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怪兽
夕阳斜照,醉人的红宛若天界的烛火撒遍人间,为翠绿与土黄为主旋律的田园风光勾勒出一道道漂亮的线,像是舞女艳妆的唇,又像……刚刚洒出的血。
三个人,三匹马,踏着满地打碎的夕阳,漫步在乡间的小道。农人的挽留并没有让他们停下脚步,在夫妇不解的目光中,他们决定连夜赶路,去所谓的丹州投奔所谓的亲戚。
“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萧依夏忍不住了,她刚从昏迷中醒来,体力尚未恢复,还想在这热情的农户家里多歇两天再走。
姬玹拍了拍马脸,刚刚这品种不咋样的家伙哼哧打了一响鼻,不知是口水还是鼻涕的液体溅了他一脖子。
他先抹一下脖子,再报复性地一巴掌抹回马脸上,回应:“我们呆的够久了,再不走,恐怕就要被追上了。”
“没准他们不追了呢?”萧依夏揪着马嚼子,一用力,试图像老骑手一般“潇洒地翻身越上马背”,可惜以失败告终,还差点摔了个屁股蹲,幸好一旁的姬玹拉了她一把。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价值了。那么,笑一下,你有这价值吗?”姬玹瞟她一眼。
萧依夏一听,两眼圆瞪:“我我我……我……我不叫笑一下……”
“哈哈哈哈——”姬玹看着她泄气皮球似的样子,笑出声来,又问,“那么你是为什么被追杀呢,是谁想要你的命,你知道吗?”
“我我我……”
见此番情景,姬玹不理她,转向表面上研究马鼻子实际对极力这边竖起的车某人:“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陪我们去昌州?”
车乐意扯起单边嘴角,目光柔和地看向远处的晚霞:“四海之内,皆由我居;八荒之中,皆乐我至。一颗走遍天下的心,岂会被你们二人所束缚,这普天之下,虽是莫非王土,但王,却阻不了我的脚步。”
“你要想去宫里的话,那还是阻得了的。”姬玹以吐槽破解。车乐意这一嘴半白不白,半古不古的语法听的萧依夏是一愣一愣的,莫说是她,就是那些个古语教习一时恐怕也难以参透。只是这姬玹古怪,竟能对着个怪胎表示理解,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他能和平素独来独往的车某人聊的来了。
“宫中府中,乃是藏污纳垢之所,就是那些个王侯将相一纸大红请帖送到我眼前,我也不屑去的。”
“那要是皇帝邀你去他后宫玩玩呢?”
“这个就另当别论。要知道,女子还是更爱干净些的,不算藏污纳垢。”
“那昌州你去还是不去?”
“去,为何不去。你们无法拘束我的灵魂,同样的,我也无法控制它飘向何处。”
“你就是怕我不还钱吧你个死抠鬼。”
“嘿我就是怕你不还怎样穷矮子?”
萧依夏默默看着二人拌嘴,不时被他们逗得嘴角上扬。这是她多日以来最放松的时刻了。斜阳夕照,光辉下是少年白马,属实有那么一点,“相逢意气与君吵,系马农社斜阳边。”的意味了。
“行了,不与你这一介凡夫俗子争论,要走赶紧走,我缥缈的灵魂已经在提醒我前进了。上马!”说着车乐意把脸从夕阳处转向他的马,十分熟练地一拉一蹬,然后……从另一边摔下去了……
“我说,”萧依夏看着五体投地的车某,“你不是说你曾经纵马飞驰三万里吗?怎么比我还差劲啊。”
“意外,意外……”
“意什么外,”姬玹扫了他们一眼,
到是稳稳一跃坐上了马背,然后转职吐槽师开大:“这货纯粹就是看太阳看久了,头晕眼花了呗。”
萧依夏若有所思:“嗯嗯嗯,就是说做人不能太……太……怎么说……太做作?”
“我知道一个词,可是你在坊间从未听闻的,”姬玹扬鞭一抽,马儿悠悠起步,分外惬意,“叫装逼!”
“装逼?”车乐意爬起来,“好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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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出村之际,当先一蹄的姬玹忽然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怎么了?”萧依夏也跟着他拉住了马匹。车乐意没管他们,兀自一颠一颠吊儿郎当向前骑。
“已经是第六个了……”姬玹以微小的幅度偏过头,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某个方向。
“什么第六个?”萧依夏表示疑惑。
“估计是第六个漂亮村姑吧。话说这村子漂亮,养出的女人也特水灵啊。”
萧依夏撇了撇嘴,正要继续前进,身旁的姬玹却忽地调转马头,朝来路扬鞭:“我回去一下!”
他在两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之中,纵马朝着来路狂奔。
“搞什么……”萧依夏咬了咬牙,跟了上去。不知不觉见,这个刚刚因为不明原因嫁给陌生人的女孩已经把这个陌生人看作了主心骨,甚至她自己也不曾察觉自己这个心理。这里已经不属于她的舒适区了,不仅举目无亲,还有杀手虎视眈眈,可以说她承受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压力……
“切……”车乐意倒是没有跟上去,但他也没有自己继续路程,而是换了个方向,继续在这片田园里游荡。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在放牧自己无拘无束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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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安阳村不远的古道上。
路边的茶馆开了足有三四个年头了,老板吴大柱原是个尚未婚娶的老实憨厚的农民,就住在安阳村。自从五年前他的收成被山贼当了“保护费”收走之后,生性有些懒惰的他一气之下卖了田产,靠这笔钱维持生计。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他家的米缸就要见底了,他不得不寻求一条谋生之道。正好当时江安县整治,大量的人口流入直接带动了周边聚落的发展,安阳村如今的欣欣向荣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托了江安县的福。人多了,来往贸易也就频繁起来,可江安县和安阳村位于安州南部边缘,临近昌州,加上气候不佳,很是荒凉、炎热,商队行人被折磨的几乎劝退。吴大柱就是看中了这个商机,每天早晨一大早离安阳村稍远的一个交叉路口摆起茶棚,专为来往之人歇脚、解渴、解乏。
今天的吴大柱很悠闲地瘫在自家茶棚下的躺椅上。做茶棚时他特意选了不透光的粗布,这样即使阳光再烈,也不至于把他晒昏过去,还间接推动了他的生意发展。
“老板,来壶茶。”
“欸?”吴大柱奇怪地拿开盖在脸上的草帽,眼前出现了一人牵一马的场景,人是长衫蒙面客,马是黑毛雪蹄驹。这身行头属实少见,马也不是常见的马,这马一看那奇特的毛色和神俊的外表便知不是凡种。-吴大柱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见得多了,这般打扮的怪客还是首次见到。
更为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听到马蹄声,这一人一马就出现在他的茶棚里了。
“好嘞。”他的职业道德还是驱使着他满足了客人的需求,同时开始了日常的搭讪,“这位……大人(他是在拿不出什么捧话来形容他了),前去可是昌州?”
长衫客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吴大柱正对上他的眼睛,顿时打了一个寒噤。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神如此恐怖,就好像自己小时候和父亲到山里打柴时遇到的怪兽,那时他们躲在地上厚厚的枯叶堆里,从缝隙中瞥见那只巨兽狰狞的大头,巨兽没有发现他们,它床板大小的足在他们头顶越过,投下一片短暂的阴影,而后堪堪踩在不远处。
但是现在,他感觉是被怪兽盯上了。
“怎、怎么了?”吴大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发现有些颤抖,腿脚也不自觉地往后迈步,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离开。
“茶不错。”这是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嗓音,听得他极不舒服。
长衫客在吴大柱的静若寒蝉之中喝完了一壶茶,接着他拍了拍马儿的脑袋:“走吧。”转身就走
吴大柱急了:“等等客官,您还没付……”
放眼荒凉的官道上,一人一马孤零零的身影逐渐湮没。在他们身后,是漫天零落的黄沙,空荡荡得,显得无比凄清。还有一个茶杯,默默地躺在地上,逐渐被风沙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