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将南欢从睡梦中唤醒。
她猛地坐起身,胸口起伏不定,睁了眼,眼泪却仍不受控制的往下掉,神思不属,只知伸手去摸腕上带着的长命缕。
中年妇人递上帕子:“小姐又梦到魏家公子了?”
南欢木然的坐着,一双漆黑的眸子让泪水洗得晶亮,眼底却是空茫茫的,没有一个焦点。
妇人对上那双泪眼,一时心痛。
妇人长叹一口气,伸手为她拭泪,“小姐。这是何苦呢。堂堂四姓女,只要你愿意,天下男子任你挑选,便是嫁予王孙也使得。何苦为了一个魏玉如此执着,空耗青春。”
南欢长睫轻颤,一颗饱满的泪珠从下睫滚落,在如白瓷般肌肤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湿痕。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在梦呓,“奶娘,我梦见玉郎了,我梦见玉郎回来了。”
说完这话,她的眉心紧皱在了一起,憋住一股气,眼泪却是流的更凶了。
王凤珠连忙安慰她,“梦见玉郎回来是一件好事,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心呢?”
梦中的画面与场景,此刻回忆仍旧那么真实而清晰。
初时到还好,她梦回幼时她在魏家的畅园玩耍,春光正好,枝头的桃花开得娇艳,她折了两枝却总觉得没有另一枝开的漂亮。
偏偏她怎么都够不到那枝属意的桃花,够的她又急又气,幸好魏玉不知何时来了,轻轻一伸手就折下高处的桃花赠予她。
他含笑的眼睛比桃花还好看,她央着以后要嫁给他。
可他却笑着说,“我已有妻室了,囡囡。”
这一句话之后,梦境天塌地陷,她一时望见魏玉与他人拜堂成亲,一时又见他与一女子共坐一桌,抱着两个面目不清的小儿,喂他们吃她最爱食的冷修羊。
无论她在梦中如何歇斯底里的哭泣,哀求,质问,他都不曾看她一眼。
南欢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彷徨,一想到梦中场景心脏便如针扎,痛哭出声,“我梦见他负了我,另娶妻室。奶娘,我梦见他已诞下麟儿。”
王凤珠擦拭她的泪水,连声安慰,“不会的。梦境皆为虚妄。魏公子与小姐青梅竹马自小相识。你们都已经换过婚书,只是未及六礼。他怎么可能会负您。”
“况且,您等了他五年。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做到您这般?这样的深情厚谊,世上没有男子会不动容。”
南欢伏在王凤珠怀中哭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对。不过只是个梦,做不得真。”
她的玉郎,自小就对她格外好,旁的姑娘看也不看一眼。
他从来舍不得让她哭,让她失望,更舍不得让她受伤。
他是谦谦君子,最为重诺,答应的事情绝不会失言。
怎么可能会另娶他人?
魏玉离京之前对她说过,他早晚都会回来的,让她务必一定要等他,等他回来就娶她过门。
她会等的,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她也会等。
南欢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冲王凤珠笑道:“奶娘,没准这是个好兆头呢。我好久没有梦到玉郎了。他一般两三个月给我寄一份信,我都半年没收到信了。说不准他是马上要回来了。”
王凤珠眼中仍是担忧,面上却跟着笑。
“对。这是个好兆头。”
她起身推开被子,赤脚踩在粗糙的石土地,冰的她整个人一激灵。
王凤珠匆忙拿来布鞋,“小姐,如今不同往昔,使不得光着脚,您得穿鞋了。”
从前南欢在家中时,父母为了她花大手笔专门修了一座小院,院中布景栽种奇花异草,房中摆设器皿有多名贵不必说,就连铺地的砖石也是最上等的金砖,质地细密坚实,冬暖夏凉。
因南欢喜欢光着脚在屋中行走,卧房更是一应铺上了四棱白梅毯,三日由婢女一换。
眼下南欢所居的房舍,连带前院的酒舍算上也不及她的卧房大,更不要提还与倡肆为邻。
偏偏这样的陋室,南欢却住的甘之如饴。
此地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若要说什么人走过最远的路,见过最多的人,消息最为灵通,自然是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
商人卑贱,他们进不了高门府邸,却大多愿意来倡肆酒舍一醉。
她在这地方开一间小小的酒舍,五年间,风雨无阻的开店,就为了向那些远来的客商问一句可曾见过墙上的挂着那张画上的人。
王凤珠心中疼惜,开口劝道:“小姐。时间还早,不如再睡一会儿。身体为重。”
南欢披上衣服走到桌边,拿出一卷画纸,“奶妈。辛苦你帮我磨墨。我想再画一张玉郎的小像。”
太阳刚爬上地平线,一条街静悄悄的,酒舍的大门从里推开。
南欢拿着几卷画,一张张将街角被雨水浸湿泡的笔墨晕开的小像揭下来贴上新的。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从倡肆中走出来,迎面撞上南欢,他笑道:“哟。你是哪个倡肆的丫头?怪漂亮的。”
南欢面色微变,绕过他快步走向酒舍。
醉汉跟在她身后,一步三晃却紧追不舍,“别跑啊。你怕什么,爷有的是钱。来,陪爷爷玩玩呗?”
南欢轻蔑的扫了他一眼,“滚一边去,就你这两吊破钱也好意思拿出来丢人。”
刚打开门的典当铺伙计看热闹不嫌事大,“笑死人了,南家的小姐能缺你这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