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第43章 第43章

房间里时间静止。

姚安的视线停在钟浅锡脸上,迟迟没有开口。

这么一个坏事做尽的人,理应接受惩罚、接受天谴才对。

可那条荆条扭成的绳索太过粗糙,一端把钟浅锡抽打得遍体鳞伤,一端却也刺穿了姚安紧握的掌心。

太疼了。

疼到姚安忽然开始发抖,不得不伸出手,抓向男人的肩膀。指尖用力,向下压出尖锐的印子。

原本接近干涸的伤口开始重新渗血,钟浅锡却没有闪躲。

他不惧怕疼痛,甚至不打算催促姚安做决定——审判理应是漫长的。

眼前的场景就和书上写的一样。

末日来临之前,死人从坟墓中复生,与活着的人列成一排。天地以此为界,再无可见之处。或是升入天堂,或是堕入地狱,全在神的审判。

他能做的只有站在浴室的镜子旁,安静地望向姚安。

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钟浅锡好像从对方的瞳孔里,逐渐剥离出了一个年幼的身影。

那是曾经坐在小镇教堂的第一排、坐在母亲身旁,双手交握,认真地聆听神父讲述的自己。

讲坛上的故事——那些自相矛盾的、让人害怕又着迷的故事,时至今日,每一个钟浅锡都记得。

烈火焚城的索多玛,流淌着奶与蜂蜜的迦南地。天启四骑士带来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东方来的三博士呈上装满黄金、乳香和没药的匣子,给人智慧和启迪。

“去恐惧应该恐惧的,去遵守应该遵守的,一定会获得解脱。”每次从教堂走出来,母亲拉起他年幼的手,都会这样说。

解脱是什么?

母亲还没来得及给出答案,就病死了。死的时候瘦骨嶙峋,眼珠凸起、几乎脱眶。

钟浅锡用手试了三次,才勉强帮她阖上眼睛。

之后他环顾四周。

床头柜上堆满杂乱的药瓶,亚麻床单汗洇洇的,皱起难堪的皱褶。阳光艰难地挤进狭小的花窗,把尘土照亮。那些灰尘一条一条漂浮在路易斯安那干燥的空气里,又缓慢地落下。

这是解脱吗?

不,这是把命运交给别人的下场。

所以钟浅锡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把选择权交给另外一个灵魂。这意味着完全失控,是他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可眼下,在这间灯火通明的浴室里。

钟浅锡的伤口因为姚安的抓握而感到疼痛,心脏的跳动声却意外地变得安稳起来。一下、两下、三下,它持续泵出血液,一点点填满空洞的内里。

钟浅锡好像真的感受到了解脱。沉甸甸的束缚被甩了下去,毫无原因,毫无道理。

他甚至开始觉得,也许早一些坦白就对了。

而绳索的另一端。

姚安的每一下呼吸,却又都像刀割似的。

她第一次和真实的钟浅锡贴得这么近。不单是看到他血淋淋的心脏,还看到了那些被手段掩盖的、肮脏的疮口。

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到姚安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样崭新的钟浅锡。

她没有办法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一个骗子,也没有办法完全信任对方。

但她又觉得疼。

共情真的是一种无用又糟糕的本能,这种疼痛是如JSG此真切、如此明确,把她牢牢捆绑在原地。

呼。

恰逢停了一阵的中央空调重新开始工作,冷风一下子溢出,吹打在□□的胳膊上。

凉意使人清醒。

直到这时,姚安才终于回过神。在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钟浅锡之后,她松开了对方。

足足十几秒钟,谁也没有开口,沉浸在彼此的对视里。

见姚安不准备交谈,钟浅锡便说:“我是明天早上的飞机,回达拉斯。”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双方繁忙的日程,两个人能够见上一次面实属不易。所以如果姚安愿意,他可以把会议推一推,努力在北京多留几天,下周二再回去。

又或者。

“如果这些不是你希望的。”钟浅锡退了一步,语气却变得郑重起来,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会再打扰你。”

也就是说,一旦姚安默认他离开。那么按照钟浅锡承诺的,他会就此消失在她的生活之中。

随着这句话落定,滴答、滴答,时钟朝前走,几乎带出了分秒必争的紧迫感。

如同先前的选择一样,他把姚安架在高位,任凭她的眼神垂落。

姚安并没有立刻表态。

不是不想,而是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说些什么。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用绳索勒死钟浅锡、该宽恕他的罪责、还是该开口让他留在北京一样。

想不明白的时候,就不要仓促做决定。

这几年职场经验教给姚安最宝贵的守则之一。

于是姚安什么也没说,犹豫片刻,干脆转过身,推开了浴室的门。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

门后的走道狭长,通往未知的命运。

*

离开洲际酒店的时候,天色已晚。出租车一路西行,驶进暗沉的夜里。

“这条路平时可没有这么堵。是不是前面有城管抓人?”北京的出租车司机是出了名的嘴碎爱唠嗑。

不过眼下姚安没有闲聊的心情。

她随口应付了两句,扫码、交钱、下车。动作是机械性的,整个人被含混的思路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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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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