。前往郁林可以在两水交接的位置换乘船只,爨量、李松马不停蹄的向交界处赶去。
南水、郁水来自不同峡谷,二渎在峡谷出口汇合然后直达郁林,在郁林折了一个湾后一直流到合浦出海。爨量、李松率领部队在郁水南岸的密林里行进,河里的水流越来越湍急,众人明白离两水汇合的地方不远了。河里的水开始奔腾而下,轰隆的雷声从下游传来,爨李二人夹马向声响的方向奔了过去。在一个平缓的地方,密林里的小路突然改了方向,可分明响声就在平缓处,一阵水雾罩着整个林子,众人分不清方向,只能沿着小路向下踅行。大约在林子里向下穿行了一个时辰,众人才发现有一处平台可以看到河水,爨李二人率先出了林子来到崖边,二人还没来得及下马,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得睁大了双眼。
一处足有百丈的瀑布从悬崖倾泻而下,下游河谷腾起的水雾把两岸的密林罩的严严实实,只在高处隐约能见几根树梢。水流狂奔的声音被四周拢音的峡谷放大成撼天动地的轰雷,身处其中,众人感觉头骨欲裂。一轮虹桥跨在瀑布当中,爨量眺望着彩虹,感觉有些异样,一片乌云在瀑布上空聚拢,日头瞬间被遮住,彩虹慢慢消失在了水雾里,一出更加惊奇的景观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刚才升起彩虹的地方出现了一座拱桥,峡谷的雷声突然变大,听得出瀑布水流在加大,水柱坠落在拱桥上绽开出一朵朵巨大的水花。爨量感觉瀑布里面好像有些名堂,便退到林子里,找了一处稍微安静的地方,命令兵士探到瀑布近处查看虚实。
一炷香功夫,探子回报,有一条石道在瀑布后面的峡谷中间,在刚才林子里的平缓处可以攀过去。就在爨李二人商议要不要前去查看的时候,林子里飘来一阵烟火味,里面还夹杂着焦臭,爨量将手中的羽扇举起,随后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道:“是从下面林子里传来的,我带一队人前去,李兄可在此等候消息。”说罢,披上银甲,挎上青峰剑,带着人向林子深处去了。李松不知爨量有何用意,不好劝阻,便吩咐部队暂时休整。
林子里已经能见到火光了,爨量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向火光处靠近,在一棵横倒的古木前,爨量命所有人隐蔽,一处火坑出现在古木前方。两个僚子正抬着一具尸首抛向火坑,旁边还堆放着十几具尸体,有些身上还有腐烂的地方,更奇怪的是尸首都没有头部。焚尸发出浓烈的焦臭味,抛尸的僚子都捂着嘴鼻,爨量从僚子的装扮看出正是鳩僚部的人。爨量一招手,几个兵士从古木上跳了出去,没两下,抛尸僚子便束手就擒了。
僚子架不住兵士的拷问,招供道:“朴义躲在瀑布后面的石洞中。”爨量问道:“这些尸首是何人,为何在此焚烧?”僚子道:“小人不知,我二人只在洞外值守,首领派人把尸体送出洞,我二人搬到此处火焚。首领在洞里,戒备森严,没他的命令,擅自进洞者,要杀头。”爨量继续问道:“洞中多少人马?”僚子回道:“加上外面守护的大约百人。”爨量稍加思索,便逼着僚子头前带路,众人跟着僚子沿河边一条倾斜往上的小路往瀑布脚下靠了过去。
爨量透过水雾模糊地辨认出正好来到刚才发现瀑布的地方,峡谷水声太大,把其它声音全部掩盖,所以两个僚子才没发现他们。再往上爬了一段,众人来到了瀑布边上,僚子停了脚步。爨量问僚子:“为何不往前走了?”僚子道:“石道在瀑布里面,现在水大,要等上游水放缓,才能进去,要不然会被瀑布冲走。”爨量无奈,只得吩咐两个兵士原路返回告知李松带人到刚才探子回报的平缓处接应,其他人在瀑布边上等石道露出来。
天空的乌云缓缓散开,彩虹又横在了瀑布中间,一条向上的石道现了出。石道与崖壁隔着一条峡谷,瀑布刚好落进峡谷,上游涨水时,瀑布便落到石道外。说是石道,其实是瀑布日积月累从崖壁劈出来的一块拱形石壁,石道就在石壁顶上。一道水帘落在石道上,爨量在石道边上能听见水帘打在地上劈啪作响,他顾不上等石道完全露出来,便带着兵士猫着身体爬了上去。
爨量小心着爬到石壁最顶部,原来石壁在这里与后面的崖壁相连,他命一名兵士爬着穿过瀑布进去探路,兵士刚穿过去,便回身示意大家进去。穿过瀑布,里面是一个平台,一条台阶通到下面的山洞,爨量在平台上看到,山洞里有数十名僚子把守,山洞正对平台的地方有一个洞口,两边各有四名僚子警戒。爨量拉过僚子,用匕首顶住他的喉部,僚子颤抖着点头。爨量悄声问道:“洞口通向哪里,里面有多少人?”僚子不敢造次,回道:“洞里是鳩僚部的圣地,只有首领和十名侍卫还有两个巫师在里面,旁边有个水牢,里面关着抓来的僮仆。”爨量面无表情地看着平台下的山洞,几滴凝水落在剑柄上,他轻轻掸去水珠,人中下的柳须稍稍展平。爨量蹲在平台上,悄声对兵士做了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