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亮照常升起

月亮照常升起，光明没落，世界再次坠入黑夜的掌控之中，人的思绪变得异常活跃，心中黑暗的，可怕的都从阴影中探出头来。

梦是精神的混沌之地，是生与死的交界之所，只有这里，活着的人，可以与死者相逢。

雨滴滑落，在窗上留下一条长痕，玻璃像是棱镜，映着诡异曲折得画，树的枝桠曲折得脱离真实，树头那一丛冷绿，像颜料般晕开，窗外的一切都像泡在水里。

文字失去了新的活力，物质的满足加剧了精神的空虚，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娱乐，而不是无用的深思。

我和同学们聊得十分开心，我虚伪地装作被郭小三无病呻吟的电影所感动，虚伪地装作为抖音快手上的劈腿事件所气愤，安慰着爱豆塌房的同学，附和赞美着营销号吹出的商品电视剧，我做足了功课，笑得十分自然。

我心爱的无聊的书被我藏起来，我不想再被人问看这些有什么用，或许没用吧，但它们，曾被一些人视做生命。

门突然被推开，欢乐的氛围被打破，吹来一股新鲜的凉风，所有人都朝门边望去，是可可，她全身湿透了，脸色苍白地有些吓人，齐肩的黑发乖巧地贴在头皮上，身躯纤细弱小，却显得十分强韧。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她径直向我走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我们一起逃离这里吧！”

周围的人都被惊到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俩。

我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老师说过，人是社会性动物，脱离社会，人无法成为人。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这只是孩子才会有的不成熟的想法。

可是可可依然是那坚定的眼神，她还是那个可可，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嘲笑，我忘了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我只是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跟着她跑。

有一次，为了救一只被困的小猫，我们俩错过晚自习，我并不是善良的人，只是喜欢和可可一起，做所有人都觉得无意义，觉得虚假的事，看可可最真实的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俩都是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外人评判价值的标准，在我们这，通通无效。

我们一路跑着，身后的一切都在塌陷，坠入无边的黑暗，所有人都露出来了狰狞的面容，将我俩追赶。

我有些恐惧，我害怕这种不稳定，我又想回到刚才虚假的调笑中了。

可可看出了我的不安，抓紧了我的手，“这只是生活的假面，他们都是为了骗你留在这里，这才是他们的真正样子。”

我突然不害怕了，我抓紧了可可的手，看着她欢快的笑。

我们跑着跳着，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一路上，寻着太阳的脚步，我们穿过了瓢泼大雨，欢笑驱赶了身上的寒气；穿过千篇一律的都市，那满是矫揉造作的广告；穿过了玫瑰色的黄昏，满是蝌蚪和田螺的水田；穿过无数次遥望的远山，再没有什么将我们限制……最后，我们来到了一个未知之地

孤零零的石碑上是遒劲沧桑的四个字“世界尽头”，抬起头，视野被白茅所铺满，成片的白茅在风中摇曳着，一层层，一片片，延至水光接天的虚幻之境。

我和可可找了一个地方躺下，看江水将天空的辽阔，落日的悲凉，残云的萧条一并溶解，水面被染成一副油画，澄明的水满的几乎溢出。不似城区浑浊的小河。它是无数支流的发源，以旺盛的生命力，汩汩不绝地流向远方。

微风轻拂，可可说道:“这真美。”

我歉意地眯着眼嗯了一声。

“真想永远留在这里。”我看见可可的眼，染上了淡淡的悲伤，夕阳给她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光。

“我陪你。”

“我突然有了灵感，想写一首诗。”

“那你说来听听。”我一脸的期待。

“没什么章法和格式。”

“现代诗不讲究这些啦，一个散文截下一段都算诗，你快说啦。”

可可的声音，突然变得渺茫而悲凉，

“我知道，

那天会来临，

凄凉的鸟鸣，湖面泛着波光，

我永远地沉入这片柔和的蓝色，

像梦一样，翻飞的蜉蝣，

阳光折射出五彩斑斓

那天，

我葬于湖水，

虫鸣鸟叫就是葬歌，

湖面星月云日之影，

皆为连葬，

我得以把握生命最后的美丽

再无遗憾

那天，

我不屑收到虚假的眼泪，

但我期望你的祝福，

我唯一的朋友

像庆祝我的诞生那样，

庆祝我的死亡吧，

我终于无矛盾，无挣扎，

只有嘴角，柔和的笑

那天，

坚强的你，仍会勇敢地面对现实

你有你的希望，

我希望，

你以后的文字里，

有我的身影”

她念完后，苍然地笑了

我怔怔地听着她念完，这是她在日记是给我留下的诗，为什么要笑着，提醒我这么残忍的事实，可可永远的留在了家乡最美的江里。

刺耳的闹钟响起，眼前的梦境在坍塌，可可的样子变得支离破碎，我疯了一样要抓住眼前的幻影。

可可心疼地摸摸我的头，说道:“我只是你想象出来的呀，为了骗你留在这里，但是你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醒来时，枕头已被泪水所浸湿，为什么不能一直骗着我呢？

我照常洗漱穿衣，吃着和昨天一样的早点，背着书包乘上公交，从你走后，我的每一个今日，只是昨日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