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露隐秘
月光透过窗棂,斜shè进厢房,凌峰横竖也是睡不着,干脆盘坐于床上打坐练功。
回忆起十五年来,义父义母待自己如亲子,现在却因自己而惨死在蒙面人之手,凌峰不禁又滴下泪来,哪里沉得下心入定。
黑暗里,他开始昏昏沉沉,做着奇异的梦。梦见他化作了一道流光,急划过浩瀚无垠的虚空。
四周有无数的星斗,像是为了欢迎他的到来,开始繁乱,又仿似有规律地围绕着他旋转。
到最后,凌峰恍惚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颗灿烂的星星,不停地在星海中载沉载浮,就像一片落叶随波逐流……
不知过了多久,星海和星光陡然消失,他仿佛回到了雁荡山中那汪清澈宁静的小潭边,鼻中充满了漫山飘来的野花清香,而义母一袭白sè宫装,义父一袭儒生青衫,正站在潭边含笑望着他练剑......募然,画面一阵变幻,十几个凶神恶煞的蒙面大汉由虚而来,扑向义父义母,凌峰猛然失声惊呼,双手乱抓乱扭。便在这时,画面又一暗、陡然消散,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潭水激起圈圈涟漪,波光浮动间什么都消失了。
懵懵懂懂间,凌峰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分明紧握着一双温润滑软的小手,心中说不出的踏实,禁不住往胸前拉,低哼了声‘义母’才睁开泪眼。
凌峰第一眼就看到一双满怀羞涩与愤怒的动人星眸,比梦里星海中所有星辰同时绽放还要绚丽夺目,而他的手,正紧握着一双纤纤玉手,传来了一缕缕芬芳与暖意。
凌峰吓得一惊:“不好,这可不是梦,是刚认识的师姐,她不会误会我是登徒子吧!”赶紧松开赵露的小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禁羞红了黑脸,低头不敢看对方。
一阵异样的气氛在屋子里弥漫,赵露脸上红chao未退,却‘噗哧’一笑,爽朗道:“黑师弟不会是想娘了吧,居然还哭鼻子。”
凌峰终于缓过神来,也没意识到少女的怪异称呼,无意识地揉揉眼,又抹抹鼻子,却将脸上擦得像花脸猫也不知,低头期期艾艾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做梦了,不是存心要冒犯师姐的。”
“谁让你说这些,不准再说!”赵露脸上再次羞红,跺脚道:“快起来随我去见我娘。”
凌峰梳洗一番,又吃了一点仆役送上的糕点后,勉强撑着身体随着赵露来到了天露大殿中。
6无双早已坐在殿上座椅中等候,当下叫赵露站到一边,让凌峰走到她座前,拉着他手仔细打量。
此时已耀rì高悬,快到中午时分了,凌峰尴尬地低着头,惟恐师母怪罪。
“峰儿别紧张,以后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好了。”6无双和蔼道:“伤势好些了吗?”
凌峰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可是又想起几rì来的剧变,不禁又眼眶微红,心里怅然若失,真不晓得说什么,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
这小师弟虽然长得黑不溜秋,怎么却像个女孩儿一样,动不动就要掉眼泪,连我都不如,赵露不了解凌峰的身世,也不知道他受伤的经过,不禁微微皱眉,有些看轻了他。
6无双问道:“峰儿,你原先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凌峰老实道:“徒儿一直修炼义父传授的玄元功。”
6无双纤指点着座椅扶手,沉思几息道:“玄元功也算是一流心法,倒是不用更换了,等你程方大师兄回来后,你就和师兄师姐一起练剑。”
凌峰称是,6无双接着道:“你以后就不要随意出这天露山庄了。”
凌峰自然明白师母的好意,点头答应,赵露却一脸疑惑。
6无双也不解释,忽然又柳眉微皱,犹豫道:“峰儿,你可知你体内有异常吗?”
凌峰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师母的意思,缓缓道:“徒儿每次受伤后,体内的真气就会开始自动运转游走,等到丹田中真气充盈时,会突然消失不见,而义父和义母也是偶然间现我体内有这异状的,他们当时输送真气到徒儿体内查探,却被徒儿吸走了大半真气。可我却无法控制,也不晓得这些真气到了哪里!”
小师弟还会讲怪异故事呢!赵露还未听完,玉脸上已露出讥诮,哪有丹田中真气充盈后,会突然消失不见,还能吸收别人的功力。
6无双却完全相信凌峰所说是真,心道:“难怪夫君的真气也被峰儿吸收了大半,却也查不出原因。”当下皱眉沉思。
凌峰和赵露不敢打扰,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偶尔相互无聊地对望一眼。
久久之后,6无双看向凌峰颔同情道:“你这怪病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对身体有没有害,也是不知。这十五年来,师兄师姐和我夫妇见面时,却也从未提起过。”
凌峰心中一暖,摇摇头道:“义父和义母为此查阅了不少典籍,却也找不出原因,想必是不想搅烦师父和师母才没说。”
赵露忽然好奇道:“娘,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难道世间真有可以吸收别人功力的功法,那峰师弟修练不是应该快无比吗?那他为啥也才刚入门?”
凌峰一脸羞窘,自然不知如何回答。
“露儿,以后可别向外人说起此事,否则会给你师弟召来灭顶之灾。”6无双一脸严肃的喝道。
“娘,你怎么老是维护这黑脸小子?”赵露眼眶红,泫然yù泣,最后跺脚道:“女儿又不是傻子,会去乱说吗?”
凌峰尴尬地低着头,不敢看向任何人。
6无双却一怔,现刚才话说重了,难怪女儿要生气,于是拉过赵露的手,安慰道:“娘不是那个意思,露儿可是最乖、最聪明的。”
“哼,哄小孩子呢?——”赵露破涕而笑,甩开母亲的手,瞪了凌峰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到了大门外才嘀咕道:“你不要女儿了,认这个呆傻小子做儿子好了......”
凌峰黑脸红了又红,紧张道:“师姐会不会有事?都是峰儿不好,惹师姐生气了。”
“你别管她,她自己生一阵闷气就好了。”知女莫若母,6无双浅浅微笑道:“倒是你这身体,却要尽早查明白原因才好。”
凌峰心中大恸,讪然道:“多谢师母费心!却也无需师父和师母多费神,峰儿没事的。”
6无双沉思不语,纤手在椅背上抚摸不停,脸上募然有异sè一闪即隐,过了半晌说道:“也许有个方法能查明白异状因何引起,不过还是等你师父回来我们商议过后再说吧,你先回去打坐疗伤,你师父不rì就回来了。”
就这么着,凌峰在天露山庄住了下来。
一晃眼过了一周,凌峰的伤势已基本痊愈,赵广却还没有回来,6无双脸上开始露出担忧之sè。
但赵露并不知道爹爹出门干什么去了,犹自游玩,要么带着庄中杂役去山中狩猎,要么去山腰映月湖边郊游,却也不理会凌峰,也不练剑,只是在庄内遇到凌峰时,却是犹自‘记恨’,冷哼白眼,早忘记她这个师姐当初答应要照顾黑师弟那回事了。
凌峰见此,也不敢多说,他本就是一个少言木讷之人,只是远远问好,然后就低头避过,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寄人篱下之感,却又暗骂:“我本已无家可归,师父和师母待我已仁至义尽,不但救了我的命,还不顾凶险收留我,我怎能心生不满。”
又过了几rì,赵广终于回到了天露山庄,还有三男一女随同他一起回来,其中却没有送信的程方。
凌峰被传召进天露大殿时,就见四人分落两排木椅上,赵6夫妇坐在正中主座上陪着闲谈,隐约间,每个人脸上皆露出一丝异sè。
只见四人中三个男子做一道两俗打扮,唯一的女子虽然人到中年,却是一身花布彩衣,妩媚之sè犹存。
三个男子一人中规中距,一张和善的国字脸,面白无须,头上道髻梳得一丝不苟,一袭黄sè道服裹得严严实实,背上还背了一柄古剑,显得有些古板。
另外两个是青年男子。
一人不缺潇洒之气,白sè长衫上绣满了金sè仙鹤,有的昂展翅,有的踏云穿雾,这青年腰悬宝剑,人长得更是剑眉星目,挺鼻薄唇。
而最后一个男子一袭黑sè劲装,面相尖瘦,有些猥琐,一对八字胡焦黄,一双小眼骨碌碌转动,不住在凌峰身上打量。
凌峰被他看得黑脸微红,低着头走向师父师母座前。
赵广起身,拉着凌峰向他依次介绍众人。
原来这些人都是凌峰的师叔和师姑,四人加上赵6夫妇和已经陨命的凌峰义父义母,一齐合称‘幽州八仙’。表面上八人是因为志趣相投才相交相好,其实不然,他们八人乃是同门师姐弟。
八人的师父乃一代奇才,深谙奇门遁甲之术,修为更是达到了先天武者之境,除了比不上传闻中的入道者,较之名震楚国正魔两道的顶级高手亦不遑多让。
据说那位老人家生前自号‘玄冥老祖’,临坐化时,收养了他们八个流浪儿,分别传下一道奇异功法。
数年后,‘玄冥老祖’羽化于这座天露山,八人有的继续做隐士侠客,有的却混进了宗门,但八人间的同门之情,却是延续至今。
凌峰义父秦逸是大师兄,义母秋水是二师姐。
那面目古板的中年男子是三师兄费清,现在是幽州某一流剑派掌门。
那一脸妩媚之sè的彩衣中年妇人是四师姐古彩衣,现在是某神秘隐世门派长老。
赵6夫妇分别是五师兄和六师姐,留在了这座天露山庄。而剩下的那个俊逸青年,则是七师兄丁不欢,幽州有名的风流浪子。
至于那尖瘦猥琐的八字胡青年,就是最小的八师弟,在幽州也是颇有名气,神偷燕京。
这段秘辛,幽州修行界中甚少有人得知,今rì,赵6夫妇却缓缓向凌峰道来,让凌峰倍感受宠若惊。
据说另一原因,就是六人准备打开一处玄冥老祖生前设下的奇妙阵法——幽冥幻境,一探他体内怪病之因,所以不得不向他说明各人身份。
凌峰一听突然多了这么多师叔和师姑,不禁微微窘,挨次向师叔师姑们敬礼,想到体内怪病有望探查清楚,却也对那‘幽冥幻境’怦然心动。
众人勉慰他几句,当下由赵广领头,一行七人向庄内一角走去。
穿廊过院,七人来到了一座七层宝塔前。
只见宝塔正面挂着‘玄冥塔’金匾。
赵广推门,率先入内,众人鱼贯而入。
只见玄冥塔底层是间祠堂,供奉着三尊金漆神像,凌峰一见,不禁掉下泪来,第二排一男一女,正是他的义父义母,想必是这几rì,师母安排雕塑的。而第一排的塑像是个须眉皆白的威武老者,想必就是师祖玄冥老祖。
三尊神像前的供案上一尘不染,都摆放有蔬果,插着香烛,显然每天都有专人在打扫照料。
七人对着三尊神像躬身三拜,又默哀片刻才侧转向一间殿门走去。
七人连连穿过几道殿门,来到了一间明亮的大殿中。
凌峰好奇地打量四周,只见大殿有数丈宽广,四周的地面上点着一排排整齐的白烛,将整个大殿映得亮如白昼,哪有‘幽冥幻境’的气势。
他心中想当然的‘幽冥幻境’,似乎应该是晦暗恐怖之地才对,但在众多师叔和师姑面前,也不敢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便在凌峰胡思乱想之际,就被赵6等六人拉到殿zhongyang一团圆形符文上站定,然后六人各自的指尖滴下数滴殷红鲜血。
这道圆形符文繁复异常,做血红sè,当鲜血滴落到上面时,一个呼吸间就被吸尽了,符文变得更加殷红如血,凌峰还未反应过来,符文上就募然散shè出殷红的光波,地面上开始波光流转,殿中景象一幻,他就感到一阵眩晕袭来,不禁昏昏yù睡......
凌峰睁眼时,就感到全身冰寒刺痛,尤其是眉心,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要将他的神魂都拉出来一般。
凌峰想叫,却现只是张了张嘴,不出一点声音,心中不禁惊惧莫名,忽然又想到应该是师叔们和师姑在作法,查探他体内的异状,这才安定了许多。然后耸拉着眼皮,环顾四周。
凌峰第一眼就看到周围幽幻扭曲,犹如在梦境,隐约有呜咽的寒风拂来,竟是冰凉刺骨。
凌峰想看看周围的状况,却现他犹如置身于一团雾气中,什么也看不真实。
片刻后,周围幻境一阵抖动,就在眉心的拉力消失时,雾气和幻境也彻底消失了,只见凌峰处身在一座庞大的地下石窟之中,脚下是一座方圆数丈的黝黑水潭。潭水横流,微冒气泡,可水面上又白气蒙蒙,是炎?是寒?让人颇是难辨,又仿佛一切皆是幻觉。
赵广等人就站在黑水潭周围,有人漠然地看着凌峰,有人怜悯地看着凌峰,有人兴奋地看着凌峰。
赵6夫妇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凌峰。
凌峰见着众人的表情,心底募然一惊,闪过莫名的惊慌,就像他是猎物,正在被猎手们探寻瓜分一般的感受。
但这种感觉只是瞬间就熄灭,仿佛空间波纹一荡,又现出和善微笑的六人,而刚才的一切,都仿佛是幻觉一般。
凌峰暗骂自己眼花了,就算不相信任何人,难道能不相信为了自己而神消魂散的义父和义母吗?自己能来到这天露山庄,可是义父和义母临死前吩咐的。(觉得好看,请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