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夜2话

第7章 1夜2话

康云不时捏起车帘一角,回眼小心分辨。眼下午时刚过,红日当空,正是阳光最甚之时。康云斜撇日头,顿时感觉一阵刺眼。斜靠在车角之间,将手探在车外,伸手抓取一把阳光,紧紧握住,浅浅一笑。

梁君诺也从刚才的情绪中慢慢剥离,适才差点漏嘴惹祸。险些露出康泽名字,说出振威镖局之名。连连懊恼之下,梁君诺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两下,恨自己胡乱说话,恣意妄为。稍稍,便又觉大腿两侧疼痛难忍。这一前一后,当真好笑。

正左右挪动之际,梁君诺隐隐觉得屁股下面似有不适。先前惊慌之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尚不觉差。奔出几里之后,又觉得马车颠簸。此刻却在官道最为平稳地段,这屁股下面隐隐的硌痛之感,又是为何?

梁君诺稍稍起身,移开蒲团一角,瞧着蒲团下面藏着两块红布,似是裹藏着什么。梁君诺拾起一掕,顿感分量沉重。赶紧起身,将蒲团往中间一扔,对着康云吵嚷道:“康大哥,快看这是何物?”

康云瞧着似曾相识,一把扯开红布,金光闪闪,明亮动心,还是刚才的一百两金子!康云身躯一颤,重重拍打厢门,闷声喊道:“石五哥,快停车!”

石信刚才就听着身后一阵嘈杂,正思索何事,听着康云这般话语,吁吁两声,勒住马匹,连忙回身厢中。

看着这一团金灿灿之物,石信立时明了,心里咯噔一下是嗔道:“这赵王当真厉害,不声不响,就把这金子送到咱们手上,也不管你几番推辞!”

石良道:“云爷,你说此事,如何料理!”

瞧着康云阴晴不定,半天不言,梁君诺说道:“清酒红人面,黄金动道心。可我们先前那般言之凿凿,不如返回双木山庄,退还金子!”

康云紧锁眉头,目光暗淡,连连咂舌,焦眉苦脸之态。低吟片刻,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莫在折腾。那个赵王看着慈祥安和,可我隐隐有一种莫名的不敢靠近,总觉得此人,不怒自威,深不可测。”

梁君诺连连点头,说道:“他跟我说话之时,我也有一股凭空而来的压迫感觉,似是喘不过气来!”

康云道:“这些金子君诺就先包好放在身边,回到镖局,再让义父定夺!”

石信返回前面促马再行,梁君诺将金子重新包好,放在一旁,再不看他一眼。石良轻轻一叹,闭上眼睛,侧目养神去了。

康云轻轻闭眼,回想自见到白衣老人,赵王这一路历程,身份悬殊,捉摸不定,波诡云谲。缓缓睁开眼睛,取出那枚牡丹玉佩仔细窥探半天,脑中回荡着赵王最后的一句话,陡然身躯一颤,大骇道:“我观这赵王阴晴难定,心机深沉。估计早都看出我们不是什么江湖路人,门派师尊,竟一句未问。前面彬彬有礼,最后看也不看,我料定他肯定不会轻易罢手。君诺石良你们从左侧,往后侦查,我在右边,各自小心瞧着身后有没有什么马车,骑马,坐轿的行人跟了我们很久!

侧身窥着车帘看了几眼,康云拍了拍前面车厢,嗫声道:“五哥,手上控制些,要忽快忽慢,阴晴难定!”

石信哈哈一笑,扬起马鞭,啪啪两声脆响,笑道:“大爷,坐稳了!”

康云吐了吐舌头,无奈一笑,侧身给梁君诺石良使一眼神,三人警觉的查看周围的一切动静。

前后看了快一个时辰,车马咚咚,时而风驰电掣,时而龟速迟缓,来来回回,快慢无序的折腾了七八个来回,

梁君诺只感到全身骨头摇晃无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瞧着三人不言不语,只好强装忍着。

又行了稍稍一刻时间,石信吁吁两声,将马车停在官道一旁,对身后康云细微说了声:“出恭!”

康云嘟嘴一笑,对着其余二人说道:“我们也去放放水!”

梁君诺掩面立时飞奔而出,扶着一棵矮树,呕吐起来,跟着大口吸着冷风,反复几次,才好受一些。

少焉,石信从旁边林子中走出,轻轻吹着口哨,将三人目光吸引。左手两指顶着右手手掌,跟着快速变幻成右手两指顶着左手手掌,反复三次。

康云脸色大变,一把将石良,梁君诺拉到马车背面。看着石信过来,急言道:“五哥,遇到什么危险之事了,用这个手势!”

石信左右来回看了一眼,扶着三人肩膀,轻轻说道:“这一路走来,背后隐隐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跟着,可是回身查看之时,却不甚明了。我刚才三次由快转慢时,总能看到身后两个黑影。刚才我绕到山上,仔细分辨,终于敢确定就是我们身后两里多前行的那两辆!”

康云本就大惊失色,一时间,听完这话,差点惊掉下巴,愕然道:“五哥莫不是看错了,两里之外,怎么会跟的这么远,难道不怕我们快马加鞭,甩开他们!”

石温郑重道:“那两辆马车用的都是西北良马,不是北齐,就是北魏的,比我们这林州购来的寻常普通,好上太多。而且他们的车轮连轴用的是相州樊家的风鸣车轮。这种车轮构造十分奇特,顺风加持,逆风助力,奔跑起来,风鸣萧萧。只要驾马不是愣头青的呆子,三里之内,他们想追上我们就追上,想跟我们隔开多远就能多远!”

康云连叹三声,又瞧着石信看了半晌,心里暗暗嘀咕:石信是这石家十兄妹加上一众镖师里面,驯马驾车技术最好的。日常义父出门用车,总是石信一旁照看,这些人走南闯北的,说出这些自然不是胡言乱语。

轻轻喘气,康云有些庆幸,还好石信瞧出端倪,若是直接带到府门,真是万事休矣。义父平常最不喜的,便是跟官府打交道。这赵王身份显赫,捉摸不透,双木山庄之中,又是兵士林立,还是少打交代最好。

稍稍想过这些,康云心里打定了主意,颔首言道:“还好五哥发现及时,眼下尚能进退。此处距离秦家酒肆最多还有一个时辰路途,我们到时换车而行。

石信摇了摇头,略显乖张,楞眉横眼,直直道:“我也记不太清,是不是有这种马车从我们身旁穿过。最怕的就是他们仗着车快,从旁路小路绕到北面的几处城门,换成寻常马车,等着我们,到时京城人来人往,车马如龙,再也觉察不到!”

康云有些欣赏的看着石信,此刻觉得,才真正有点看清五哥。平常看似乖张活泼,好打玩闹,心里却是这般小心谨慎,细致入微。不由得佩服义父的调教手段,这石家兄妹,真是各个都非同凡响。

康云回道:“待到秦家酒肆,不管如何情形,我们都在哪里换车转道!”

石信道:“如果一直有人跟在我们左右,如何办法!”

康云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便是我接下来一个时辰,要想的事情!”

石信抱拳行礼,招呼几人重上马车,一时无言,只有康云紧锁眉头,思索应对之策。

从景阳门入城,沿着城墙缓行数里,瞧着距离龙门大街已然不远,石信焦虑言道:“大爷,前面就是龙门大街,可想到对策!”

康云探出头去,略显沮丧的说道:“五哥,可瞧着周围有何奇怪!”

石信道:“前后看了几次,瞧不出来!”

康云道:“身后的苍蝇呢?”

石信回道:“这次近了些,一里大概!”

看着康云不说话,石信侧身轻瞥,看着康云有些沮丧,有些凝眉,愁容满面,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石信轻咳两声,坚定说道:“大爷,有什么交代就说,呈你叫一声五哥,自是要做出点事情,但说无妨!”

康云凑到耳边小声说出计划,石信点了点头,小声回问几句,康云附耳轻言,石信听完,重重看了康云一眼,便不再言语。思索片刻,轻轻一言:“甚好!”轻扬两下马鞭,回头一笑,说道:“这是对我最好的法子,还要感激大爷的栽培呢!”

康云道:“舍不得五哥啊!”

石信没有接话,吹起口哨,只听得这曲调宛转,声色活泼,一股喜悦欣喜之情。

轻轻转弯,车行到龙门大街之上,石信加了几鞭,加快车速,望着前面便是高楼巷,石信抬高声调说了句:“到了!”

康云抓着厢门,从石信身侧轻轻跃下,可是一个不稳,右手往后扯住了石信衣衫。石信一把扯开,康云又拉住手,石信撇开,只道:“快去!”便催马快行。

车又行几百步,石信稍稍减了一点车速,冲着身后二人说道:“把能带上的东西都带着,等会到了秦家酒肆,我一停住,快步进去,康云会在里面接应你们!”

约莫一会,只听得石信大喊道:“就是现在!”

梁君诺,石良夹着几个包裹飞快跃下,冲进秦家酒肆。也不管小二招呼,只是低头侧身大声言道:“朋友请客早到,不用招待!”

少顷,又从秦家酒肆冲出两个同样打扮的人,一上马车,石信怒抽两鞭,马儿受痛大惊,飞快奔出,只惹得路上行人破口大骂,石信也不慌张,收些速度,方以正常行驶。

行出几里,石信侧身,对身后二人,温温言道:“难为你们跟我走这一趟!”

那二人嘿嘿一笑,道了句:“无碍!”

石信眉头舒展,驾驾连喊两声,朝着龙门大街的尽头,戴楼门行去。

此刻,康云,梁君诺,石良三人正乘着秦家酒肆后巷的马车朝着梁府行驶。

原来刚才康云先行一步,运着轻功,飞檐,跳墙,走巷绕路,跑至酒肆后巷。跟守着马车的三位镖师对上照面,赶紧交代计划,当下三人都愿前往。康云选了两个跟君诺石良身形相似的,让他们先行脱下外袍,原地等待。康云自己进到酒肆大堂一角四处查看。

听到梁君诺叫喊之声,康云赶紧迎上,引着二人出堂转向,穿过回廊花园,从侧门进入后巷。

两位镖师赶紧递上衣服,便去解他们二人身上外袍,也不管合不合身,用力扣上系上,便跟着康云起身回道酒肆大堂。康云言道:“珍重!”两位镖师回头一笑,快步而出。

梁君诺呆坐半晌,看着康云言道:“石五哥是不是带着那帮坏人在城内绕圈!”

康云轻点额头。

梁君诺轻叹一气,忿忿说道:“希望五哥能早点甩掉这帮人。这赵王也忒烦人,我们不愿交往,他便这般追着不放,当真无聊!”

康云指了指马车还在大街之上,安慰道:“慎言!”

梁君诺立刻伸手捂嘴,又慢慢放下,细声道:“我想先看看康泽再回!”

康云笑道:“先回家向梁爹爹问安!按义父推测,今晚说不准,明早康泽肯定能醒过来,到时你再来陪他叙话!”

梁君诺沉默片刻,嘟嘟小嘴,说了句,“好的!”

送完梁君诺回府,康云便对驾马镖师说道:“我们不走龙门大街,沿着康平街,转走第一甜水街,再到南镖局巷!”

“是!”镖师应了一声。

马车缓缓而动。康云靠在车厢之上,闭上眼睛,眼里闪过石信笑容,脑子中不停的浮现与石信最后的交流。

石信听完康云的计划,平静的问道:“出城之后呢?”

康云道:“出城之后,直奔北面的万岁山上。至北面山腰,将马车推到山涧之中,快速转向万岁山西侧下山,到运河码头,我会安排人接应你们!”

石信道:“此法极好,隔天我们就可回府!”

康云犹豫片刻,方才说道:“不,你直接去梅州。去哪里帮着石仁大哥处理分舵事宜。”

石信没有回话,康云又道:“眼下石大哥坐镇梅州,二哥在合州,三哥四哥在赵州。以后镖局再有分舵,就要仰仗五哥了!”

听得镖师轻喊一声“到了”,康云这才从回忆中醒来,与石恭一起快步而入,疾奔后堂而去。

行至中院,瞧着石让妹子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去,康云迎上,焦急问道:“让妹,这是怎么?”

石让低眉垂言,轻叹口气,婉婉道:“陈大夫说原来的包扎处理手段太差,让我们全部解开,小心清洗一番,他又是缝合伤口,又是上药,又是重新包扎一番,将六哥好一阵折腾!”说着低声抽噎,似是哭泣,低头说道:“师傅他们眼下都在西偏房,你也去吧!”说完,屈膝微礼,缓缓而出。

康云进至西偏房,见义父,陈大夫都在床边照看,只是石温还是昏迷躺着,远远看了一眼,瞧着脸色好看很多,稍稍心安,拱手行礼,说道:“义父,我回来了!”

康远道看着身旁只有只有石良一人,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询问道:“石信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康云值得将一路经历,安排细细说了。康远道听着,连连啧舌,但听到康云最后安排,面露一丝喜色,说道:“难为你了,如此困境之下,安排甚为妥当。石信去梅州帮衬一下极好,只是临别也没见上一面!”轻叹一下,笑道:“只好明日写封家信了!”说完,轻拍康云肩头,欣慰看着。

转身,康远道走到石良跟前,关切道:“这一路,小七辛苦办事,极为妥当,快去洗脸,用饭,睡觉!”石良行礼退下。

康云目送石恭离开,转身走到义父身边,问道:“二弟怎样!”

康远道回道:“在西厢房休息!”

正说话时,听到小厮通报,说梁一清到了。康远道,康云赶紧前去相迎。

原来梁君诺回府便将这两日之事尽数道来。梁一清初听还频频点头,待全部听完,骇然心伤。立刻吩咐管家老吴去准备人参,鹿茸,灵芝,犀角这些补血佳品,加上燕窝,熊掌,鱼胶等滋补良品。及出门时,又遣人拿着名帖,去京城最有名的济世堂,华佗堂,惠民堂三家名医药铺请来坐堂大夫。这才觉得妥当,骑马疾奔。

梁一清瞧见二人,老脸一红,拱手行礼,絮絮说道:“听君诺说完这事,我便赶来。眼下,康泽和石家兄弟伤势如何!”

康远道回了一礼,说道:“时下都无性命之余,只需调养身体,便可痊愈!”

梁一清面露喜色,高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跟着招呼身后胡总管,两个小厮捧着一应滋补之品鱼贯而入,他自亲领着三个大夫进至偏房。

陈大夫看着三个身被药箱之人涌入,轻蔑一笑,悻悻而出,瞥看一眼康远道,穿堂过廊而走。

康远道看着这般阵仗,无奈摇头,对着康云说道:“眼下夕阳西下,也不知石信他们怎样!”

康云回道:“送君诺途中,我已托了蔡河水帮,他们会去万岁山西侧的运河码头接应!”

康远道点了点头,背身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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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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