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引君入瓮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痛得再悔不当初,也要忍着。
盛子睿咬紧牙根,又多听了这二人的一些对话,以其弄清他们之间究竟到了何等程度。
“呃……”盛子萧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皱眉支吾了半天方小声道:“那……那,我的家奴……”
交易?听到这,盛子睿有了收获,事关一个家奴的交易。
但是什么样的家奴值得盛英盈做出允诺?
盛子睿左思右想无果,苦恼异常。
市井坊间都说皇三子与盛帝最像,佐不过是因父子二人都生得宽额高颧,稀眉细眼。只有真正熟知朝堂者方清楚,若以心机城府来论,鲁莽又易冲动的奕王却是最不像盛帝的那一个。
留意到盛子睿想要极力掩饰却又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苦恼,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浅笑从盛子萧嘴角流逝。
比起康王诚王,眼前这位亲王无愧为最佳人选。
“穆王殿下尽可放心,我答应了你,便没有叫你失望的道理。”盛英盈扬了扬声道。
盛子萧又是感激又是感动:“有劳曦月公主费心,子萧在此先行谢过。”
“用不着。”盛英盈异常干脆的笑笑:“办好你该办的事,比什么感恩都有用。”
盛子萧谦虚的欠了欠身:“自当尽心。只不过……”
“穆王殿下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处理事情怎么跟女子一样婆婆妈妈?”盛英盈高声抱怨。
盛子睿焦虑的望了她一眼。
盛子萧假装忐忑的犹豫一下,方恭敬不如从命的妥协:“是,一切全凭曦月公主吩咐。”
这场谈话,意思简单明了,又无避讳旁人之心,却照样叫旁人听完了也找不出头绪。
身为这个旁人,盛子睿深切体会到了何谓被孤立被排斥。他眼尾惊心动魄的一提,再迅速垂下。恍然间竟忆起朝堂议事时,康王的阴险,诚王的做怪,虽棘手却不至于心乱如麻。他烦躁的端起手边杯,茶已凉透,但他的心急如焚让他无心顾及这些,仰头一口饮尽。
盛子萧微斜的目光,将盛子睿的急迫一一纳入眼底。眼底的叠影越密集,盛子萧嘴角的笑意就越快流失,温煦的眸子中慢慢多出一缕深思的幽光。
似乎他的心中也有了不解之谜。
穆王府的下人不多,婢女更是少得可怜,除去一个老妇人曾前来过问午膳的安排,再是没有见过其他女子,连斟茶倒水这等精细活都是舒总管领着两个小厮在操持。
也好在是舒总管,他一见主人与客人双双陷入沉思,立刻招呼着添茶加水。
走动的人影,流动的水声以及杯盏的碰触声交汇成一支醒脑曲,盛子萧停滞的睫毛猛地一颤,面色苍白的年青人从独自沉思中回过了神。
舒总管小小松了口气,不露声色的将手一挥,添茶小厮一一退去。
“舒总管,你去厨房端盘果子来,我有些饿了。”见小厮已退下,盛子萧递了个眼色给盛英盈,吩咐道。
盛英盈本还奇怪盛子萧突然的安静,现见他恢复常态,方会心一笑:“正好,我也有些饿了,也给我一盘。呃,奕王殿下,你呢?”目光转向了盛子睿。
盛子萧跟着望过去。
“本王不饿。”苦恼到快要爆炸的盛子睿报以一笑,见二人仍在饶有兴趣的注视自己,索性装出随意又顺势的口吻关切道:“刚才听你二人提及,要……要搭救什么人?”
盛子萧微微吃了一惊。
这个反应立刻坚定了盛子睿的想法,他信心倍增的将试探循序渐进的深入:“看七弟的表情似乎是一件棘手之事。”
盛子萧目光躲闪:“奕王兄何出此言?”
“七弟不要误会,本王绝无打探之意,只是觉得,顺耳听到却装作没听到稍显无情。”盛子睿流露出几分伪装的真情:“若七弟不嫌弃,有需要用到本王的地方尽管开口。本王朝中势力虽远不及康王兄和诚王弟,确也有些人脉在。如果你要救的人正关在刑部大牢,那本王的这些人脉还真使得上几分力,若此人已押入大理寺,那……本王还真是爱莫能助。”
刑部尚书叶韦是盛子睿的人,大理寺卿朱清渊与荣贵妃沾亲带故,以正常逻辑来推测本应属诚王一派。可这位九卿之首上位以来,还不曾明确表示他是谁的人,诚然,他亦没有否定不是谁的人,朝中对此人多以“复杂”、“难猜”来评价。
盛子睿说他对大理寺爱莫能助,那么至少可以证明这位大理寺卿非奕王一派。
这倒是一个意外收获,盛子萧与盛英盈相视一眼。
“奕王殿下的人脉可是一笔不菲的人情。穆王殿下有福了。”盛英盈率先一笑。
人情?
盛子睿狠狠皱了皱眉,他主动示好要的可不是人情,他要的是这个家奴究竟身在何处?
刑部?
还是大理寺?
如果在刑部,那是再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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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只需把叶韦找来一问,便什么都明白了。倘若在大理寺……费些力气也不是问不到。
盛子睿在心里恶狠狠暗道:等都问清楚了,看你忠王府还如何的清高自傲?
“多谢奕王兄好意,只不过我那家奴仅是小错,远没到要惊动刑部的地步。”
盛子萧面有隐晦的推托让盛子睿有点难堪。
但这个推托推得滴水不漏又在情在理,想借题发挥也苦于寻不到纰漏,只好干干一笑:“父皇治下严谨,最听不得皇子公主纵容家奴胡作非为,你这家奴……小错就好。”
说罢,这位亲王十分积极又热情的向在座者,普及了近年来刑部处理过的几件高官私纵家奴受审案。
明知人家在敲山震虎,盛子萧与盛英盈却也不得不附和应承。
好不容易等到这场斗心机的谈话渐入尾声,盛子萧轻轻一声咳嗽,盛英盈眸光一闪,纤细且如葱白般的玉手从舒总管送来的糕点中拈起一块,目光却定住在盛子睿的脸上。
盛子睿好奇的摸了摸脸:“本王脸上可是有脏东西?”
盛英盈吃着糕点回答得很谨慎:“没有。不过是觉得奕王殿下似乎有些精神不济,难道……陛下交办的差事很难办?”
“不至于难办,却也不会很轻松。”盛子睿更加谨慎的应对道。
盛英盈将最后一口糕点咽下,拍拍手道:“不难办还累得眼睛周围乌青不褪,这要是难办可如何是好?”
“哦,这……”盛子睿刚落下的手又忙不迭的遮住眼角,盛英盈的突兀令他起了疑心,悻悻道:“呃,本王前日不慎偶感风寒,今日刚刚见好,并无……其他。”
盛子睿突然的不安,让盛子萧对先前猜测之事有了答案,既然答案已定,再纠缠只会打草惊蛇,便笑着主动替他解围:“近来天气湿冷又连绵阴雨,确是容易感染风寒,奕王兄无恙就好。”侧头又与盛英盈一笑:“曦月公主也要当心些才好。”
盛子睿借坡下驴,赶紧道:“七弟提醒得极是,还是当心些好。”
“多谢二位殿下关心。”盛英盈见好就收,又拈起一块糕点望向舒总管:“穆王府的点心不错,与我在皇后娘娘宫里吃过的不相上下。不知舒总管是从哪聘请的名厨?”
舒总管拱拱手,谦逊笑道:“公主谬赞,所有糕点皆是由府内一厨娘所做。这厨娘祖上确曾出过几任御厨,到她父亲这一代没落了,如今他父亲又只得她一女,实在是不忍祖辈厨艺旁落,才让她一个女子耳濡目染的学了些皮毛。虽说这些皮毛在平庸人眼中也还算厨艺精湛,却万万不敢与伺候皇后娘娘的御厨比肩。”
“舒总管不必多虑,我说比得就比得。”盛英盈摆摆手,似是无意想起的般,笑问:“这厨娘叫什么?”
“呃,”舒总管迟疑了一下:“……小桃。”
正要吃茶的盛子萧一听,手臂猝不及防的一抖,茶水洒出几滴在衣衫上,潮湿的印渍突兀显眼,就像这个名字醒目刺耳。
“哦,小桃。”盛英盈瞧得真切,故意又重复了一遍。
盛子萧赶紧放下茶杯,拘谨又客套:“小桃仅是略懂……”
“你谦虚也没用,”盛英盈霸道得不容再做商量:“这个人我看上了,也要定了。”
“这……”盛子萧不知所措的样子显得极其为难。
一直在旁观察的盛子睿听到这里,忍不住放声高笑:“七弟,你是要为一个厨娘扫曦月公主的兴吗?”
盛子萧虚虚一笑:“岂敢,岂敢。”
“奕王殿下倒是提醒了我。”盛英盈脸色阴沉:“莫非……我误拆了鸳鸯?”
盛子萧的头开始隐隐作痛,他左看看盛子睿右望望盛英盈,终是双拳难敌四手,唯有送上一声苦笑:“承蒙公主不弃,我这就让人去后厨通传一声。”
“不必如此费事。”盛英盈示意紫衣婢女:“你去后厨将人带回马车旁等着。”
紫衣婢女领了命,随舒总管一块退去。
盛子睿墨玉般的黑眼珠子微微一转:“曦月公主,看七弟这副舍不得的神情,倒像我们强人所难。”
盛子萧当下一惊,一滴冷汗划下眉心:“奕王兄说笑了……”
“七弟慌什么,本王不过是想告诉曦月公主一声,”盛子睿继续煽风点火:“其实奕王府也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厨子,若曦月公主不嫌弃,本王愿用心仪的厨子换下七弟这位厨娘,也好免去七弟的忍痛割爱之苦。”
忍痛割爱?
听到这个词,盛子萧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瑟瑟道:“还请奕王兄慎言,你我皆知父皇最恨皇子私下生活不检点,适才这话若传了出去,岂不会让父皇误会我宠幸了一个地位卑微的厨娘?”
盛英盈这才惊觉自己入了盛子睿的圈套,好生的恼火,板着脸向盛子睿发难道:“要请奕王慎言的又何止穆王一个,我怕也得请奕王好好慎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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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睿本还得意的神情,一讶,欺负盛子萧他向来是得心应手,但冒犯盛英盈,这又从何说起?
也严肃道:“曦月公主为何如此?”
“哼,奕王这是揣着聪明装糊涂吧?”盛英盈冷眉冷眼道:“五珠亲王府,就是庆阳公主在你府里见了什么喜欢的,都不敢倚仗皇后娘娘威仪张口就要了回去,我一个外戚公主,若动了这个念想,那我就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本王,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盛子睿讪讪一笑,盛英盈这个脾气发得实在有些强词夺理,区区一个下人,别说他亲王府,便是他母妃宫里,只要她喜欢她都可以张口,哪需什么慎言?
但他并不想为此与盛英盈不快,因为他慷慨以待本也不是真好心,不过是想借此机会送几个眼线去忠王府。既然被拒,那便算了。
巴巴又道:“本王只是关心则乱,曦月公主见谅。”
盛英盈却不想领情,面若冷霜:“早上出门前,我答应过母亲陪她一起用午膳,二位殿下,改日再叙。”
冷冷清清行了个礼。
盛子睿被动的回以一礼。
盛子萧见状,二话不说也起了身。
盛英盈瞟了一眼:“奕王殿下似乎还有许多贴心话要和穆王殿下说,让舒总管送即可。”制止了盛家兄弟想要起身相送的举动。
盛子萧抬眼往门口一望,舒总管的前脚已迈过门槛,从他的神色来看,应是听见了盛英盈的安排。
进了正厅,果然径直朝盛英盈走去。
“曦月公主,这边请。”走过去请送。
盛英盈接受了,走得盛气凌人。
盛子萧和盛子睿一个拘谨站立一侧,一个不安坐于一旁,气氛有点尴尬。
“七弟不会怪本王说话太直接吧?”等到四下静悄悄,盛子睿突然望向盛子萧。
盛子萧有过一丝犹豫:“奕王兄指什么?”
“说你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盛子萧面不改色的轻轻一笑:“奕王兄不是一早就已解释过,这些话都是外头传言,我若真有介意,也当找那些传谣的人去理论,岂可对奕王兄心生怨恨?”
“还是七弟明事理。”盛子睿迟疑了一下:“那七弟会怪本王今日才来探望吗?”
盛子萧一边给煨茶的炉子添炭,一边敬道:“我虽远离朝廷,但也知道,如今父皇最是倚重奕王兄。听说前几日,东周和大魏的使臣抵达了洛城,只因清明祭祖在即,父皇不便此时举办国宴接见两国使臣,便命奕王兄代天子招待外客,所虑之事纷繁冗杂,我如何还能怪奕王兄不来我府探望?”
“原来你也知本王在代天子行事?”长长一段话,奕王单挑了这一句来问。
盛子萧淡淡一笑:“洛城人尽皆知,奕王兄在父皇心中分量非同一般。”投其所好道。
“父皇安排自有父皇的深意,至于父皇心意,我不敢冒然揣测。”奕王喜不自胜道。
可转眼,这位亲王想一出是一出的又心事重重起来:“今日本王好心办坏事无故得罪曦月公主……唉,真是祸从口出……”全然忘了眼前人才是他一次又一次得罪的人。
“奕王兄多虑了,”盛子萧笑着宽慰:“曦月公主不是不辩是非之人,等她平心静气下来,一定会明白奕王兄的好意。”
“哦,”盛子睿重眉一扬,目露一些喜色:“本王怎么忘了,七弟与曦月公主关系匪浅,如果有七弟替本王在曦月公主面前好好解释,相信本王与曦月公主的误会一定可以解除。”
盛子萧沉默了一下,方不露声色的提醒道:“说起与她关系匪浅的皇子,难道不是康王兄吗?昨日,我可是亲见康王府的马车载着忠王府的婢女进宫去见皇后娘娘。”
“起先本王也这样以为,”说起此事,奕王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可后来一打听,才知那日忠王府的马车坏了,而康王又恰好受皇祖母之命给忠王妃送滋补品,正巧在。你也知道,康王素会来事。一听是曦月公主急用,二话没说就将自己的马车借给了忠王府的车夫。”
能把个中原委讲得如此清晰、准确,必是亲历者。毫无疑问,这个亲历者正是盛子睿安插的眼线。
是安插在康王府?还是忠王府?
带着不安,盛子萧故作惊讶道:“这里面竟还有这么多凑巧,稀奇。”惊讶过后,又稍稍犹豫了一下,才不太肯定的回答盛子睿的问题:“其实……其实曦月公主今日这一遭,我,我也是一头雾水。”
“此话怎讲?”奕王的好奇立刻被吊了起来,眼中闪着急迫的光,语速飞快:“本王见你二人又是约法三章又是搭救仆人,怎么……”一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缓缓降下语气轻轻道:“怎么都不像交情一般的样子。”
盛子萧露出一脸苦相:“奕王兄有所不知,我这也是没了办法。”
(未完待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