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裴老的爱情
生了大事?薛绍被惠娘弄得一时有些不知所以,急匆匆的跟着她往院子里走,离的远远地便看见母亲的门口围这一帮丫鬟,不断的敲着门,嘴里念叨着什么。
薛绍不敢怠慢,急忙拉住湘君,指着门房问道:“到底生了什么大事,先别慌,快说清楚。”
“是母亲,母亲要把裴老伯赶出去,裴老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而母亲却整天的闷在屋子里,饭也不吃,也不开门,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了。”湘君走的有些慌忙,单手掐在腰间,微弯着腰,说话一颤一颤。
不管怎么说裴行俭都救过自己和哥哥的xìng命,母亲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要赶走他呢?
薛绍一头雾水,上前拨开了围在门口的人群,轻轻的敲了一下门,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隐约的听见了一阵哭泣的声音传来。
“母亲,是我,您快开门!”薛绍支开了围堵的丫鬟们,轻喊了一句。
屋内的哭泣之声渐渐的止住,稍等了片刻,房门“吱嘎”的一声被推了开。城阳公主微红着眼圈,见到薛绍和惠娘都站在房外,又独自走了回去,坐在了床边,偷偷的拭去了眼角残留的泪水,呆呆的瞅着前面,却不说话。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听说您要赶裴伯伯走,又是为何?”薛绍用眼sè示意了一下惠娘,惠娘意会,急忙出门打了一盆水,沾湿了条毛巾,递给了薛绍。
听到裴伯伯三个字,城阳公主愣了一下,刚刚止住的泪水一下子又喷涌而出,一把抱住了薛绍,大哭了起来。
自己这个老娘似乎很喜欢抱着人哭。薛绍自从转世以来,已经不止一次的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了。
轻轻的拍了拍母亲的背,薛绍只得任由她将自己的新衣服哭湿了一大片,看到她渐渐的由大哭转变成了哽咽,薛绍试探的问了一句:“母亲,您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裴伯伯招惹了您?”
城阳公主“哼”了一声,有些忿忿的剁了一下脚,“我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他便给我撂下了脸来,如今竟然又一声不吭的说走就走,哼,那么大的人,竟然气量这么小,亏得他还曾是父皇身边的护卫,真是白白的丢了父皇的脸。”
薛绍听的却是一头雾水,不是母亲要赶走他的么?怎么话到了母亲的嘴边却完全变了个样子。就在薛绍疑惑的时候,惠娘却轻轻的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做了一个“来”的手势,示意他过来。
薛绍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惠娘一把拉着他走出了房外,又看了一眼房内,缩头缩脑的小心的说道:“相公,母亲似乎是喜欢上裴伯伯了。”
“怎么会!”薛绍有些不敢相信,母亲与裴行俭?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对啊。
“相公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懂我们女人的心思。”惠娘用手点了点薛绍的头,顽皮的说道。
“今天早上,我在后园看见母亲和裴伯伯在那里说话,两人先是好好的,后来却忽然吵了起来,裴伯伯一气之下便走了,母亲怎么叫都没有回头,依我看来,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薛绍忍不住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惠娘,没想到这小妮子还好这口,这要是在21世纪,狗仔队一定非她莫属。
“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曾经我也问过裴伯伯,为何他会留在公主府二十余年却无怨无悔,那时侯他闪烁其词,现在看来,倒也显得顺理成章了。”薛绍单手支着下巴,煞有介事的说道。
惠娘听了眼前一亮,似乎是证明了她的预测一般,拉着薛绍不断地摇晃,“我说对了吧,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薛绍忍不住哈哈大笑,给了惠娘一个暴栗,又掐了掐她的脸蛋儿,说道:“你这丫头,这么激动作什么。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裴伯伯找回来,夜已深了,裴伯伯没地方住,让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我现在就去找他,你去稳住母亲,劝她多少吃些饭食,千万不要饿着。”
惠娘故作可怜的“哦”了一声,揉了揉脸蛋儿,哀怨的看了一眼薛绍,转身便向母亲的房中跑去。
薛绍看着惠娘的背影,心里一阵悸动,这小妮子,竟然还学会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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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道路两边的店铺大多已经打了烊,只有仅剩的几家仍旧维持着经营,薛绍沿着街边一家一家的寻找,连续找了几条街,也没有现裴行俭的影子,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
“老板,再来一壶酒。”
裴行俭!
薛绍急忙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巷尾的一处地摊边上坐着一个人,正是裴行俭。
“裴伯伯!”薛绍急忙气喘吁吁的跑了过去,坐到了他的身边,“您怎么在这里,天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母亲很担心您。“
似乎很意外薛绍的出现,裴行俭愣了一下,听到他说起公主之后,目光又多了一丝闪烁,苦笑了一声,干了一碗烧酒,摇了摇头,自嘲的说道:“公主贵为万金之躯,怎么会在意我这样一个小小的车夫?”
薛绍夺过了他手中的酒碗,“母亲为了你已经整整哭了一天了,并且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在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垮掉的。”
试图夺回酒碗的裴行俭身体猛地一顿,直勾勾的盯着薛绍,嘴角有些颤抖,却忽然哈哈的大笑起来,又忽然低下了头,将自己的表情深深地掩盖在散之下。
“那又如何?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车夫罢了,又有什么权利过问公主的生活。”苦笑了一声,他原本刚毅的外表之下,隐约的显现着一种脆弱。
铁铮铮的汉子,在感情的面前,也难以抵挡脆弱的一面。
薛绍斟满了两碗酒,自己拿起了一碗,又递给了裴行俭一碗,轻声说道:“现在我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过客罢了,有什么心里话,您不妨一说。”
裴行俭拿起了酒碗一饮而尽,手背轻拭去胡须上的酒渍,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双目前视,有些湿润的眼眸里倒映出了一个蹁跹的影子。
“我自幼习武,16岁便跟随先皇左右,出生入死,却是无怨无悔。直到有一天,我在殿前守卫,忽然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了我的脚下,顺着风筝的断线,一个天真烂漫的影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裴行俭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透漏着一种温柔,“她娇艳的身姿如同百合一般绽放,云鬓微散,如同遗世而dú1ì的女神,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悦耳,充满了一种向上的活力。而我,便渐渐的迷醉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难以自拔。”
又斟了一碗酒,裴行俭独自的一口饮尽,接着说道:“从此以后,我总是期盼着守卫殿前的rì子,希望能在一次不经意的瞬间,眼中再度出现那个期盼已久的念想,然而rì复一rì,我并没有再见到那个令人魂牵梦绕的身影,反而等来了一个令人破碎了梦想的消息。”
裴行俭的眼神一时间变幻万千,有不甘,又无奈,有痛苦,有辛酸,“那一天,我仍旧在殿前守卫,却隐隐的听见了陛下的旨令——他要将你的父亲薛瓘招为驸马,而你的母亲,从此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殿前。”
一个男人的眼泪,不为功成名就所流,不为名垂青史所流,为的,只是斯人已去,却仍旧留在自己心底的一丝美丽。
一碗接着一碗,裴行俭吐字已经有些模糊,只能在隐约之间,听出一丝他话中的意思:“我向陛下……提出了请求,希望……能够保护在你……母亲的身边,陛下……很痛快的答应了,因为他明白……我心中的所想,然而……身份的巨大差距,却让这一……朦胧的想法,霎时间……灰飞烟灭。而我却真的……一直守护在你母亲的身边,一晃就是……二十年,无怨无悔。”
裴行俭身形都有些不稳,突然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酒碗跌落在了桌子上,醉了。
薛绍暗自的摇了摇头,心中感慨万千。
付了酒钱,薛绍费力的背起了裴行俭,自己虽然已经很高了,但是背起裴行俭后,他的双脚仍旧搭落在地上,就这样半拖着,一步一步的,两人往回挪移着。
“你竟然……让我死心,我这二十年……全白费了。”裴行俭酒话不断,一句一句断断续续的飘入薛绍的耳朵。
“风筝……断了线,再也连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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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拖带拽终于蹭到了公主府。赶忙敲门,在门开的瞬间,薛绍直接顺着敞开的大门扑了进去。
“相公,他这是怎么了。”惠娘急忙一把稳住了薛绍,看到裴行俭倒在了门口,急忙问道。
“没什么,”薛绍扫了把汗,说道:“不过是喝的多了些,有些醉了,快去告诉母亲,裴伯伯被我找回来了。”
其实并不用惠娘去叫,就在薛绍敲门的时候,城阳公主就已经跑了出来,躲在门口不断地张望。
“还找他做什么,他想要走就让他走好了,也没人想要留他。”城阳公主嘴上硬气,眼神却停留在裴行俭的身上,其中的关切之意不言自表。
赶忙叫了两个仆人背着裴行俭回房,薛绍支走了惠娘,直接拉着城阳公主来到了裴行俭的房里,屋内四白落地,并没有特别的装饰,然而令人惊奇的是,残破的墙壁之上,却挂着一只毫无灰迹的断线风筝。
“风筝……”城阳公主看着风筝微微的有些愣,又看了一眼睡熟的裴行俭,眼眶之中不禁的蓄满了泪水。
“二十年了,你竟然还留着它,真是个傻子。”城阳公主轻轻的绾起了他散乱的角,坐在了床边,温柔的说道。
薛绍看着母亲的神sè,心头也是一酸,身为公主,却无法拥有自己所追求的爱情,真是可悲。
“人生没有几个二十年,万不能等到失去之时,才去追悔莫及,母亲,别在苦自己了。”
薛绍轻声的说了几句,也不等母亲回答,便反手轻轻的带上了门,转身离开。
城阳公主并没有回话,仍旧是端坐在哪里,静静的看着裴行俭,然而没人现的是,她那双握着的双手,却是攥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