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回 失职之父
实在是自欺欺人。
就连宋瀚舟自己有时都怀疑,宋迎初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然而这种话也只敢在心里面想想,从未向母亲真的透露过半分。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他从不在母亲面前怨恨父亲,而是将所有的情绪全部积压在心里面。他知道,在整个宋府上下,母亲的境遇好不了多少,他不想再令其徒增烦恼。
父亲的视若无睹让宋瀚舟的脸上露出苦笑,仍稳稳端跪着。侧头看见,父亲迎着数个文臣武将去了别处。
屋外站着一名打扮朴素的妇人,快步走入,表情激动地抚着宋瀚舟的脸和身体,泪水噙满双眼,只道一句:“苦了你了……”,便将其深深抱住。
就是说,母亲总是能够抚慰孩子受伤的心。
“我去吩咐下人做些好吃的。”
管家站在外面,颇为欣慰地笑着。
“麻烦你了。”
秦巧轻微点头,微微泛起的嘴角里充满了感谢和敬意,这么多年,她在府中一直如此,从未真正有过什么架子。
“应该的。”
说罢,管家识趣地不打扰,转身离开。
下人将此事报告了宋迎初,他无动于衷。对他来说,人生并非秦巧母子不可。
在成婚的数年后,宋迎初对于妻子的厌恶越发明显。
一年狩猎,他难得在百花盛开的绿野丛里整日驰骋,不免心情愉快,积压多时的疲劳尽数消失,在傍晚时分才踏上回城路途。
一行人在山脚下的田间暂作休息。
四周景色优美,旁边是户农家,清澈的河流在房屋侧边流淌而过,嫩芽新冒的高树垂在岸边,迎风摇曳,河岸上面的高山遍布白杨,其中夹杂着香樟,一幅说不明道不尽的雅致景色。
宋迎初坐在河滩边,一边畅饮壶中仅剩的酒,一边欣赏风景,颇为悠哉。
年轻的随从们对这种老年人的雅致提不起兴趣,两三成群地群聚在远处,借机较量马术高低,有人失败或是展现高超技艺时,人群中就爆发出动静,或笑或高呼,嘻嘻哈哈地像群玩心大起的孩子们。
远远看着,宋迎初也觉得高兴。他的脸颊松弛,稍带倦意,在景色和人群之间来回切换,悠闲地将时间消磨,又看了眼一直守在身旁的仆从。
“不用那么拘束。”
遂将酒壶递了过去。
远处的侍卫那边传来骚动,转过头看,只见一匹马在河滩上狂奔不停,掀起漫天沙尘,应该是受了惊吓。即便有人立刻策马追赶,却也只能被它远远地甩在身后。
突然,一个黑色人影从路旁草丛里突然蹿出,直跃马背。
烈马甩着鬃毛,跃起前腿,拼了命一般地想要将人甩掉。可那人却死死抓住马脖子不放,好像粘在马上一般,朝着宋迎初的方向奔进。大约跑了十几米后,翻身一跃,跨在马背上,双腿夹住马腹,摆好姿势,死勒缰绳。
宋迎初看得有些呆呆的,仔细一看,不免一惊,马背上的人看起来似乎是个女子。
如此一来,他那双老眼为之一亮。
“真是妙啊!”
女子轻巧地翻身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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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还给你们!”
随从们紧接着急急忙忙地追赶上来,女子似乎不想跟他们多啰嗦,转身就想走,然而此刻的宋迎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去把她带来!”
“是。”
仆从跑过去将女子叫住,一阵问答后,她才颇为勉强地走来。整个过程中,不难发现她的身材苗条结实,脚步轻盈如猫。
她直勾勾地盯着宋迎初,神色大胆得好似不知恐惧二字。
一对褐色大眼睛是她脸上最明显的特征,虽然衣着粗糙,但生得美丽,露出的皮肤就像雪花一般白嫩,脸上有因为运动而泛起的健康红润,略大的嘴唇更是鲜艳欲滴。
将背上的竹篓取下后,她跪在宋迎初面前。
“我要向你道谢。”
“不敢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黄莹。”
“多大年纪了?”
“十八。”
面对这个意图明显的老男人,黄莹的脸上有些反感,双眼之中却始终闪烁着一丝天生纯朴的媚态。
这令得宋迎初那年近半百的血液为之滋润。
……
“我听说瀚儿回来了?”
黄莹正往脸上抹着胭脂,语气清淡。
对于那位由正室所生的长子,她还是有一点在意的。
“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这段时间困扰我的匪寇的首级。”
黄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
“那你可要好好奖励他一番才行啊!”
“啧,我说你这个做母亲的也真奇怪。自己儿子不上心,对别人孩子那么在意做什么?”
“我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家的孩子,没什么远大志向。我也不奢求我的孩子能够做成多么伟大的事情,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宋迎初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对于小儿子的爱,多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不管黄莹是怎么想,至少宋迎初从始至终都将其视为自己以后的接班人来培养。
所以府内的很多下人虽然表面上对秦巧母子客客气气,背地里却也没什么好话。
但说来也奇怪,宋瀚舟打小似乎只对秦巧一个人言听计从。当他有事不顺心而翻着白眼,赖在地上不动时,只要母亲一来。
“不要这样无理取闹!”
他就会乖乖地让秦巧把他抱走。换做别人,他一定尖声大叫。
“别碰我!”
然后抽出墨幸泉当初送他的那把短刀,不准任何人接近他。
凡是照顾过宋瀚舟的下人们都嫌他烦,唯有秦巧一人充满耐心。
宋瀚舟长到五岁的时候,本来应该为他找一个教学师傅。但宋迎初一直迟迟未下决定,或许是年龄太小,或许是他对宋瀚舟没有关爱。
后来,秦巧干脆不等了,自己亲自教导孩子。在这种事情上面,她一直很雷厉风行,总是大大咧咧。
“男孩子就是要干脆,怎么可以这样优柔寡断没有锐气雄心,跟个女人一样!”
她带宋瀚舟到靶场拉弓射箭,又让他学习骑马。
好好吃了一顿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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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将宋瀚舟领回房间,稍作准备,便要开始干活。
在明显感觉到丈夫的恶意后,那些劈柴、捣米、打水属于下人的工作,她都是相当带劲地亲自动手。
宋瀚舟总会跟在她身边帮忙。
劈柴的时候,他会把要劈的大柴交给母亲,然后把劈好的柴火送到囤积的地方;捣米的时候,他会从米袋里掏出粗糙的米交给母亲,当母亲筛好米后,他就立刻拉开米袋口,让母亲容易把米倒进去;打水的时候也一样,他总是尽力抢在前面做。
劈柴时他浑身是汗,筛米时他脑袋沾满米糠,活像仓库里的小老鼠,打水时他浑身湿淋淋的,一点也不在意。他很喜欢和母亲一起工作,即便长大了也是如此。
她不了解丈夫的心思,还认为他这个人天性亲情淡泊。也有可能,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让她好过些。
依她所见,丈夫对孩子也没有用情很深的地方,不论孩子做什么,他都不会斥责,绝大多数的时候,都置之不理,很少制止。即便是真的有制止,他也从不对儿子谆谆教诲以明事理,只是用着一口仿佛下达命令的语气。
“墨大人请进,老爷正在等你。”
宋府护卫微笑着躬身行礼。
好好收拾一番后的墨容楚春光满面,他和父亲暂别,自己去寻好友。
这太长时间没来,一时间竟有些不太认识路,兜兜转转,不小心撞上了个小姑娘。
墨容楚被她的笑容吸引住,脑海之中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还未来得及道歉,女孩匆匆忙忙地跑开,他跟着冲过庭院,绕过建筑,跑到有泉石造景的花园里
午后淡淡阳光照射的园子里,有几十盆盛开的菊花,争奇斗艳,一只蝴蝶旋绕飞着,女孩蹲在花盆前,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
“我来帮你抓!”
说罢,墨容楚着急地跑来。
如此积极就当是给刚才的鲁莽赔罪了。
不知是怎么回事,他的心思总是沉不下来,盯着蝴蝶的同时总要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女孩,紧张得很明显。
“就这一下!”
话音未落,只见墨容楚瘦小的身躯毫不迟疑地跳进池塘。
这个时候的蝴蝶倒是非常配合地悬停在他脑门之上,不知是不是在嘲讽,边上的女孩也发出了不合时宜的笑声。
墨容楚觉着丢脸,刚想发脾气,却见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
是那个女孩。
“薇儿!薇儿!”
有个中年男人在廊道的尽头急急呼唤,女孩立刻跑了过去,走之前还不忘叫来下人将墨容楚给捞出来。
刚一收拾好自己,他便拔腿追了出去,而女孩和中年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廊道上只剩下墨容楚一人,尚未缓过神来。
女孩走的时候遗落了个东西。
是一串做工精美的念珠,一百零八粒玉石选自上好的帝释青。
询问之后方知,女孩是宋迎初的侄女。最近一段时间总会跟着其父一块来宋府。
大人们之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讨,那小孩闲来无聊便要四处逛一逛,玩一玩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