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了。
阴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味,连绵不绝的雨水越下越大。
这让人扫兴的天气本该遭人唾骂,但对于刚经历大旱的农户来说这简直是天赐的圣水。
闲来无事的农妇们在沈大壮家凑了桌牌局,一边打牌一边嘴欠的议论沈家的女儿。
一个农妇出了张牌,小声跟身边人嘀咕:“老沈就这么一个孩子,还是个文弱的,从小就差那她当小姐养了,这把年纪连地都没下过。”
旁边包着头巾的女人捅了捅她,不赞同道:“你也别太过分,我们还在沈家呢!”
那农妇一听就不干了,更是来了脾气,嚷道:“怎么?他家女儿金贵成什么样了?我还说不得!”
刚刚那个农妇是个暴脾气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开骂。
周围的人担心闹得太难看不好收场,忙劝道:“你在人家家里说话好歹不能太难听,消消气,咱继续打牌……”
又对刚才不赞同的女人说道:“你也是,老沈家宠女儿就是宠太过了,你看她这次害了病花了多少银子在上面啊。要我说,女孩子家家的,生病就看天意了,谁还会请大夫?”
“我……”那女人双眉一皱,正要发作,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好啊你们!吃着我家的茶还敢念叨我女儿?都跟我滚出去!”
沈大壮的媳妇王红梅是沈家村鼎鼎有名的泼妇,以泼辣和宠女儿著称。
王红梅原来好好的在后面给女儿煎药,就听见外面嘴碎的妇人又开始指点江山,她气得一阵头晕,丢了药碗奔出来赶客。
“滚滚滚!现在立刻马上消失!以后一个也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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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王红梅果然是忍不住的。
躺在里间的沈从筠再次睁开了双眼,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了死去之前。
她原来是商户家的嫡出小姐,无奈父亲偏爱庶弟,对她和她母亲近乎是不管不顾,才让姨娘和庶弟敢那么嚣张。
那天寒风刺骨,沈从筠本来是不想出去的,可弟弟吵着要去湖边玩,她迫于父亲的压力只能带庶弟去。
到了湖边,庶弟开始闹腾。
先是要吃糖人,丫鬟把糖人买回来又说不好看,要姐姐亲自去买。
沈从筠当他是小孩子嘴馋,想多吃一个,也没多想就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丫鬟们都被庶弟遣走了,她才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沈从筠突然想起了以前偷听到的对话,姨娘说:“你要是没有姐姐就好了,还能省一份嫁妆。”
庶弟心不在焉的说:“那让她消失不就行了。”
小男孩话说得十分轻描淡写,仿佛沈从筠不是个大活人,只是一条任人拿捏的虫子。
刺骨的寒风吹过来,沈从筠打了个寒颤。
他只是个孩子……沈从筠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砰!”
沈从筠还没开口说话,就感觉有人重重地往她身上一撞,她正好踩在湖边石头上,冷不防整个人摔了下去。
再次睁眼,就在这个房间了。
她重生到了一个和自己名字一样,年岁相仿,甚至连长相都有七八分相似的女孩身上。
和原来的她不同的是,这里的沈从筠受尽宠爱,即使生在农户,即使身体不好,父母也尽最大可能去治疗她,而不是任由她自生自灭。
“喝药,蜜饯放旁边了。”一个清冷低沉的男声传来,把沈从筠从回想中拉了出来。
沈从筠一愣,看到眼前男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后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他是沈大壮从城里赶集回来在山上捡的,当时他受了重伤,奄奄一息。
沈大壮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才捡回来医治。
伤好后他只字不提过去的事情,也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只说大家唤他“谢三”就好。
他也没提回去的事,就这样阴差阳错的留了下来,帮助没有儿子的沈家种地。
沈从筠直觉谢三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但看他干农活干的如此熟稔的样子,也分毫不像大户人家的子弟。
不管了,先喝了药再说。
沈从筠忍着苦味,一饮而尽。
谢三有些讶异的看着她,道:“你不吃蜜饯吗?”
沈从筠暗道一声不好,原主应该是特别怕苦,所以家里才会在经济困难的情况下还买蜜饯备着。
她冲谢三一笑:“病久了自然就不怕苦了。”
谢三也是随口一问,没有太放在心上,又道:“外面还在吵,你就先别出去了。”
沈从筠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却还是摇了摇头:“没事,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我去帮娘亲。”
说完,她掀起一层层棉被,披上外衣就走出去了。
谢三一个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记得以前的沈从筠不是这样的,从前王红梅都得费尽心思瞒着她,若是让她知道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指不定得躲房间里几天不出来呢。
不过这些事也跟他没关系,谢三替恩人关心了一下女儿,尽了自己的职责也就把这件事翻篇了。
那边沈从筠不知道自己几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让谢三感慨了半天,她一袭鹅黄色长裙,像九天仙女下凡一般骤然出现在了争吵不停的妇人眼前。
骂得最大声的农妇一时也看晃了神,半晌才道:“大小姐病好了?”
沈从筠没有理会对方话里的讥讽,朝母亲王红梅一颔首,清了清嗓子:“诸位好大的脸面,来了主人家做客,吃着主人家的茶,还编排主人家的不是?”
她一开口,声音清澈悦耳,一点也不拖沓黏腻,倒叫人听得神清气爽。
再加上沈从筠一身典雅的气质,仿佛真像是个从闺阁中缓缓走出的大小姐,让人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过一会儿,那农妇才开口,语气明显比之前弱了许多:“呸,我们只是看不惯老沈家摊上这么个婆娘,宠女儿宠的没边,连个儿子都没有,算什么话……”
沈从筠第一次见到这样强词夺理的人,怒极反笑:“我说句不中听的,关你屁事?倒是听说你家儿子多,多得那一亩三分地都要抢来抢去了!”
她深谙骂人策略,先用一身贵气将人镇住,待她们乱了阵脚,自然而然就可以抓住破绽狠狠攻击。
那农妇被戳中了痛处,脸色越发难看,口不择言道:“王红梅!你再怎么宠女儿又能怎么样?你看看刘家女,都要嫁进城里了还没你们这么嚣张,你是攀上皇亲国戚了?!”
王红梅也不让步,一棍子挥了上去。
刚刚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一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插手女人之间斗嘴的谢三冲了出来,劝说道:“王姨,会出人命的!”
王红梅体型彪悍,这么一闷棍下去,那农妇轻则重伤,重则毙命,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场景。
周围的人都有些被吓傻了,好似没有料到王红梅会暴走,险些被打的农妇再不敢说话了,掉头就跑,边跑边嚷道:“不得了了!沈家婆娘杀人了!”
王红梅在后头骂道:“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这波闹剧才算以挑衅者的逃走告罄。
刚刚怼人十分出彩的沈从筠免不了被王红梅一顿夸:“诶呦我的小楠长大了啊!等你爹回来我就要跟他说,我们乖乖女儿都会骂人了!再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欺负了。”
沈从筠有些尴尬,不太清楚会骂人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娘~你夸的我都快不好意思了!还是娘亲最管用,刚刚那招一出来她们就都跑了!”
沈从筠有些久违地享受着这种阖家欢乐的时光,前世自从姨娘进门,他们家就被有一天安生日子。
谢三像个透明人一样站在一旁,用一种看待稀有物种的眼神望着这边,一副高冷的模样。
沈从筠顿了顿,又问道:“那刘家女是?”
王红梅神色有些紧张:“你别听她们瞎说,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不过就是个稍微有钱一点的农家野丫头傍上了个城里的富商嘛,还是做妾的!”
她像是担心沈从筠因此难过,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小楠才不要给人做妾呢!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十里……诶十里啥来着?”
王红梅挤牙膏似得挤出了她目前已知的成语词汇,最后一个还卡壳了。
沈从筠无奈道:“是十里红妆,娘亲。”
王红梅乐呵呵地回道:“对,就是这个!还是我们小楠读的书多。”
沈从筠心下一暖,王红梅竟不会觉得女孩子读书是在做无用功,今生有这么好的亲人,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而且我跟你说啊,现在刘家上下可愁了,他们就是一农户,就算攀上了高枝也没人瞧得上,连香婆都请不来。”
楚国尚香,每逢重大节日都会以香薰衣,尤其是女子出嫁时,几乎稍微有些能力的人家都会用香料给女儿熏制嫁衣。
而香料又分了三六九等,越是名贵罕见的香种越受到追捧,好的香不仅有可能抓住未来丈夫的心,更可以直接影响一个女子在婆家的地位。
所以香婆这种职业就十分重要了。
再联系刘家女现在的处境,一个普通富农家的女儿要嫁给富商为妾,若是除了美貌没有其他东西加成,想必很快就会受到厌倦,从香料上下手是最容易的解决办法。
但在香婆受到追捧的时代,大部分香婆是不愿意纡尊降贵去给一个农家女薰衣的。
“我可以啊。”
糟了,沈从筠原先是越想越激动,感觉自己就是找到了发财的机会,一个没注意,直接说了出来。
沈从筠前世父亲是倒卖香料的商户,她跟着耳濡目染,接触了些许失传已久的香谱,她又好学,久而久之便精于调香了。
只可惜前世她被困闺中,不能一展拳脚,今生她终于可以用这种途径挣钱了。
但眼下,沈从筠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跟她母亲级解释清楚自己会调香这件事。
“那个……”
沈从筠有些心虚的望着王红梅和谢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