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景帝断金
匈奴人再一次大肆抢掠大汉北部边境的消息传到了长安城未央宫。
丞相卫绾急匆匆地赶到未央宫,在宫门前与大太监小声地说了几句,大太监赶忙向景帝禀报。
卫绾走进景帝的寝宫,按照君臣之礼,正要行礼。
“免了免了,快说,匈奴人都抢掠了哪些地方,百姓们损失有多严重?”景帝烦躁地说。
“启禀陛下,并州、凉州、朔方、冀州、幽州等多个北部州郡都不同程度遭受到了匈奴人的袭扰抢掠,匈奴人杀人放火,抢夺粮食牲口男丁女丁一时难以估算……”
景帝摆摆手,压抑着怒火,肃然起身,携卫绾一起走到一副巨大的绸布地图前。
卫绾拿着木杖,指着地图,向景帝详述被匈奴人侵扰情况。
“……受攻击最严重的是并州,仅云中郡,因鸡鹿塞守卫小校未能及时发现敌情,不仅鸡鹿塞被匈奴人攻破,而且直接导致点燃烽火太迟,附近劳作的百姓未能及时撤离,匈奴人在云中郡一带就抢掠了粮食百万,掳走人丁一千有余,好在匈奴骑兵并未进攻云中城,尚未造成更大损失……”
“还嫌损失不够大呢,要怎么才算大,才把建宁公主送去和亲,被褥都没焐热,就又来抢掠,他军臣蛮种说话还算不算数?”景帝气得背着手转来转去的。
“陛下可否还记得云中城守将裨将军蒙淡云?”卫绾试探地问道。
景帝驻足,想了想,说:“哦,擅自出城迎战的那个?”
“正是。”
“不是贬为庶民,返乡养老去了吗?”
“可倔强的蒙将军并未离开云中,而是在城外自家修建了一座小小的城堡,说是要誓死守卫云中。”
“这位蒙将军,对朝廷,对百姓,还算忠贞不二啊。”
“可这次匈奴人到云中抢掠时,恰好蒙将军一家在城外割麦……”
景帝猛然转身,“蒙将军他……”
“唉,惨啊,蒙将军不仅自身血溅边关,四个儿子三个战死,最小的儿子被匈奴人一锤砸晕,此刻也是生死不明啊。”卫绾拍着手掌痛心疾首。
“啪,”景帝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把一方茶樽摔碎在地上,毕竟以前听到的被劫掠烧杀多少人畜生丁,都是冰冷的数字,可这会儿说着的蒙淡云,那可是自己亲自召见过的热血男儿,当初之所以没有诛杀他,就是蒙将军一身的正气,满腔的热血,让景帝看到了有朝一日,启用蒙将军去征战疆场,为大汉一雪前耻的飒爽英姿,可如今,曾经站在自己面前,有血有肉,鲜活虎气的蒙将军,也遭了大难。
“啪”“啪啪啪”“啪啪”,活生生的蒙将军没了,年轻轻的蒙家四子都没了,景帝怒火中烧,见什么就摔什么,瓷器、玉器、瓦器,纷纷粉身碎骨。
“陛下息怒。”卫绾连忙劝阻,因为景帝虽然仅仅年近五旬,可越来越不如人意的龙体康泰,着实让大臣们忧心如焚。
“息怒,息怒,和亲,和亲……”景帝从墙上“唰”地拔出一方宝剑,挥剑斩断了身前一尊青铜九连灯台,清油飞溅,洒满了一地,“卫丞相,给我召见周亚夫,召见程不识,还有李广,还有魏尚,凡是能征善战的武将,都给我召见过来,我要对匈奴开战,我要横扫漠南王庭。”
“使不得呀皇上,使不得呀。”卫绾惶恐之中,也只能言语相劝。
景帝气急之下,挥剑砍向木柱,剑刃深深嵌入木柱之中,“唉——”景帝一声长叹,寂然无声。
半晌之后,卫绾慢慢走近景帝。
歇息了一会儿的景帝,慢慢恢复了理智,转头问丞相卫绾:“自高祖皇帝以来,一直奉行和亲之策,对外和亲,对内积累国力,这前前后后都一百来年了,为何我大汉还不能对匈奴一战呢?”
“陛下莫急,且听臣下细细道来。”卫绾走到墙上的地图边,指着地图详述大战匈奴时机尚未成熟的原因。
“这首要原因,大汉与匈奴正北部之间的边界以阴山长城为界,阴山南北气候迥然不同,阴山南麓是大片的良田,气候温润,可阴山北面是大片草原,再往北就是高山和荒漠,汉军如果大军出击,粮草辎重很难跟上,况且连简易的地图都没有,山川地质情况不明,贸然出兵风险极大。”卫绾说着。
“那就派人去探路!”景帝急切地说。
“谨遵圣命,臣下已有人选。”
“何人?”
“战国时韩国王子韩非之后,代郡韩枳,此人文武双全,家境殷实,素有一腔报国之志,尤其对山川地貌独有所识。”
“明日就召见他,继续讲。”
“诺。匈奴人不像我们中原人村镇定居,依托大片良田,耕种蓄养,过着相对稳定的日子。匈奴人是逐水草而游牧,那可是马背上生马背上长的蛮族,放牧时人人都是牧民,打仗时全民皆兵,‘呼呼呵呵’一呼喊,就全部带箭拥盾举刀上战场。没有相当规模的骑兵,仅靠车兵步兵很难找到匈奴骑兵,找到了也追不上,追上了也打不过。”
“自先皇文帝以来,不是在边关建立了多个马场吗?”景帝不耐烦地说。
“陛下,那些马匹,还远远不够啊。”
“那就传朕谕旨,给李广、程不识拨军费,让他们大大扩充马场,训练几十万战马。”
“陛下,大汉虽然积蓄百年,可一时还拿不出那么多军费,况且,训练大量大汉骑兵,也尚需时日啊。”卫绾连忙解释。
“唉,继续讲。”
“匈奴人不像咱们汉人作战,讲究派兵布阵,两军对垒,剑拔弩张。匈奴人那是见自己人多就上前攻击,打得赢就玩命地进攻,打完了就一心的抢掠,抢完了就‘呼喝’着一溜烟儿跑了。打不赢更是不用说,凭着蛮人骑术的精湛,蛮人战马的优良,还有对地形的熟悉,还是一溜烟儿就没影子了。他们不攻城,不占地,甚至除了在漠南山地里建了一座汉人还没见过的王城,就不再有城了,要想跟匈奴人决战,就算大汉出兵十万,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发不上力啊。”卫绾也很无奈。
景帝急得团团转,原地转着圈儿地说:“照丞相这么说,我大汉就只有和亲一策了?”
卫绾忙走到景帝身边,沉稳地说:“那倒也不是,从目前形势来看,至少我们可以做这么几件事。”
“爱卿速讲。”景帝眼睛里终于看到了些许的希望。
“其一,派探子探路,熟谙蛮人生活习性,绘制作战地图,为大军有朝一日全面进军做好准备。”
“嗯,明天召见韩枳。”
“其二,划拨军费,让李广、程不识扩建马场,广积战马,同时大量训练汉军骑士,包括汉军使用的刀剑,也要改良了,朝着适合马战改。”
“给钱,养马,练兵,改刀!”景帝坚定地说。
“第三,汉匈一旦开战,恐怕很难短时间就彻底解决匈奴之患,故此,我大汉得做好持久作战的思想准备。”
景帝点点头,摸着胡须慢慢踱步。
“持久作战就需要消耗大量的国力,汉家几代君主延续的‘休养生息’之策,一定得继续承袭,只有国库充盈了,才能与匈奴人持久作战。”
景帝皱了皱眉头,问道:“那现今呢?还是和亲?”
卫绾拱手道:“陛下,此外别无他策啊。”
“可恨的匈奴人,战也不战,不战也战,可恨之至,谁能此极!”景帝恨恨地说着,卫绾顺眉地听着。
第二日,景帝颁布急诏,命韩枳进京觐见皇帝。
十日之后,韩枳在丞相卫绾的带领下,在未央宫觐见了景帝。
二十日后,韩枳着一身白衣,骑一匹白马,驾一只白鸽,摇着一方白纸扇,带着家臣关一鸣朝着云中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