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羊
翌日天白,康泽早已洗漱一番,有些痴呆的望着窗外。屋檐上雪已半化,天没有一丝风,太阳乖巧的躲在云层之后,几只喜鹊出来觅食,屋檐上飞上落下,叽叽喳喳。喜鹊喜鹊,喜事连连,康泽抓起一把蚕豆扔到院内,又引来几只喜鹊飞下觅食。独自正看的兴起,一个小厮自堂下冲过,喜鹊纷纷飞起,康泽有些不快,刚想嚷嚷,却听小厮言道:“二爷,梁小爷已到前厅,老爷让小的喊你过去用饭,不可耽误!”康泽赶紧收起兴致,随着快步而出。
及至前厅,见众人早已落座,忙在君诺旁空位坐下。阮嫂子盛了一碗豆粥,递了过来,康泽接住轻嗅,一股熟悉的豆香夹杂着鸡蛋香气扑面而来,轻抿一口,甜糯顺着喉咙暖暖的流进肠胃,甚是舒服。
康远道拿起筷子,依次夹了一块肉饼放在康泽,梁君诺盘中,说道:“阮嫂子起早做的肉饼,香酥可口,你俩多吃两个,在外面不比家里,吃饱方能做事。”
康云也夹了两个肉饼,放在二人盘中,说了句努力。
康岚见状,学着样子,却只夹了一个放在康泽的盘中。
康泽看着盘中小山一样的肉饼,脸颊一红,连说几声谢谢,夹起一个肉饼,大口咀嚼起来,不敢辜负大家的心思。
梁君诺看着自己盘中只有两个,有些淘气,冲着康岚嘟囔道:“小岚,你都给二哥勉励,难道就不给我鼓劲!”
康岚闻言,噗嗤一笑,酒窝浅浅,少女的娇羞乍现,随之一颦一笑,百媚而生。一手掂起桌上的盘子,一股脑的把肉饼全都倒在了梁君诺的盘中,笑道:“君诺哥哥,你看,我对你的鼓励更多,你多吃点,全部吃完哦!”
梁君诺白了她一眼,却也好笑,对着岚儿一个鬼脸,夹起一个肉饼,大口朵颐。
阮嫂子在一旁看着,满面笑容,说道:“肉饼多的是,慢点吃,慢点吃。厨房还有不少,我也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带着路上吃的!”
梁君诺嘿嘿一笑,高兴的称赞阮嫂子的手艺非比寻常,总也吃不够。康泽吃完一个肉饼,又喝了几口豆粥,拿起抹布轻抹油嘴,环顾四周,询问道:“父亲,怎么不见石温,石恭兄弟,他们难道不去了!”
康远道放下手中粥碗,看了康泽一眼,已知他意,不慌不忙道:“石家兄弟早已用过朝食,此刻正在套装马匹,收拾兵器干粮,那似你这般慵懒!”
康泽撇嘴知错,喝粥堵口,又忙抓起盘中一个肉饼独独吃了起来,一席间,再无他话。
康泽与梁君诺前后而出,却如父亲所言,石家兄弟早已收拾妥当,立在门口等候。二人皆是黑衣直袄,外挂一件黑色披风,头戴蓑笠,腰间挎着一柄手刀,背后则是一柄改良取短的环手刀,整齐利落,英气逼人,让人油然生畏。
二人身旁是四匹骏马,各负行李。其中一匹白马,康泽唤作“流星”,取得是李太白的诗作“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踏春秋猎,骑射远行,都是“流星”相伴,此去邙山,康泽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流星”,昨晚喂食饲料,对着马儿说了半晌话,今日再见,尤感亲切。旁边一匹体态壮硕,比流星都高出半头,通体黝黑,乃是梁父于祁山马场购来的,梁君诺浑叫他“黑旋风”,马首高昂,线条绝美,飞奔起来,就如旋风一般,然此马最妙之处在于性情和顺,相熟之人与之亲近,马儿会发出吭哧吭哧的鸣叫,与之为和。梁君诺体态稍胖,在与“黑旋风”相配之下却是风采咤然,
因此时常带它出门炫耀,这一次更不例外。另两匹栗色红马,外表悍然壮硕,也是坐骑之中上品。梁君诺看着其余三匹马,黑旋风明显挺拔健硕,肌肉线条美妙,不觉跃跃欲试,挪动稍胖的身姿,稍显吃力的俯身而上,神采奕然的冲康泽炫耀,嚷着自己的风采。康泽没有理会,上前细细查看流星身上装备,却也妥当,一应物品,都已带齐。
人还在镖局门口,康泽的心却早已神游在五百里邙山大地之间,大雪,草地,密林,野兽,这些都是他从未曾体验过的经历。心驰神往之下,康泽踏石而上,一翻跃上马背,看着门口众人说道:“父亲,大哥,此去邙山只是历练,况有三人相伴,必定无碍。时辰已然不早,我们该出发了!”
康云接道:“二弟,别忘了昨晚马厩交谈的话,万事与石家兄弟配合,不可轻举妄动!”
康泽笑笑,道:“大哥说的,定然铭记,放一百个心好了,此行必定按时返回,后天等我带回雪羊,再与大哥父亲为贺!”
康远道看着他们兄弟叙话,径自走到石家兄弟身边又交代了几句。康泽也不想去听,低头抚摸马背,却瞥见一向活泼的康岚低头不言,想必她还未不能前去生着闷气。虽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安慰,怕这丫头疯闹。眼见父亲交代完毕,康泽说道:“父亲,东西齐备,大家安好,请允许我们出发!”
康远道表情微微严肃,说道:“记住只有三天时间,后天城门关闭之前一定要赶回来,即使猎不到,也要回来!”
康泽重重应道:“我会带着雪羊回来的!”
“如此,你们便去吧!”
康泽不再迟疑,罩好披风,握紧缰绳,轻扬马鞭,大喊一声“驾”,已然奔行。及至岚儿身边,大喊道:“岚妹,我走了,等你学会骑马,下次我一定带你去!”石家兄弟见状,冲康远道点头致礼,随后石温赶紧追了上去,石恭则在一旁等待梁家少爷出发。说也好笑,最快上马的梁君诺反而落了最后,此刻还在和披风较劲,眼见康泽奔出,胡乱将那黑色披风在身上一系,也不管舒不舒服,嘴里骂骂咧咧,驾马追去。
眼见梁君诺都已出发,马蹄轻快,哒哒渐远,康岚再也无法克制,眼神灵动,脚步飞快,快步追到街口,大声喊道:“你们好好的,要平安归来呢!”
康泽听着身后熟悉的喊声,侧身回转,轻轻一笑,不住的招手,康岚会心,赶忙挥手呼应,脸上终于浮现一丝丝微笑,如花的面庞,不停地挥动芊芊玉臂,直到街口再也看不见四人的身影,方才慢慢放下。
转身回走,康岚脸上就再没一丝笑意,懊恼苦闷全写在脸上,轻轻叹了口气,默默走到康远道身边,娇嗔道:“父亲,大哥,今日我就要学骑马,如能两天学会便是极好!”
康远道斜撇一眼,有些偷笑,轻抹胡须,指了指边上的康云,然后稍整衣衫,不在搭理,招呼众人去忙事情,自己快步穿廊而走。
父亲的态度让康岚一阵尴尬,知道可不敢再放康云离开。笑语盈盈,一把挽着他的胳膊,眼睛扑闪扑闪的撒着娇,也不掩饰情绪,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教我骑马,好不好,好不好!”。康云有些好笑,挣脱几下,终是无法脱走,无奈的摆摆手,算是应允。
康岚大喜,手挽的更紧,生拉硬拽,全然不顾女孩身份,康云懵懵一脸生无可恋,煞是好笑。
自振威镖局的门巷而出,穿北镖局巷而走,就是银铁长街。话说这银铁长街聚集了一帮银匠,铁匠的手艺人,每天刚蒙蒙亮,就叮叮当当作响,四周烟雾弥漫,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臭鸡蛋味,这让往常爱偷睡懒觉的康泽最是难受,每次被叮当吵醒都是骂骂咧咧。只是近来几年父亲教导练功,自己勤习早起,于不知不觉中竟有些释怀。往常不喜烦恼的大街,今日打马穿过,康泽却觉得这叮叮当当甚是悦耳,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马蹄哒哒,看着前面的常记铁铺将要到达,康泽收着马僵,慢着速度,进到跟前,只见一黑脸汉子,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绵裤,上身只是罩着一件火衣,露着宽硕的臂膀,左手夹着一块生铁在火炉中细细端详,稍息,快速的夹出放在砧子上,右手拿着小铁锤急速的落下,叮叮打了起来。康泽看了半天,冲汉子笑道:“常师傅,今天这么早就打上了!”
黑脸汉子先是一愣,抬头看着马上之人,喜色涌起,赶紧叮叮两锤,停下手中活计,走到康泽马前,说道:“康家二爷,今天这么早就来照顾小店生意,想打点什么,只要叙说出来,保二爷满意。不是俺老常自夸,就这条街上,俺的打铁手艺,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康泽打个哈哈,笑道:“常师傅的手艺自然不凡,我这匹白马的蹄铁经你给我收拾,今日出行果然惬意!”
黑脸汉子听着,笑容稍退,赔笑几分,言道:“还是二爷识货,俺老常的手艺就没有不说好的!”
康泽点头称赞,道:“等我这趟出去回来,剩下还有五六匹马的一应铁具,还得劳烦常师傅辛苦辛苦!”
黑脸汉子哈哈一笑,脸上横肉也跟着绽出花来,言道:“二爷客气,区区小事,敢言辛苦。到时候需要俺老常做什么,只管送来图样说明,保准二爷满意!”
“如此甚好,”康泽连连点头,却见身后远处拉下的石家兄弟,梁君诺,都赶到了跟前,君诺有些不快的说道:“二哥,你跑那么快干啥,把我扔到最后!”说着,轻轻喘了口气,又言语急切道:“停下做甚,快快与我比试一下,看咱俩谁先到城门之处!”说完,大喊一声“驾”,啪啪,两声清脆的马鞭,从康泽身边快速穿过,得意的扬着马鞭。
康泽微微一笑,挥着马鞭跟常铁匠稍稍施礼,便赶紧追出。银铁长街,少年一前一后,鲜衣怒马,飞驰并行,惊的几个走在最中的行人赶紧避让,康泽连连挥鞭致歉,这几人却不领情,交头评论,怒骂呵斥。还好这时辰尚早,街上行人不多,要是赶上巡城的,怕不是要弄个闹市竞马的罪名。康泽不停地催促流星加油,却也不舍得马鞭狠重,来回的马屁股轻轻溜动,流星会意,加紧步伐,终于在银铁大街的街口追上梁君诺,却见他慢下速度,打趣道:“君诺,你怎么慢下来了,不是想比试看谁先到城门吗?”
梁君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也不看看咱们在哪里,前面巷口就是龙门大街,这条大街的地位,在京城恐怕是除了御街之外的独一份,十几座值守的望火楼,巡城的禁军往来不断,我何必去讨不快!”
顺着君诺手指,康泽看着远处一座条石垒砌的基座,青砖起身,最上面是四面通透的阁楼,通体青黑,高约七八丈,甚是挺拔,外面几个巡城士兵,搓着手,围着炉火打笑叙话,毫不避讳,而最让人没想到竟还有一人躲在炉火后面的角落旮沓偷偷打盹儿,想必是冬日时辰太早,街上行人寥寥,都各不操心,偷懒耍滑。望火楼上也有士兵值守,却只能看见几个人影晃动,其余再不真切。康泽回过身,说道:“父亲早有言语,京城重要街道都有巡城和官差,不可驰马,我怎敢忽略。而这是龙门大街,他的来历我也知晓一点。刚才只是和你逗笑,这样也好,我们慢步行马,趁此看看龙门大街的景致!”
梁君诺放眼望去,一条笔直的大街横亘南北,绵延数里,宽约一百步,两侧满是商铺店家,而此刻尚早,张开铺面做生意的又没几家,此时又是腊月,更无半鸟语花香,杨柳依依,有些聊赖的看着康泽,讥笑道:“你看此时大街有甚景致。雪已半化,鲜有行人的。冬天的龙门大街是晚上热闹,饮茶果品,各色小吃,数不胜数。喊你几次都不见人,你懂什么龙门景致,京城风华!”说完,眼睛一翻,白眼微张,做生气状。
康泽赶紧安慰,赔笑道:“近些时候练功不少,父亲交代招式题目繁多,除了吃饭睡觉,好多时候我都闷在后园和练功房,有时我不也喊你过来练功学习招式,你不也是推拖不见,由此看来,我俩半斤八两!”
梁君诺扬起马鞭,作势要打,又没好气的放下,嘟嘴讲道:“休要辩解,这怕又要被你逃掉,休要说我,今年正月灯会,你一定要陪我好好玩玩!”
康泽也不敢再惹这位霸王,连忙迎和道:“依你,都依你!”
龙门大街旁尽植柳树杨树,此时只有枯枝老根,未融化的几缕雪花默默点缀,终是没有任何景致。油然感伤,康泽却也记得这龙门大街热闹时候的样子。炎夏时节,每次送父亲出城走镖,杨花点点,柳絮飘飘,一片绿色浸满整条长街,康泽可以从银铁街口,走到涧河边的顺天大街,买半斤张记的烧肉干脯,开心的吃着,慢悠悠的往回走着,听着喧嚣的街市,看着各色行人,混迹在一片柳荫之中。
康泽与君诺骑马走在前面,石家兄弟近近的跟在身后,也不言语,一路忽快忽慢,晃晃荡荡,行进到龙门大街的尽头,又沿着城墙根的道路疾驰数里,几人下马立在了通天门前。
康泽牵马立定,排队出城,看着身后的梁君诺说道:“这通天门,为啥你总叫他新酸枣门呢!”
梁君诺有些好笑,打趣道:“你是真不知道吗,你明明也叫新酸枣门!”
康泽摆出一副无知的表情,懵懵的问道:“我也是跟着你叫嘛,其中缘由却是不知呢!”
梁君诺笑道:“看你这副求知的面庞,我且来告诉你,自东华门而出,有一条南北大街,名叫高头街,高头街上有一内城门称为景龙门,旧称酸枣门,往北而行,尽头就是这新修的外城通天门,再往外就是酸枣县,京城人都唤作内城门旧酸枣门,外城门新酸枣门,只有不懂行的外地人才直呼其名为景龙门,通天门,是以一城名而分辨京城人乎。就是一个俗称,慢慢在京城就这样叫开了,京城人嘛,总喜欢点与众不同。我说,二哥,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那我打趣!”
康泽不禁笑出声来,“君诺看来,深谙京城门道!”梁君诺知道不是好话,不在理睬,故作生气的样子,牵马独自朝城门口走去,边走边催促众人快行,康泽一吐舌头,不再多话,赶紧跟了上去,拍拍君诺的肩膀,想为刚才言语不当做责,君诺也不回头,仍走在最前面。康泽无奈,又拍了两下,君诺转身就要作势打去,康泽摆出一副悻悻无辜表情。君诺好笑,噗嗤一下,两个少年相视一笑,恩仇早在身后了。
康泽几人被门吏稍稍查验,出新酸枣门,康泽重新骑上流星,看着城外广阔天地,雪痕犹显,心又跟着野了起来,冲着几人喊道:“君诺弟弟,石温石恭哥哥,想必大家都好久没有出城驰马,今天就在这银色大地,咱们尽情撒欢一场,如何!”
石温赶忙应道:“正常行进就可,太快,反使马儿受累,一旦不好,咱们没有备用马匹,必定耽搁。况且,行路雪迹犹在,小心骑行为上!”
康泽正点头应允,君诺说了一声好的,就置若枉然飞奔而出。康泽心里好笑,原来还有比自己更急的,想来也是,梁君诺似乎有旬月没出过城了,于是赶紧追了上去,石家兄弟不敢怠慢,狠甩马鞭,紧紧跟着。
约莫大半个时辰,康泽已奔到最前,跟在身后的是石恭,反倒是马儿质量最高的君诺反而落在了最后,石温紧紧的跟在身侧,马踏雪泥,鸟鸣水响,不觉已然奔出数十里,石温冲着身前的康泽喊道:“二爷,前面滨水畔休息一下吧,马儿狂奔快一个时辰了,有些受累,再不休息,怕是扛不住了,该让马儿补充些草料和溪水!”
康泽收起兴致,抚摸几下流星,有些心疼,想着只顾着自己尽兴,赶紧应声答应。各自立定,牵马至河畔。石温拿出些饮水,干果小食招呼两人休息,自己和石恭则带着四匹马到水边补充。
看着忙碌的二人,康泽有些不忍,说道:“两位哥哥,你们也休息一下吧,我看着他们去一边吃草吧!”
石温笑道:“二爷不用费心,俺和石恭交替休息就好,你和梁小爷叙话进食,不用管俺们,出来时师傅就有交代。”
听着石温的话语,看着他们摆出来父亲,想着自己再劝也丝毫无用,反而眼前的君诺一口点心,一口果子,然后猛灌几口饮水,甚是快哉,便也拿起水袋急喝两口,不再言语。看着滨水潺潺,一条玉带流向远处,水边树木挺拔,密林层层延伸,一片白色弥漫到山脚下,山岭奇秀,高耸险峻,康泽目之所及,心向往焉。
邙山,原来这就是你的尊荣,五百里的邙山雪岭,我们来了。
稍稍两刻的时间,石家兄弟见马儿吃饱,一边整理马鞍行李,一边冲着康泽喊道:“二爷,我们再出发吧,估计不到一个时辰就进山了!”
康泽正看着滨水出神,一时竟没反应,直到石温再喊一声,方才回过神,看着他们正在收拾马匹,赶紧接话道:“哥哥,我们这就出发!”
康泽看着坐在毡子上的君诺还在打坐冥想,原来刚才自己与石家兄弟的对话,他全然不听,难道竟是睡觉了!赶紧上前推了一把,说道:“君诺醒醒,快醒醒!”
梁君诺一个不稳,侧卧在毡子上,方才睁开眼,看着跟前的康泽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正要发火,却望见不远处的石家兄弟已经收拾妥当,正牵着马匹过来,方才稍稍掩饰,嚷道:“二哥,我正在打坐清修,冥神静气,吸取天地精华,韬练修为,这堪堪被你打断,算是白修了,还不扶我起来!”
康泽轻点额头,侧脸一笑,伸手扶起梁君诺,盯着他圆圆的脸庞,鼓鼓的肚子,打量几下,说道:“睡觉都被你说的这么高雅,你可真是吸收了天地精华,要不肚子怎么圆圆的!”
梁君诺最烦别人挖苦他胖,满脸愠色,将披风一扔,作势就向康泽打去一拳,康泽伸手一挡,一弯,就把君诺的拳头收入怀中,接着轻轻一提,君诺手臂受疼,忙喊道:“二哥,快快松手,我手要断了!”
康泽笑言道:“平常让你学武,你偏不喜,要不今日怎会如此落败!”说完,轻轻松开,凑到跟前,想再关切,却见梁君诺反手又是一拳,康泽知其招式变化,随着格挡嬉闹,不在刻意,一时交换数十下。
“二爷,梁小爷,时辰差不多了,快快上马!”
两人闻言,慌忙分开,各自整理。及至马上,石温不免各自安慰几句,又对康泽说道:“二爷,别跟梁小爷斗气,你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康泽会意,紧咬一下嘴唇,面色微重,梁君诺听着这话,也不敢再起乖张。
梁君诺知晓康泽情绪,转过身来,圆圆的眼睛一转,嘟囔道:“二哥,我们来个比试,倘若你先我一步进入前面山脚树林,我就认输,这次行动听你调遣!”
康泽面不改色,应道:“这可是你说的,君诺,那就让我们来小试一场!”
清脆的两声马鞭,康泽和梁君诺一起奔出,向着不远处的树林冲去。
一路奔波,康泽一刻也不敢停息,直奔到树前,康泽方露出一丝微笑。立马停住,慢悠悠的从马上下来,看着这才稍稍来迟的梁君诺笑道:“君诺,你看是我先到!”
梁君诺停住黑旋风,自马上下来,凑到康泽跟前,抱拳言道:“小弟甘拜下风,此次行动全凭二哥吩咐!”
康泽伸手一拉,两人相拥而抱,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拥抱中。康泽不免安慰交谈几句,二人刚稍稍分开,石家兄弟这才打马赶到,说道:“看来你们胜负已分,不过你们刚才行速太快,不敢再有下回!”
二人相视,各自抱拳说道:“谨遵哥哥教训!”
石温缓缓抽出手刀,刀身映着太阳,反射一抹光亮,打在康泽清秀的面庞上,明光点点,康泽伸手遮住眼睛,瞥见前面雪林白茫茫一片,阴森冷寂,一股寒意油然而生,自脚下瞬间贯通全身,康泽摸了下额头,几滴冷汗渗出,有些迷茫。正迟疑时,眼前却飘见大哥的眼神,登下心中火起,眼前也慢慢清晰,不由地胸膛也暖和起来,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勇气和坚毅。转身看了一眼君诺,自己也有弟弟需要照顾,忙从马鞍处拿下宝剑,抽剑出鞘,端详几分,稍稍舞动两下。君诺见状,也去取剑。
石温招呼几人说道:“八弟你牵着我的马,来断后。二爷和梁小爷居中行走,切记都看准脚印行路,小心踩空,这片林子还是不少雪窟窿的,大家慢行,我们还有不少路要走,才能到达大爷说的雪屋!”
康泽想言语几句,不想被这般照顾。却见石温早已挺刀前行,石恭收拾马匹,抽出手刀,在等待康泽出发。争辩都不知该和谁说,想必这也是父亲安排好的,轻轻叹了口气,交代几句让君诺好好跟着自己,左手拉着流星,右手紧握长剑,顺着石温的步伐赶紧跟上。
四人缓缓而行,前后照顾,越往邙山深处,积雪就越厚,踩在地上咯吱咯吱,除了偶尔几声乌鸦啼叫,引得马儿嘶鸣几声,一路上再无他音。石温手起刀落,熟练的劈砍着挡路的树枝,遇到难走的斜坡,也是尽力拉扯,先人后马,照顾得当。循着康云交代的路径,几人行进了一个多时辰,也无惊险,却是烦闷,康泽一路也没说几句话,只是默默的跟着,难道这一趟出行就是这样要在照顾中走完吗?康泽心里止不住的闷想。
“二哥,你看,前面就是雪屋了吧,康爹爹找人搭建的!”
康泽顺着看去,只见一座圆木搭成的简易小屋,三丈见方,修在一块凸出的平地之上,粗犷却能遮挡风寒。
嘎嘎两声,几只喜鹊自屋顶飞出,显然是梁君诺突兀的喊叫声,惊起了他们。原来没有人在这里的时候,他们是这里的主人。
康泽转身冲君诺笑笑,言道:“君诺眼神真好,我也才刚刚瞧着,终于在落日前到达了!”
石温接道:“如此极好,刚才我还忧虑夜路太过危险,正想办法,这下将将到达,不用烦扰!”
梁君诺回道:“今天这趟可是有些疲累,后面这一个多时辰的山路,真真是走的我腿软!”
众人皆是一笑,石恭言道:“六哥,我们快进雪屋吧,收拾一番,该吃些饭食了,想必两位少爷都饿了!”说完,冲梁君诺轻轻一笑。
梁君诺嘿嘿一笑,摸着肚子,说道:“不是石恭哥哥说,我刚才早都饿了,还是你们懂我!”
康泽刚要打笑,石温急声道:“你们稍候,容我去雪屋内外看查一番!”
看着石温握刀而行,几人稍稍紧张,不敢言语,死死的盯着前方,眼见石温围着屋子转了两圈,这才推门而入。
片刻,见石温出门招手示意,三人齐齐动作,康泽这下才终于能一睹雪屋内部。几根圆木铺成的通铺,上面是一张破旧的毡垫,屋角垒着一灶炉火,中间放着一个不大的平桌,另两只陶锅,两个木桶,其余再无它物。如此的简陋环境,大哥已经来了六趟,康泽眼神有些微润,这更加坚定了自己这次的信念,心中再没有任何的不安和紧张。
石温走到跟前,轻拍康泽肩膀,说道:“二爷,你和梁小爷把门口的装备物资拿进来,把床铺出来,今晚我们就睡在这里了。石恭俺让他去屋侧照顾马匹,找些草料喂食,俺这就去生火烧水造饭,你们两个稍稍休息下,等着吃夕食”
康泽言道:“我和君诺弄好床铺,去屋外找些草料,省的石八哥麻烦!夕食简单有点热的就好,不用麻烦!”
石温接道:“也行,荒草周围不少,切记不可走远!至于夕食,就把肉干煮点热汤,再把阮嫂子早上的肉饼烤一下就好,再加些其他小食,就是有些简单了!”
梁君诺欣然道:“多烤几个肉饼!”
石温笑道:“足够,足够!”
众人各自依从安排行动,有条不紊,康泽和君诺收拾好一大捆野草送去屋侧,石恭也已化好雪水,安排好几匹骏马的吃食,又简单围了几圈护栏,几人这才进屋。
梁君诺推开门的一瞬,只见火光明亮,一股温暖袭来,再闻到一股熟悉的肉香弥漫,不禁口水涎出,冲到锅前咂起嘴来:“今天可把我累坏了,石六哥辛苦!”
石温陪笑道:“看来梁小爷今天出大力了,一趟下来,竟没喊累,只是肚饿,不过这个好办,我立马给你盛一碗肉汤,肉块捡最大的,平桌上就是烤好的肉饼,大家围坐着吃吧!”
君诺哈哈大笑:“各位哥哥,我可不客气了,”说完捧着肉汤,坐在桌边,抓起一张肉饼,大口咀嚼,也不忘递了一张给康泽和石恭。
康泽接过,也是有些饿了,抓着啃了几口,转身接过石温递来的肉汤。见三人都已做好,招呼两位哥哥也赶紧吃饼,方拿起筷子,夹起碗中的肉块,细细品嚼起来。
看着君诺瞬间消灭了三个肉饼,又去拿第四个,康泽真的羡慕君诺的肚量。自己只吃了两个,已然饱了。边上的石家兄弟也是两个肉饼,一碗肉汤,不再添加,只是又尽了些小食果干。康泽喝完碗里的肉汤,放下碗筷,抿抿嘴,说道:“六哥,八哥,今天是你俩辛苦了一天,明天怎么安排!”
石温放下手里杏干,看了康泽一眼,平静讲道:“我陪着你俩前去狩猎雪羊,石恭在木屋照看马匹装备,准备饭食!”
康泽也觉十分恰当,不再言语。众人又拉扯几句闲话,便不再言语,各自躺下。
呼声鼾声顺起,也不知是谁,康泽笑笑,闭上眼睛,一夜再无他话。
翌日清晨,随着几声乌鸦的嘈杂喧嚣,雪屋的门砰砰响了两声,一下把屋内的几人惊醒。
石温抽刀起身,示意几人别动,康泽整整睡眼,伸手向宝剑摸去。
石温蹑步静音向前,猛地一把拉开门杆,挺刀向前,却是不见一物,慢慢向屋外四周摸查一番,更不见任何踪迹。低头向地面看去,只见飞鸟爪痕清晰,忙收刀回身屋内,对众人说道:“想是乌鸦找食,扑腾到门上,弄出声响,我前后看过,应该无碍!”
康泽这才收起紧张,伸伸懒腰,梁君诺也从石恭身后闪出,散漫的道了句“大惊小怪!”
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几人再无睡意,纷纷起来收拾。石温招呼众人用热水洗漱,便去准备早饭。康泽一把拉起君诺,不准他再睡。
康泽稍作洗漱,便去外面拾取干柴,收拾草料。再入门时,石温已煮好米粥,配合加热的肉干,肉饼,四人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朝食已必,康泽便赶紧去整理猎羊装备,几番细细检查之下,确认无误。眼见石温,梁君诺都已妥当,这才于石恭交代几句,三人步行出门。
红日稍上枝头,天也暖和了几分,慢慢给这阴冷的林子带来一丝温暖。三人排一字前行,石温仍是走在最前,康泽让君诺走在中间,自己殿后。
因为雪羊机敏,三人言语不多,只互相小声提醒脚下安全。眼睛迅速的左右细细查看,耳听八方,觉察周遭环境的一丁点异动,去找寻那微乎其微的雪羊踪迹。
山路弯弯绕绕,林中上下穿行,踩着半靴深的积雪,渐渐已走了快一个时辰,却还是任何痕迹都寻摸不到。石温不断的小声讲着康云交代的细节,雪羊最喜欢出没的一些环境,提醒后面二人再看的仔细些,康泽听着,小心回了几句,自顾嘟囔道:“大哥交代的四处地方,已走过两处了,还是什么痕迹都没啊!”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梁君诺左顾右看,却也一句话都插不上。心中更觉有些烦躁,慢慢脚步也越发有些吃力。拿起水袋,痛快几口,便又赶紧跟上,心中烦闷却是更加难以排解,嘴里就开始嘟嘟囔囔,哼哼唧唧。康泽听着有些不快,嚷道:“君诺,你在说些什么呢?”
梁君诺应道:“念诗!”转而说道:“且听我言,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羊处,千里暮云平。”
康泽略略浅笑,言道:“你把王摩诘的射雕改为射羊,却也十分恰当,今日借你吉言,定要一箭中的,开心把家还!”
梁君诺回头哈哈两声,说道:“不错,不错,我以为你一介武夫,原来还懂王摩诘,今日倒是让我另眼相看啊!”
康泽撅了噘嘴,脸颊微红,浅浅说道:“略懂,略懂!”
梁君诺顿了顿脚,将靴子上的雪抖了几下,看着前处密密的灌木雪从,漫不经心道:“知道什么咏雪的诗词吗!”
康泽左右查看,边走边想,稍稍回忆一下,念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梁君诺笑道:“怎么不继续念了!”
康泽看着转过身来的君诺,无奈的摊摊手,表情忸怩道:“诗挺长的,后面的记不得了,只这几句,印象最深!”
梁君诺噗嗤一笑,讥道:“岑嘉州这首诗却是这四句最为有名,但念诗不念全乎,岂不是对古人不敬,更是对这么好的诗句的亵渎!”说着就要背诵下去,“散入珠帘湿罗幕”却听见最前面的石温轻声言道,“二爷,我们应该进入雪羊的觅食范围了!”
康泽蹲在一处雪丛间,欣然道:“我也发现了,你们快过来看,这处雪地脚印新鲜,跟大哥描述的蹄印相似!”说着,就把手指伸到脚印处来回擦拭,粘着一点积雪放在嘴里浅浅一尝,又吐了出来,面露喜色,言道:“味道也跟大哥说的相似,一股子酸味!”
梁君诺冲到跟前,细细查看一番,就抓起一把积雪,放在鼻尖嗅了几嗅,却是什么味道也没。放到嘴边,引起一阵恶心想吐,终是没有勇气放进嘴里,连忙扔掉。转过身来,却发现康泽石温早已走出十几步了,赶紧跟上。
康泽细细的摸索着,循着脚印找寻着雪羊呆过的每一处踪迹,生怕遗漏了什么,及至一处灌木丛下,脚印更显凌乱,显然雪羊在此处多有逗留。康泽仔细检查前后,发现几粒新鲜的雪羊粪蛋,忙拿麻布一把裹住,放在身后小篓之中。
梁君诺有些鄙夷的看着,难堪问道:“二哥,这等污秽之物,留着作甚!”
康泽吐舌一笑,道:“反正不是吃的!”轻呵一声,又说道:“雪羊嗅觉发达,数十丈外都能触到蛛丝马迹,等到接近雪羊之时,我们捏爆几粒粪球,涂在靴子上,便能掩住一丝气味,更好靠近!”
梁君诺赞道:“这法子真妙,等下分我几粒!”
康泽吃吃一笑,打趣道:“这下不嫌恶心了!”轻拍君诺额头,心里却暗道一声:“都是大哥教的好!”
梁君诺明了的点了点头,跟着康泽身边摸索,慢慢的走到一个斜坡下面,听见康泽向石温询问道:“六哥,雪羊脚印停在这里,想必是上了坡呢!”
石温言道:“我也是如此想法,这坡后是一片谷底,谷中灌木杂草甚多,比刚才那一片还要繁茂,其中生着雪羊喜欢吃的一些浆果草枝。”说着看看太阳方位,接道:“此刻刚过正午,他应该还在觅食!”
康泽闻言大喜,引着二人就往坡上爬去。却见石温只爬了两步就呆在原地不动,康泽忙问道:“六哥,这是为何?”
石温走到跟前,回道:“二爷,刚才我在坡下呆了一会,就感觉风不小,爬了几步,这坡上风就更大了。此处上去,便是顺风口,风从高处吹向谷底。依我料想我们三人上去,只要稍稍露头,气味就随风吹至谷底周遭,怕不是还没张弓拉箭,雪羊就闻着生味儿逃窜,想必涂抹羊粪也遮掩不住啊!”
梁君诺苦笑道:“如此说来,有些难办啊!不过近在眼前,总该上去试试!”
康泽脸色一紧,低头来回走动琢磨,看着山坡走势,稍稍叹气,回道:“如果绕过这山坡,摸到山谷另一侧,不就是逆风,如此便能遮挡气味!”
梁君诺应道:“这样是好,但我们全部过去,假如几箭射不中,雪羊从这边逃走,那又如何?”
康泽立声急言道:“那便兵分两路!”
石温把手一摆,说道:“不可!”
康泽丹凤眼扑闪扑闪,看着二人又低头想了片刻。方抬头看着二人,言道:“六哥,你只说从这边上绕过去,约莫需要多少时间!”
“看这地形估计,至少两刻!”
康泽浅浅一笑,言道:“六哥,那就是说如果今日顺利,我们最多半个时辰就能顺利猎羊!最快明日清晨便可返回!稍稍停顿,快言道:“只是需要兵分两路,一路过去实在容易意外!”
石温还在犹豫,想着师傅出门的交代,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望着山坡出神。
梁君诺看了又看,眼见石温还不说话,康泽一脸祈求的看着自己,只好给石温鼓励道:“今日机会实在难得,如果拿下,明日我们便能返回,也好过在山中苦熬三天,徒增变数!”
石温听着二人口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思索片刻,又灌了几口水,无奈说道:“想必二爷心中早已有了计划,就与我们说说吧!”
康泽摸摸额头,拭去几滴汗珠,轻抿一下嘴唇,徐徐说道:“六哥一人带着弓箭守在坡间,暂不露头,但听到身后谷中有所动静,便顷刻上来,与我们一起围住雪羊进退,到时候弓箭前后招呼,定能拿下!”
梁君诺贺道:“这法子,极好!”
石温细细咂摸一会,带着康泽,梁家少爷也忒让人不放心了。跟着梁君诺,康泽就连个帮手都没,确实只能这般安排,要不是怕四人一起出来遭遇困境,按照师傅说的将石恭放着守家备身,倒没了这些烦恼,左脚无奈的在地上踏了几下,幽幽说道:“也可,不过你二人切记小心走路,如遇危险,便吹响笛,就是惊了雪羊也无甚大事,今日不得,明日再行努力,切不可鲁莽!”
康泽抱拳行礼,说道:“这依六哥,不过等下我们双箭不中,就看六哥援手了,我记得六哥有一手飞刀绝技,万望周全!”
石温也被逗笑了,忙回礼,说道:“二爷客气,二十步内,但无虚发,俺就是二爷的后招!”
梁君诺嘿嘿一笑,一口雪白的银牙上下浮动,一把上前拉起二人手掌,将三人叠在一起,言道:“三箭合璧,此番必成!”三人相视一笑,各自又检查一遍装备,石温目送二人离开,攸的一下跪在地上,冲天爷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对着山坡看了半天,最后选中了一块凹地,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坐定,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静静的聆听和等待,等待时间的流逝。
却说康泽二人按照石温指点,围着坡间小路曲折三回,爬上遛下的,梁君诺还失足跌了一跤,明显看着有些吃痛,却也没有片刻休息便赶紧起身,二人相互扶持,再加小心,真真走了快两刻时间,方绕道中间谷底对坡之下。
及上坡时,康泽又交代了几句小心,谨言之类的,梁君诺会心,二人再加谨慎,足足两刻半的时间才摸到坡顶。
二人极目寻找,只见谷中巨石嶙峋,灌木混杂,间有几棵松树挺立,谷底更是一片白雪皑皑,因为阳光照不到,看着积雪颇深。康泽轻拉一下君诺手臂,二人小声交流道:“君诺,这方向寻不到,我们各自往左右移动数丈细心查看,如有踪迹,挥手示意!”
梁君诺轻轻点头,便向左边移去,每移一丈,便穷目细看,白雪黑石灰草,只看得眼睛发昏,却也不敢有任何懈怠,简单轻轻揉搓,便又向下一处挪动查看。
及至第六次挪移之时,梁君诺眼睛猛地一晃,发觉眼前似是活物移动,眼神灵动,跟着左右细查,瞧见前面远处一块巨石旁有一个白物倏儿的一个横移,又见灌木一阵攒动。
梁君诺挤了挤眼,瞪大眼珠死死盯着,只见一个浑身雪白的玩意低头在灌木间穿梭,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周围,姿态甚是优美灵巧,一双灰色羊角弯曲指天。梁君诺越看越喜,越看越觉得跟康云描述的模样相同,便冲着康泽方向不停的招手示意。
康泽此刻移出了四五丈,腾挪转移间,来回找了几遍都寻不见一点踪迹。正苦恼时,无奈望向君诺方向,却见君诺手摆婉转,招呼示意。两目相交,梁君诺更是食指往一个方向指了几下,康泽顿时懂了,高兴的一个踉跄,向下滑了几步,抓住一团枯草方才立定,立时小心轻声向君诺方向挪移。
康泽到时,便顺着君诺所指方向细细查看,看了半天,又细细回想,终是确认无误,两人便细细交流:“君诺,这个距离你有把握没!”
君诺应道:“不敢说有!”
康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又抬头仔细观察一二,说道:“我们得摸下去一些,你看!”
说着指着边上三丈外一块巨石,又说道:“雪羊吃完当下,我估计八成会到这块巨石旁的灌木从中,你看这周围灌木都有活动碾压的痕迹,只有这处离我们最近,却是完好!”
梁君诺小心查看一下,点了点头。康泽又指着十余丈外的另一石块说道:“哪里我们可以慢慢下去,此处据我猜测雪羊活动之所也就十五六丈!那是我俩应该都有些把握,况且那石块说大不小,恰能遮掩,到时分立两侧,看准时机,双箭齐发!”
梁君诺轻抖箭囊,又眨眨眼睛,赞许的看着康泽,言道:“甚好!”
康泽表情严肃,慢慢从篓中取出那块麻布,分了几粒羊粪与君诺。二人捏爆,擦在靴子上,又将身上装束紧了又紧,方不在迟疑,蹑足轻脚的下坡而去。
话说也是搞笑,为了不弄出一点声响,二人几乎是摸爬下来的,真真是学了回四脚神兽。康泽如此,梁君诺也只好笑笑跟着。及至石后,二人轻擦手中污泥,梁君诺捏着声音言道:“刚才真是滑稽,真是为了雪羊,做了只雪羊!”
康泽赶紧做了个虚的手势,摇了摇头,就解开弓箭,死死的盯着前面巨石杂丛。梁君诺见此,打开布包,将强弓,羽箭依次码好,便在石块左侧引弓观察。
风自比刚才又大了许多,从谷上吹下,呼呼作响,摇晃的松枝咔咔吱吱。雪羊警觉地观察着周围,时而昂首,时而低下,抬头挺姿时,一双血红色眼珠四下张望,前蹄来回的拨弄灌木杂草,然后弯下寻觅一会,来回几次,此处的杂草都已踏遍。忽的,雪羊猛地抬起头来,四处警觉一番,往一个方向盯了又盯,又回退几下,呦的一声,后腿猛地一个用力,前蹄用力张开,一个飞跃,正好跳到了康泽看着的那块巨石之后,发出咩咩两声,便又低头搜索食物。
康泽欣喜,面色有些慌张,赶紧轻轻喘了口气,却也不敢有任何响动,死死盯着雪羊活动,找寻着最佳的射击方位。瞅着石块左右细细查看几次,康泽悄声道:“看见石块那处泛白的区域没,等下雪羊在那片露头,便是最好的机会!听我信号放箭!”
“好!”
二人屏气凝神,羽箭瞄着雪羊的移动步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康泽知道这个机会宛如天赐,丝毫不敢懈怠,梁君诺几次侧眼轻瞥,窥见康泽的脸颊隐隐挂着几粒汗珠。
梁君诺轻轻喘了口气,又慢慢呼出,想着自己为康泽守着另一半,又加了几分精神,牢牢看着。
雪羊低头小心的寻觅食物,一步,两步的慢慢移动,康泽的心也跟着一跳一颤。终于雪羊走到了选定之处,只差一步,就要出现在最优的位置。雪羊低头撕扯,拉起一串浆果,抬起头细细咀嚼,又四处张望几下,确认周围无事,终于走到了石块露白之地。
康泽的心砰砰直跳,轻声说道:“一,二,三,放箭!”
康泽刚数到三,未及放箭二字脱口,梁君诺的箭就发了出去,康泽的是七斗弓,梁君诺的是四斗,力道差距明显,羽箭划着空气嗖嗖响动,雪羊觉察到不对劲,猛地一跃而起,却是梁君诺的羽箭先到,正好从雪羊腿下穿过,康泽的箭紧跟而至,只划着雪羊脊背而过,稍稍打掉几丝雪白的羊绒。
眼见雪羊跳走,康泽一把从石块后冲去,向着雪羊方向急跑过去,边跑边喊道:“快追,君诺!”梁君诺也是赶紧跟上,一左一右,包夹雪羊。那雪羊眼见身后两人追出,便向前面坡上跑去,康泽看着前方,大叫一声:“石温哥哥何在,快快出来!”
只见一黑脸,黑衣,黑裤的汉子从坡上一跃而下,摘下斗笠扔向雪羊方向,大喊一声:“石温在此!”
迎着雪羊,又跑几步,忽的射出一箭,可惜偏的太多,石温暗叫一声不好,扔下弓箭,就又追去。雪羊发现前后都有人追赶,就扭头一转,向中间高处跳去。石温追着瞄着,一个侧滑,眼见有三四十步远,左手右手往腰后一摸,拿出两柄闪着银光的飞刀,猛地向雪羊掷去。雪羊瞅见寒光袭来,猛地跃到一石块之上,躲开了致命的一击。
石温撇了撇嘴,不甘心的摇了摇头,就再去追,一个踏步,抓起坡上野草,猛地一跃,冲到了雪羊二十六七步的距离,用尽全身力气,又掷出两柄飞刀。只听见叮叮两声,又掷在了雪羊身后,硬硬的嵌入石块之上。
“妈的,慢了半拍,又让他躲了过去!”,石温心里暗骂了几句。
康泽终于追到了范围,赶紧搭箭瞄准,唿的一箭而出,却也差点分寸,擦着羊角飞过。康泽冲着雪羊方向吐了口吐沫,就又连忙追赶。
石温脚下快速的移动,左手右手摸向腰间,却发现只有两柄飞刀了,想着跟康泽少爷夸下的海口,不禁有些脸红,更有些自责。看着雪羊东跳西跳,全无章法踪迹,石温心里着急,眼看康泽,梁君诺又放了两箭,还是差了许多,心里更显凌乱。但他还是用尽全力的去追赶,想着二十步内定能扭转乾坤。心里稍稍沉定,屏气呼吸,丹田猛地把气一沉,脚下步法顿感劲力十足,一个踏步跃起向前追去。
可是这山间坡间,石块甚多,加之有有些积雪,雪羊东奔西跳,活动明显占优。石温几次追赶都不能缩减到十五步之内,看着二十步的距离,想着前四手飞刀的失败,石温心里越发的难受起来。
突然,石温猛地一颤,似是想到了什么,瞄着雪羊方向,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掷出一枚飞刀,只听喀嚓一声,飞刀打在了雪羊前面的石块之上。
康泽听见声响,知道又没命中,正懊恼时,却见雪羊猛地回转,向反方向跑去,恰恰此时,一道亮光闪现,冲着雪羊方向快速飞去,原来石温这次改变了打法,前虚后实,就赌雪羊的翻转后退,却也真真让他猜对了。只见寒光一闪,雪羊后腿被飞刀狠狠划开一道口子,在雪白的乱草丛中,洒下一道血痕。
康泽先是喊了一声好,却见雪羊并没有倒下,只是前后晃荡,就又赶紧去追。那雪羊明显受痛,从开始的一跃两三丈,到现在发疯般扭动奔跑,这终于给了三人能跟上的机会。
梁君诺大口的喘着粗气,看准时机,瞄着雪羊移动,噌的射出一箭,可惜力量不足,慢了一拍。
康泽跟着一箭,扎在了雪羊身边的灌木之上。二人有些悻悻,大口喘着粗气,但脚下却没有片刻停留。
石温眼见雪羊动作慢了许多,终于追到了十五步之内,可惜手上已无飞刀,脚下一踩,抓起一块石头,向雪羊砸去。却也真是没有虚言,稳稳击中屁股。雪羊受痛,颤了两下,就又开始攀爬,前脚扑腾,向着坡头爬去。
眼见雪羊距坡头越来越近,石温焦急大喊:“康泽,梁君诺快放箭!”说完,瞄着羊头又扔了一块石头,却也只是稍稍迟延,并没让雪羊停下脚步!
梁君诺听到喊声,赶紧放出一箭,却是心有余力不足,差了太多,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又搭弓瞄准。
康泽看着雪羊一点一点的接近坡头,屏息运气,全神贯注,将自己所有的精神都凝结在箭簇一点,瞄着雪羊,瞄着一点,用尽全身力气拉出一箭。只见羽箭飘飘忽忽,划着咻咻的声响,一箭扎在雪羊的左胸之上。
只见雪羊前腿猛蹬,终是没使上力气,扑腾几下,却一步也前进不了,顺着雪坡慢慢滑下,最终落在了一块黑石前面,再也没有站起来。
“二哥,你射中了,你真的射中了!”梁君诺激动的大声喊叫,声音中夹杂着激动和兴奋,他真的为康泽感到高兴,他们俩真的说到做到了。
石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张黑脸憨憨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朝着雪羊,慢慢的走了过去。
康泽木木的立在原地,还是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直到梁君诺迎了上来,看着梁君诺圆滚滚的笑脸,康泽猛地一把抱住,又哭又笑的说道:“哎,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梁君诺晃晃手臂,嗔道:“二哥把我弄疼了!”
康泽赶紧分来,两人相视一笑,康泽擦擦眼角的泪水,挽着梁君诺向雪羊走去。
石温先到的,见二人过来,说道:“没呼吸了!”
康泽有些伤感的说道:“雪羊,雪羊,对不起了,为了父亲治病,要你性命,他日父亲痊愈,我定来这山林之中恩养你们!”
梁君诺白了一眼,幽幽絮道:“你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
石温一把扯出康泽的羽箭,在雪地里轻轻擦拭,然后递还康泽,道:“羽箭你带着吧!”
康泽双手接过,向石温点头称谢。石温稍稍将雪羊规制齐整,一把将雪羊扛在背上,说道:“我们这次带完整的雪羊回去!”说完,冲康泽眨了下眼。
“好的!”康泽激动的拱了拱手,眉宇间满是笑意。
石温招呼两人带好行李跟着回去,才发现梁君诺不知怎的不见了。石温康泽大喊了两声,无人回应。正苦恼时,却见梁君诺应声自远处匆匆跑了过来,递给石温四把飞刀,嬉皮笑脸道:“六哥,你这飞刀都不要了,我给你取回来了,不过有几把我也寻不见了。”
石温接过,咧嘴笑道:“谢谢小爷,普通玩意,家里还有备用,寻他作甚!”
梁君诺嘿嘿一笑,说道:“六哥,你这一手飞刀耍的极好,不如教给我吧,也让我什么时候,都有个保命的手段!”
石温咧嘴笑道:“小爷愿学,随时都可!”
梁君诺恭维半礼,又称赞了几句。忙叫康泽跟上。三人并排而行,出了谷地,沿原路返回。梁君诺哼起小曲,空荡荡的山林回响着三人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