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来我也是帅过的
下午第一节课间铃声响起,生物老师刚宣布下课,人还没有下讲台,徐小鱼和林雨薇的座位前后就呼啦啦地围满了人。
大波浪卷发的生物老师觉得自己真有些看不懂现在这个年龄的孩子们了,她摇着头,长叹一声走出了教室。
众人七嘴八舌,男生们关心的问题是牛镇恶带走徐小鱼的原因,而女生们最更关注的是徐小鱼和林雨薇两人是一起回到教室的,拉着林雨薇追问两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小鱼和林雨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徐小鱼站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示意大家安静。
“你们知道嘛?八卦是人的天性!”
同学们哄堂大笑。
“据说,国外的科学家为了证明八卦是人的天性这个问题,特别做了一个科学调查,调查的结果就是人们每天至少要花52分钟来谈论别人。看来,你们不但良好的继承了八卦这个天性,而且要坚持完成每天52分钟的八卦任务!好吧,我现在就满足你们的八卦之心,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同学们纷纷大笑,并开始提问:“首先,牛镇恶找你俩是啥事?”
“你们这么笃定是我俩有事?不是我们各自有事?”徐小鱼反问。
“当然啦,要不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
“逻辑满分!牛镇恶大人见我俩骨骼清奇,准备传我们一套绝世降魔杖法。从此以后,你们可以叫我们降魔双侠!——我这样说,你们信吗?”
众人嘘了一声,纷纷嗤之以鼻。
“看来大家的智商都挺高的,不好骗了!”
众人哈哈大笑。
“但是这个秘密有些涉及隐私,你们确定想知道这个真相吗?你们要知道,电影里知道最多的人总是最先被灭口的!”
同学们继续哄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用期待的眼神盯着着徐小鱼。
“好吧,我被你们打败了!科学家告诉我,对付八卦最好的武器就是事情真相,与其让你们瞎猜,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们答案!行,我现在就公布答案!答案的真相就是我写了一首诗放进林雨薇的桌洞里,然后被好心的同学给老师汇报,老师们想搞清楚我和林雨薇有没有谈恋爱。就是这么简单。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
“告密者是谁?看我怎么收拾他。”林淮和江大胜一干好友立即义愤填膺。
徐小鱼看到远处座位上的陈二奇动作明细一滞。
“是谁真的不重要,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说得是事实,我并不介意。”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谈恋爱?”有女生好奇的问。
“谈恋爱是要花时间的,我们明年就要参加高考了,你觉得我俩傻啊!我们高二学生有资格谈恋爱吗!至少我徐小鱼是没资格的啊!”
“那你写的是什么诗?能不能给我们大家看看?”有喜欢诗歌的小女生开口询问。
“写得好自然还可以给你们看看,但是写得太烂了,都不好意思拿给你们看,诗歌应该在牛老师那里,如果他还没有扔进垃圾篓里,你们可以问牛老师要,我脸皮薄,以后写出好诗一定会给你炫耀一番。”
小女生立即嗤之以鼻。
众人知道了原因,也觉得挺无趣,纷纷散去。
徐小鱼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下午的三节课,他觉得有些头疼,高中时期的很多基础知识都已经还给了老师,远的明年就要开始参加高考不说,近的是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很快就要举行了,他该怎么办?
今天是周五,江城一中除了初三和高三两个毕业班每周休一天外,其它年级都是双休,周五下午放学要比平时早,班里的住宿生也开始兴冲冲地收拾一周的脏衣服,准备回家。
徐小鱼手里拿着一把自行车钥匙,站在学校的车棚里望着密密麻麻的一排排自行车发呆。
钥匙有logo,是一辆捷安特自行车,但是徐小鱼即使知道了品牌,也没办法去找到这些品牌车一辆辆开锁尝试。
徐小鱼不做迟疑,决定先离开,等明天放假车少了再来取也不迟。
人生有很多记忆,有些记忆会一直清晰,有些记忆却会渐渐沉睡,并在时光的长河中悄悄地溜走,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再被唤醒。人们也会进行选择性的记忆,会用自己的主观意识去改变或压缩事物的本真模样,让这些记忆在时光的长河中逐渐模糊和变形。
徐小鱼能记得起很多东西,但是还有更多的东西早已经模糊或遗忘,比如他的自行车,比如现在他要回家的路。
徐小鱼走出校门,报刊亭、邮筒、公用电话厅还是这个时代街头随处可见到的风景。99年的时候,徐小鱼的家住在团结路附近的建工小区,小区是一系的六层楼建筑,在2005年以前一直还算是江城市内比较好的小区。到了2007年,各单位开始纷纷盖集资房,徐小雨的家里也紧跟着潮流,先很多人一步搬进了和平路附近的一栋电梯房。
2008年时候,在应改尽改、能改则改、宜改则改的号召下,江城市紧跟时代的步伐,掀起了老旧城区的改造步伐;直到2013年,大规模棚户区改造开始,徐小鱼家的建工小区也被列入改造范围,最终被夷为平地,成为江城市最为知命的娱乐和购物为一体的步行街区。
二十多年来城市的变化太大,所以徐小鱼很迟疑,他艰难地辨识着回家的路,并不时向路人问询。
渐渐地,他的脚步从迟疑到坚定,并一步比一步快起来,最终他奔跑了起来!
那些汹涌的沉睡记忆正穿逆时光的河流,浩浩荡荡地进入到他的脑海里。
原本一公里左右的回家路,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徐小鱼磕磕绊绊的似乎走了一世。
徐小鱼站在自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拍着房门,大声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徐小鱼的面前。
“吵吵什么,整栋楼里都是你的声音,为啥自己不带钥匙?”
徐小鱼笑了,挤开了自己的父亲,弯腰去换拖鞋:“老徐,我以前一直没有注意,你长得挺帅的嘛!”
徐爸一巴掌拍在徐小鱼的后脑勺上:“跟谁学的?没大没小!”
徐小鱼差点一个趔趄。
“妈!我爸又打我!他打我后脑勺!”徐小鱼立刻开始告状。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从厨房里闪出了身形:“谁叫你这个孩子没大没小的?老徐是你叫的吗?你爸帅是应该的!还有,徐凯旋,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了,小孩子的后脑勺是不能拍的,你是不是成心想跟我作对啊?”
徐凯旋瞪了儿子一眼,讪讪地回到沙发上,继续看自己的电视。
徐凯旋正在追电视剧《雍正王朝》,目前是重放,首播的时候徐凯旋没有看全。
徐凯旋喜欢历史,家里大书柜里就有这部电视剧的小说原著:《雍正皇帝》。
徐小鱼走进厨房,抱着妈妈说:“妈妈最辛苦!还是妈妈做的饭最好吃!”
于常贞推开徐小鱼:“起开!天天做给你们爷俩吃也没见你们夸过,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去赶紧的把书包放下,洗手等着吃饭。”
徐小鱼没有回自己的房间,笑嘻嘻地在屋子里转悠,东摸摸,西看看。
徐凯旋见儿子老转悠,不乐意了:“你背着书包在屋子里转悠啥?还傻乐傻乐的,赶紧去把书包放下,洗手等着吃饭。还有,徐小鱼我要提醒你,以后你做完作业自己把书桌收拾好,不要老等着你妈帮你收拾!”
听着老徐的唠叨,徐小鱼依然笑容不变。
“咦?这孩子今天怎么了?这么老实?不顶嘴了?中邪了?”
老徐觉得儿子很反常。
于常贞把刚炖好的红烧排骨端出来放到餐桌上,瞪着徐凯旋:“老徐,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
徐小鱼哈哈大笑,用手拿起一块排骨送进嘴里。
老徐愤怒地看着徐小鱼,于常贞伸手打了一下徐小鱼拿排骨的手。
“这孩子,怎么能拿手呢?卫生不卫生?”
徐小鱼赶紧钻进自己的房间:“行,知道了,老爸!以后我的书桌我自己收拾!老徐,你专心看你的《雍正王朝》吧,年羹尧要死了!”
进入到自己的房间,徐小鱼将书包放到椅子上,开始继续四处打量。
床头贴着两张海报:一张是曼联年轻小贝踢球的英姿,一张是四大天王合照。
书架上大部分是课本和参考书,小说寥寥无几,除了四大名著、《白话聊斋》、竟然还有一本《围城》,一本《堂吉诃德》。
徐小鱼拿起《围城》,嘟囔着随手翻了翻:“那时我看得懂吗?”
一张书签从书里掉了出来。
徐小鱼拾起书签,看到上面写着两行稚嫩的小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徐小鱼瞬间有些泪目。
他忽然就想起了前世在ktv里经常点唱的一首老歌: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她......”
徐小鱼忽然意识到:前世ktv里唱《爱的代价》时,竟然从没有发现,他的年少时的梦早已在追逐的路上碾碎成泥了。
徐小鱼为前世的自己默哀了片刻,就很快地被墙角矮桌上那把红棉吉他吸引。
这把红棉吉他曾跟随他很多年,一直到大学毕业那年,才被他亲手砸了。
吉他是上初二时买的,为了买这把吉他,徐小鱼曾缠了母亲很久。96年的时候母亲每个月工资也就是五百出头,而这把吉他就要八十几元。
徐小鱼很喜欢这把吉他。
徐小鱼心绪复杂地取过吉他,拨了几个和弦,然后又放回原处。
徐小鱼的家境在同学间算是非常优渥的,他的母亲于常贞是江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的一名主任医师,而父亲徐凯旋是江城建工集团安全部的一名科级干部,在1999年这个时候,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每个月差不多接近2千元,是江城市中颇让人羡慕的双职工家庭。
徐小鱼觉得自己回到了自己最好的时候。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盯着床头海报上的那几个人,傻兮兮地笑了很久。
他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
徐小鱼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翻身下床,一阵风似的冲进卫生间。
耳边响起母亲于常贞的训斥:“把卫生间的门带上!你看看你这孩子,上个厕所也不知道早点去,憋不住了才去,你啥时候才能长大啊!”
徐小鱼带上卫生间的门,对着镜子微笑:“原来我也是帅过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