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丁方两家异条心 <7>

八月八日，农历七月初七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小时候经常听奶奶把这句她从戏文里听来的诗挂在嘴边。那一年很巧，农历七月初七的七姐诞，正好是八月八号，真是一个好记又可爱的日子。

听奶奶说，她小的时候，姑娘们每逢七姐诞便要穿上七姐衣，供上瓜果，祈求获得精湛的女红技艺。如果当天晚上有小蜘蛛在瓜果上结了网，就意味着女孩被织女青睐，将来必定心灵手巧。

“我也很心灵手巧的。”婷婷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奶奶。

“当然啦，我们婷婷一定是织女最喜欢的姑娘。”说来也奇怪，方家的三个女儿中，奶奶最偏疼婷婷。

“这种风俗已经淡化了许多，现在没有人再这么做了。”奶奶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逝去的青春年华。

外头烈日当空照，却依然挡不住我们这些小孩子出门跟它对抗的决心。方展博拿着他的大号奥特曼超人把我那三个傻弟弟不知骗到哪里玩去了，方芳拉着方敏说是怕晒，留在房间里画画，其实她们画得都没有婷婷画得好。

“你陪我去后山上供瓜果好不好？”婷婷偷偷把我拉到一边。

“呃？”我有些犹豫。

有一年婷婷救了一只受伤的草莺，精心照顾了很久最终还是死了，我们俩便把它埋在了后山的一棵树下。只是那里的道路崎岖难行，坑坑洼洼，回来的路上我还不小心滚到泥坑里，爬上来的时候只剩下一脸的狼狈和浑身的泥泞，奶奶明令禁止我们到那儿去玩。

“嘤嘤嘤…你陪我去嘛。”婷婷撒娇地跺了跺脚，这哪里是恳求，明明是威逼利诱。可恶！她料定了我从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好吧...我…好像只能就范。

婷婷特地换了一件红色无袖小短裙，挎一个精致的红色草编蓝。我在冰箱里取了一些水果，然后牵着她小心翼翼地来到那棵葬着草莺的树下。八月的香港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云朵被阳光烤成了灰，融化在蓝天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烈日的灼热让大树显得无精打采，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我顶着烈日的洗礼，捡了几颗形状漂亮的石头围成圈，把水果摆一摆。婷婷坐在树下，正对着小镜子描口红。看她的样子：红色的裙子，红色的鞋子，红色的小篮子，再涂上红色的口红，活脱脱一个准备出嫁的小新娘子。

说来好笑，我们两家的孩子经常在一起玩抓阄过家家，也不知道为什么，益蟹每一次都能抽中当新郎，轮到婷婷当新娘的时候，她就各种耍赖哭闹，最后只能让她妹妹方敏顶上做益蟹的新娘。直到有一次，我终于抽到了新郎，结果新娘偏偏是方芳。之后好几天，婷婷都气鼓鼓的，黑着脸没跟我说一句话。我被她吓得小心翼翼，神经兮兮。

“我都弄好了。”我拍拍手上的尘土，婷婷也已装扮好，只见她右手搭在左手上，摆在胸前，胳膊上挂着小篮子。迈着细碎的小步伐朝我走来。那样子让我想起了一部很老的潮剧，叫什么《黛玉葬花》，奶奶可喜欢看了，里面那个女演员就是这么走路的。而且婷婷的小篮子里面真的装了一些红色的玫瑰花瓣，她还真打算葬花啊！我没憋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严肃点！”婷婷气得五官都快纠缠到一起了：“今天可是七夕，你跟我一起供瓜果。”

不是只有姑娘才供吗？还没等我拒绝，婷婷拽着我，一起跪了下来。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听不见具体说了什么，我歪着头偷偷地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她说完了愿望便开始叩首，结果我没跟上节奏，此时从天而降一只小手按着我的头直接来了一个跪拜。

我有一种被她强迫拜天地的感觉，古代有童养媳，我…算是童养郎吧…

我故意摆出生气的样子，婷婷侧着头看了看我：“你看起来气色不好。”说罢拿出她的口红在我的嘴上抹了一圈。

这回换她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也笑了，笑她嘴里正中间那两颗还没长出来的小洞洞。

她把花瓣洒到瓜果的周围，我把花瓣散落在她的头上，我们这算是拜过天地了吧。不知道织女能不能听到婷婷的愿望，如果我也能许愿，真想告诉织女保佑我和婷婷像戏文里说的那样。

两斛珍珠一颗真诚，愿一世不惹你心疼，长夜红烛，相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