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别怕,我在
沈梵音的尖叫才出口便被她自己死死地按在了唇齿间。
她用尽全力捂住嘴巴,不让脆弱的尖叫再溢出唇畔。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
那个与现在极度相似的冬夜,也是雷声阵阵,也是停了电。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个狐狸精就别想进我家的门!”
“沈欣,求求你了,让梵音去做配型吧,我有错,但宝儿是无辜的,你们救救她……”
“梵音,回你房间去!不许出来!”
她记得啊,她被沈女士塞回到房间,颤抖着藏到了床底下。
但那扇木门真的扛不住几个成年男人的拳头,他们踹坏了锁,破门而入。
而她,被他们七手八脚的从床底下拽了出去……
黑暗、雷声、男人们粗粝的大手、妈妈的哭喊和奶奶的喝骂,过去数年却依旧清晰的积存在她的心底。
“梵音?梵音!”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把她包围。
那声短促的尖叫没能逃过景泽珩的耳朵,他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
她的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肩膀轻颤着,冰冷的手依旧捂着嘴巴,倔强的不肯哭出声。
他替她捂住耳朵,用力抱着战栗不止的她。
“咚、咚、咚……”
耳边的雷声被低缓有力的心跳声取代,坚实温暖的拥抱好似在提醒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都已是过去。
“王叔!备用电源呢?”
“正在开,少爷稍等。”
小孩的状态很不对劲。
景泽珩皱着眉头,把她抱得更紧了,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子。
他一手捂着她的耳朵,另一只手轻缓的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被暖意包裹,沈梵音渐渐的放松了几分。
王叔此时打着手电转回,对景泽珩说:“少爷,备用电源出了故障,启动还需要一会儿,您和小姐先到客厅休息吧。”
借着昏暗的光,景泽珩垂眸看向沈梵音。
她紧闭双眼,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不过她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他轻舒口气,拍拍她的背说:“梵音,我们去客厅坐着。”
说着,他拥着她的身子就往客厅的方向挪。
他才一动,沈梵音猛地睁开了眼睛。
往日里总是淡漠的明亮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恐惧。
她突然开始挣扎,像是只受伤的小兽,双手扑打着他的胸膛,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不要带她走……不能跟他们走……不能!
她这一咬用尽了全力,几乎是瞬间,景泽珩就感觉自己的肩膀没了知觉。
他没理会肩膀的疼,立即收回脚步,按住沈梵音挣扎的手把她抱紧,任由她咬着自己。
他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乖,梵音,别怕,我在……我在。”
王叔见状,担忧得皱起了眉头,他快步走来,却被景泽珩瞪了回去。
他无声的朝王叔摇了摇头,示意他去维修备用电源。
王叔拧着眉头看着他们俩,最终也没走过去,快步跑去修理备用电源。
几点滚烫落在肩头,景泽珩揉着沈梵音的头,在她耳畔柔声哄道:“乖,梵音乖,没事的,别怕,我在、我在的。”
突然,灯光亮起。
突如其来的明亮使人眼前发白。
肩膀上的疼痛没再持续,景泽珩低下头,对上了沈梵音茫然无措的眸子。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泛白,额角挂着冷汗。黑漆漆的大眼睛里犹噙着泪花,纤长的睫毛都被沾湿了。
景泽珩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脸,略带薄茧的指腹划过她的面颊,拭去了泪花。
“没事了梵音,别怕,只是停电而已,你很安全。”
他的声音低缓,带着让人心安的音调。
有了光,雷声也小了些,沈梵音渐渐缓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她退出他的怀抱,视线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的白衬衫上已经洇出点点血迹。
“对、对不起……”
她满眼歉意,唇瓣轻轻颤抖着,说话的音调都变了,沙哑得让人心疼。
“没事,不疼。”景泽珩揉着她的头安抚,“别怕,我送你回房间,好不好?”
沈梵音靠在墙上没有动。
她轻皱着眉,抿着唇没答话。
她现在腿软得厉害,根本走不了路。
景泽珩试探着扶住她的肩膀,见她没有抗拒,这才半抱着她往里走。
王叔赶了回来,见到景泽珩肩头的血迹,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但瞧瞧沈梵音那苍白的模样,到了嘴边的劝阻又被他咽了回去。
沈梵音仍旧有些晃神,怎么被景泽珩扶到床上去的她都没有了印象。
他关严了阳台的门,坐到她的床边,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柠檬水:“别怕,没事了。”
沈梵音接过水杯,垂着眸子喝了两口,终于感觉冰冷得几乎凝滞的血液再次开始流淌。
她满眼歉意的看向景泽珩,又一次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就是,有点儿怕打雷。”
“没事,很正常。”景泽珩拍了拍她的头,“家里的卧室都做过隔音处理,我把阳台的门关好了,雷声传不进来,别怕。”
“谢谢……”沈梵音指了指他的肩膀,“你先去处理下伤口吧,我没事了。”
“不疼。”景泽珩替她拉了拉被角,岔开话题问,“晚上想吃什么?”
“没胃口。”沈梵音垂下了眸子。
“那就不吃了,饿了再说。”景泽珩见她不喝水了,接过杯子放到一边,问,“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这副筋疲力竭的模样看得他心疼。
“嗯。”沈梵音点了点头,挪蹭两下,躺下了。
景泽珩把灯光调暗,留了盏暖黄的睡眠灯。
沈梵音心力交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景泽珩看着她睡梦中依旧紧锁着的眉头,沉默片刻,悄声起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安神助眠的香薰和一个保温杯。
烛火摇曳,淡淡的甜杏和薰衣草香气交织融合,飘散在空气中。
他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自己则等到沈梵音睡熟了才离开。
回到卧室,景泽珩脱下衬衫就瞧见了肩膀上的牙印。
小孩咬得是真的狠,除了几处血迹,其他的地方都泛紫了。
这点儿伤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明明记得,小孩是不怕黑也不怕打雷的。
他与她初次见面,就是个雷雨夜。
夜空雷雨交织,她撑着伞独自踩着积水回家,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她却一点儿都不怕,还哼着歌。
那晚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刻,但也是那束光照进他心里的时刻。
所以,她到底怎么了?
景泽珩眯起眼睛,拨通了程野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