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和纯一
纯一是我的青梅竹马,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依赖的那个人。
他比我早几个月出生,从还没上学时我们就已经认识了,我们一家刚从乡下奶奶家搬过来,妈妈便和纯一的妈妈成了朋友,我的整个童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纯一家里度过的,他妈妈是家庭主妇,每天放学后我都要先到他们家里写作业,等到七点妈妈回家后再把我接回家。
我对纯一的依赖自七岁开始加深,那时我们刚上二年级,爸妈周五都要加班,我自己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几个男孩在欺负一只小狗,我让他们不要再继续这样做了,他们也开始欺负我,用石头砸我,用口水吐我,还说出了我自出生以来都没有听过的脏话,我只能跪在地上把小狗抱在怀里,我闭着眼睛等待他们的施暴,没想到下一秒纯一冲上来将带头的男孩打倒在地,其他男孩上前帮忙,把纯一拉到了一旁打了他很多下,他冲过来拉起我拼命的跑,直到跑到他舅舅的诊所里我们才算是安全了,他舅舅给我们三个都包扎了伤口,把我们安全的送回了家,小狗被养在了纯一家的院子里,我每天都会去看它,我们给它取名叫小白,因为它像白雪一样纯洁,自从那次以后,每当在没人的地方我都很喜欢抓住纯一的手,让我觉得很安心很安全,他都会迁就我,当养成习惯后,他总会在没人的时候主动牵住我。
纯一是我见过的最勇敢、善良、坚强、温柔的人,但他的话不多,尤其是在不熟的人面前,有时候会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又总会滔滔不绝的跟我讨论他喜欢的动画,都是些男孩子喜欢的动画,我一句都听不懂,每次都做他最佳的听众。
整个中学时期是我最幸福的日子,我结识了此生最好的同性朋友,也喜欢上了一个人。
青春期发育的总是很快,我从一米六一夜之间长到了一米七(开玩笑啦,没有一夜之间这么夸张,纯一说是一夜之间),从前看纯一要稍微抬下头,现在我可以平视他的眼睛,也可以轻易地摸到他的头顶,再也不是总被他欺负的小个子了,自从我长高后他就不太喜欢和我并排走,每次都走在我身后,以前放学都是我和纯一一起回家,现在他每天都要去和朋友打篮球,因此我和美穗成为了每天一起放学回家的同伴。
“哎?你们两个没有交往?不可能吧!”美穗很震惊的样子,手里的薯条掉在了桌子上。
“真的没有啊,我们两个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一点而已,没有交往啊。”
她喝了一口可乐,眼睛看着左上方,然后拿出手机开始玩了起来,没一会她便把手机屏幕放在我面前,照片里的那两个人很眼熟,好像是我和纯一,我们两个在学校天台拥抱,可是,这个女生应该不是我,我并没有像照片中这样的记忆。
“纯一他交女朋友了吗?!”
“哎?!这不是你吗?”
“这是你拍的吗?”
“上周五,中午我想去天台吃饭,结果就碰到你们两个在拥抱……啊,这么说那个女生不是你啊……”
一股我从没有过的情绪涌上了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是背叛?因为纯一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我可是大事小事都会跟他讲的。
“地下情啊!好羡慕!”
我看着美穗洋溢着幸福的脸,很羡慕她这么单纯,得知好朋友有了女朋友,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异性朋友有了女朋友,就意味着我们之间不能继续像以前一样亲近,怪不得最近他总会躲着我,原来是因为这样。
失落、无助,感觉纯一好像会被那个女生给抢走,他不会再温柔的抚摸我的头,不会再在没人的时候牵住我的手,这些温柔他都要给其他女生了。
我和纯一好像有了无沟通的约定,我们都在尽量错开对方,好在不在同一个班级,接下来的一周也只有家庭聚会的时候才会碰到,那是我们两家每周一次的习俗,每周六晚上都会聚在一起吃饭,不管再忙也要空出那一个晚上,我们的父母会倾听我们的烦恼,然后给出建议,我们也会给他们提出意见,大家一起共同进步,这也是我们两家关系一直这么好的原因,大家有话都会直说。
我假装无事发生,和纯一继续像以前一样打闹,我们一起给小白洗了澡,然后带他出去散步,到了河边,我看着纯一的背影,发现他变得成熟了很多,好像长高了,也变黑了,他像以前一样想来牵我的手,我顺势蹲下捡起了一颗漂亮的石头,躲过了他的手,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收了回去,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和纯一的相处越来越少,他参加了跆拳道的课程,一整个暑假都没怎么见过他,他每天早出晚归,我正好也要到奶奶家里度假,那个暑假是自我们相识以来分开最久的一次。
在临回家的前几天,我很不舍,这一次和奶奶分开又是好几个月,我邀请她去我们家里住,她说她放不下老家,爷爷葬在老家院子的一棵枫树下,她不能抛弃爷爷自己一个人去别的地方,我们能做的只有多回来陪陪奶奶。
回程的路上我的情绪很低沉,第一次有了活着没意义的感觉,我把衣服盖在脸上,不想被别人看到我哭的样子,默默的收拾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爸妈了,他们因为工作的原因在半个月之前就先回来了,爸爸说是要和妈妈过一次二人世界,我有点生气,爸爸就像在说我是电灯泡一样。
“我回来了!”
明知爸妈都还在上班,我还是大声的叫了出来,希望他们为了迎接我专门请了假给我一个惊喜,现在是下午三点,客厅里的气氛显得很落寞,家里的时间好像凝滞了一样,听着寂静的房子里只有自己的回音,我终于忍不住,趴在地上放声哭了出来。
大概哭了五六分钟,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心里不再憋闷,擦了擦鼻涕,用纸擦了地板上的鼻涕和眼泪,打了个哈欠,好像有点困了,就这么就地睡了一觉。
我是被温柔的抚摸唤醒的,迷迷糊糊的意识下,感觉的出来这是妈妈在摸我,像小时候一样,我转身抱住了妈妈的腰,依靠在她怀里继续睡着。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有一个毯子,房间里没有开灯,我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八点了,我睡了四五个小时。
爸妈都还没回来,我打开了客厅的灯,先去洗了个澡,等到九点半他们还是没有回来,我打了三四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心想他们应该都在加班吧,反正我睡了一下午现在精神饱满,就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他们回家。
等到十点半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汽车的声音,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看到我之后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妈妈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到“啊!我都忘了今天澈子会回来!”
“什么嘛!人家等你们这么久!结果你们都忘记了!”
我担心了他们这么久,结果两个人出去过二人世界了,爸妈一起过来哄我,妈妈把我抱在怀里不停的安抚我,爸爸抱着妈妈和我,两个人答应给我买一个新手机当做补偿。
因为白天睡过了,晚上精神特别好,凌晨一点多了还是睡不着,我索性开始画画,画一张奶奶和爷爷的画像,下次去看奶奶的时候送给她。
等等!妈妈不知道我要回来,那今天我睡觉的时候,是谁在摸我……是谁把我抱到沙发上,还给我盖了毯子……一想到这个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难不成家里有鬼!我飞快的跑到床上钻进了被窝里,生怕伽椰子会从哪个角落里出现。
“不对!”我把被子掀开,感觉哪里不太对,如果是鬼,它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温柔?如果不是鬼,那会是谁啊?难道是纯一吗?
假期的最后几天我还是没有见到纯一,他依旧早出晚归,我为了调作息白天强迫自己出去做义工,晚上回来的时候又很疲惫,一般到了家里就直接睡了。
两天后就要开学了,爸妈组织了一场聚会,目的是为了活络大家的感情,顺便为我们的国三调整一下心态和学习计划。
纯一又长高了,黑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很强壮,眼神坚毅,据说他一整个暑假都在锻炼自己的身体,晚上回来就看书学习,这就是男人的自信吗?他看上去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感觉和他之间好陌生,这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纯一吗?还是我的青梅竹马的纯一吗?他的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为了他的女朋友吗?
大家交换了意见和建议之后,又到了经典的父母沟通时间,他们让我们两个自己去玩,纯一说要来我房间看书,我躺在床上看漫画,他坐在我的书桌前看借来的国三课本。
看到搞笑的地方,我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意识到自己好像吵到了他,赶紧捂住嘴巴不要再吵到他,我怕他会生气,偷偷的看他,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应该很累吧,以前的纯一可是只有到睡觉的时间才会睡着,平常都是精力旺盛的,这才不到八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说明他真的很累。
我拿了一件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轻轻的把他的头抬起来一点,将桌枕垫在了他的头下,这样睡觉才不会落枕。
慢慢的我也困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起来,不知睡了多久,被楼下大家的笑声吵醒了,睁开眼便看到了纯一的脸,吓得我一巴掌打了上去,在看清楚对方不是鬼后赶忙的跟他道歉。
他揉了揉脸颊没有怪我,他说我一直在说梦话,把他吵醒了,他想来看看我是不是睡着了,结果他刚过来我就醒了,他还以为我是为了吓他才这样的。
“纯一……前几天我刚回来的那天,你来过我们家吗?”
“哪一天?”
“就是上周四下午。”
“没有吧,上周四我晚上才回的家。”
“啊?”
这么说……真不是纯一……那会是谁啊?
“怎么了?”
“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能跟别人讲……”我招呼他离近一点,他侧耳靠过来,我小声的说,“我好像见鬼了。”
他转过头一脸无语的看着我,觉得我在耍他,也不能怪他不相信我,我以前这么骗过他。
“我认真的!那天我从奶奶家回来,爸妈都不在,我就在客厅地板上睡着了,中间我醒了一会,有个人在摸我的头,我还抱了他,然后晚上我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毯子!”
他正要说什么,纯一的妈妈推门进来了,她还没说话,看我们两个靠的这么近,她慌张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在门口边笑边说,“走错了,原来这不是厕所啊,哈哈……”
纯一意识到我们两个离得太近了,他后退了几步倚靠在桌子上,他沉默了一会,清了清嗓子,脸有些红,“你记错时间了吧,你回来的那天是周五,那天下午我刚好在家里休息。”
“周五?”我仔细回想,好像真的是我记错了时间,“那……真的是你吗?”
他用右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神色有些不自然,耳朵变得很红,“嗯……那天下午我正在看书,听到有谁在哭,仔细听了一下是你的声音,我怕你出了什么事情就赶过来看了看,你真的是太粗心大意了,在客厅睡觉连大门都不关好,这次是我,下次如果是坏人怎么办?”
听着纯一这别扭的关心,我真的很开心,好像之前的那些冷落与陌生全都消失不见了,纯一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下床走到他面前,紧紧的抱住了他,他被我的举动搞得不知所措,回抱我也不是,推开我也不是,我一时之间竟沉溺在了他身上的味道和温暖里,久久没有松手,直到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才意识到好像抱的他太紧了点,松开他后他的呼吸还是没有平稳下来。
“谢谢你,纯一。”
我们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他不再那么着急一个人去上学,像往常一样来我家找我一起去上学,好久没有见到我的朋友们了,我很期待第一天开学大家的变化。
“澈子!!!”刚到学校门口,美穗的喊声就穿过人群找到了我,两个月没见过她了,第一眼看她真的没认出来,她的变化好大,尤其是胸部,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简直就像小学生一样。
她冲过来抱住了我,我差点没站住,“你这家伙一整个夏天都不在!你知道我有多孤独吗!”她哭了出来,我不停的道歉,答应她这周一起出去玩。
其实,我们两个的关系真的有这么好吗?之前只是一起回家,然后一起出去玩,关系好像没有好到会这么思念对方的程度吧?难道美穗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了吗?
开学后大家的班级又做了调整,我刚好和美穗和纯一排到了一个班级里,在新的环境里也不至于那么的无助。
美穗和每个同学都打了招呼,她好像谁都认识,我很羡慕她的性格,她却说这根本就没什么,她反而很羡慕我可以自在的一个人待在教室里。
为了避嫌,我和纯一平常没有什么交流,不是说我心虚,是周围乱八卦的同学实在太多了,他们甚至说校花和校长有一腿,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不排除有些女生嫉妒校花才编造了这样的谣言,学生间的谣言可是很恐怖的。
上课的时候我偶尔能感觉到有人在看我,回过头又发现大家都在很认真的上课,不想上课的同学都在趴着睡觉,我认为是自己太多心了,强迫自己去忽略那种被注视的不适感。
秋天很快到来了,每天都有新的叶子落叶归根,这好像是叶子一生的归宿,叶子的存在就是为了供人观赏的吗?还是为了保护大树?路过枫树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捡一片好看的叶子带回家,做成书签收集在画册里。
“纯一,你这周有空吗?”
“周六我休息。”
“一起去看夕阳吧。”
我们来到了海边,坐在礁石上,秋日的夕阳果然不一样呢,周围没人,我和纯一却没有牵手。
“纯一,如果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之后再也见不到对方,你还会来这里吗?”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脸色有些差,我感觉是自己说错话了,一般人听到这种问题心情应该都不会好,我也没有要他必须回答我,只是感觉,这个问题说不定会成真。
沉默蔓延在我们身边,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们束缚,好像被施加了什么咒语,我们就这样一直沉默到了夕阳西下。
“纯一,你应该早就有了喜欢的人吧。”
他还是没有说话,我回头看他,他表情有点微妙,好像被我猜中了心事,我微笑着取笑他,“你看你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像自己珍藏的糖果被别人找到了一样,纯一还是这么单纯啊!”
“我……”
“你真是的,不够朋友,咱俩都认识十多年了,你遇到了喜欢的人也不介绍给我认识,人家我可是打算找到男朋友就第一个带来给你看的呢!”
“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吗?”
他这么问反而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一直都没认真想过这件事情,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没有吧,我都不知道喜欢某人会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应该就是,和她在一起会很开心,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想要了解,抑制不住的想要和她接触,不停的去想她,想要看到她,想要守护她。”
我都不知道,原来纯一还有这么细心温柔的一面,看来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女生。
“这样吗?看来我还没有喜欢的人呐,不知道会是谁呢。”
没过多久我们便回去了,如果家庭聚会迟到,是要被惩罚刷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