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拳怕少壮老成精
王肃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腰间悬着算盘,一袭黑衣在夏末秋初的风中猎猎作响。
「你来了?」
王肃忽然开口说道。
这时便从树林中走出一位女子,不过十六七岁,面容姣好,丹凤眼,吊梢眉,秀鼻小巧,樱唇似血,英武飒爽,好一个冷面美人。
正是右手提着陆沉刀的秦女休。
秦女休微微点头,看向了王肃,王肃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说道:「不错,我恢复内力了。」
听完此言,秦女休冷冷的面庞上泛起一点喜意,似冬雪初融,春芽始萌。
王肃看着秦女休脸上淡淡的笑意,知道对方不是因为自己伤势痊愈而高兴,而是因为自己实力恢复了可以和自己全力打上一场而高兴。
真是个武痴。
王肃面对这种武痴一般都比较头疼,这种人和她讲理是没办法讲的,只有和对方做过一场方能叫她服气。
王肃叹了一口气,说道:「此战我若是胜了,还望姑娘日后不要再做纠缠,放过王某。」
秦女休没有接话,毕竟她说不了话......
她提刀在地上写道:你若败。
王肃摇摇头,说道:「不可能败。」
秦女休听到此言明显有些羞恼,精致的脸庞都有些气鼓鼓的。
王肃不想和她拖延,内力恢复之后,他的内功修为不减反增,感知能力亦更胜从前,自然能够感知到在树林之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
是黄岩吗?还是唐七娘?还是说是其他什么人?
王肃无法分辨清,他识人无数,自有他的一套甄别方法,也甚少出错。
他信得过秦女休的人品,可却未必信得过其他那些人的人品。
既然对方还有人在此,而自己只有一个人,想要将秦女休擒下盘问相关事宜已是不能够,只能赶紧与她打完脱身,免得生出什么纰漏。
「那便战吧。」
王肃心中一动,算盘便与他心意相通,出鞘落入其手中。
这是王肃从那一缕剑意中所领会的御剑之法。
看见王肃这一手,秦女休眼中战意更甚,就好似终于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一般,连她手中紧紧握着的陆沉刀都微微颤鸣,就要压抑不住自身的战意。
比武之时,何分男女老少,有的只有对手,王肃心中自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一出手便是杀招。
诛天奇玄剑,第一式!
藏锋!
不同于上次,上次是王肃依旧受困于宋天行的那一掌锁魂掌,一身真气无处使用,就像是缚住手脚对敌一般,再加上单纯地比拼外功的话,秦女休有陆沉刀,较之王肃在兵器上的优势极大,故而王肃落于下风,有些不敌秦女休。
可现在不同了,王肃经脉之中「屏障」尽数破去,一身内功恢复至巅峰,甚至犹有进境,此剑一出,便是处处无锋,处处剑锋,是谓藏锋。
外功讲究一个拳怕少壮,拳法不断精进直至壮年,之后便会开始走下坡路,只能依靠经验来和年轻人周旋,裘拜老爷子便是例子。
但内功就有所不同了,通常都是越老越精,越老越强。
所以说江湖上每一代都有十分年轻的俊彦突破纵横境成为金刚境,却几乎没几个能够在年轻时就突破繁星天合境的。
秦女休勉强还是能看到一些此剑的踪迹的,再加上她敏锐的武学直觉,下意思地挥动陆沉刀进行格挡。
铛!
只听一声清脆的金石相碰之声,陆沉刀当住了算盘的剑尖。
王肃微微有些诧异,虽说自己为了不伤到对方而刻意保留了几分力道,没有尽全力使出藏锋,但此剑依旧难以招架,却不想还是被秦女休挡下了。
王肃能够感觉到,秦女休武学上的天赋不弱于自己,甚至可能还比自己强一些。
但正如前面所言。
江湖之中再怎么惊才艳艳的人物,外功修为可能一日千里,可内功修为终究是讲究水磨工夫。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王肃好歹大了秦女休快十岁,同为贯川通流境,真气的量和质都不是她可以比拟的。
这也是王肃自觉胜券在握的原因。
王肃稍稍惊讶之后并没有自乱阵脚,在空中凭借柔韧性收剑回环,再一剑上挑,那是藏锋的变招。
不过这一招终究是王肃临时起意,剑招衔接上终究是弱了几分,秦女休找准时机,左手抵住陆沉刀刀身,向下一沉,压住王肃上挑的一剑。
她自以为招架住了王肃的剑,孰不知正中王肃下怀。
此时王肃一只脚依然着地,有了借力的点,右手一松,算盘便落回到他的左手上,再以足尖为原点,旋转一周,一剑刺向秦女休下盘。
秦女休没有料到他这一招,没能招架住,左腿直接被王肃划伤,吃痛之下单膝跪地,她心中暗道不好,刚想提刀抵挡,可王肃的剑更快,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胜负已分。
看着秦女休一副气鼓鼓,还想再打的模样,王肃暗暗好笑,也有些无奈,他说道:「秦姑娘,你输了,还望以后不要纠缠王某。」
秦女休像是负气似的,把嘴一撇,不去看王肃。
王肃将剑移开,目光装作无意地扫了一眼树林深处那股气息所在,说道:「秦姑娘在下有一言相劝。」
秦女休瞪着她那双丹凤眼看了过来,眼中略有询问之意。
王肃心中叹了口气,这秦姑娘是个哑巴,说话不方便,暗处还躲着人,若是询问那些事情,势必会被阻拦。
王肃开口说道:「黄岩、唐七娘之流亦正亦邪,做事多有邪性,还望少与之交往,以免误入歧途。」
说罢,还没等秦女休有所回应,王肃便抱拳说道:「告辞。」
转身离去,未作停留。
等王肃走后,树林之中又走出了一人。
此人白眉白须,瞎了一只左眼,瞎了的左眼泛着青光。
身着淡色长衫,虽是白须白眉,但细看之下面相不老,像是不惑之年,却又一股儒雅之气,想来年轻时也有风流之时。
他说道:「此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刚才居然察觉出了老夫。」
秦女休面露不服,目光灼灼看着王肃离去的方向,似有无穷战意。
此人哈哈一笑,抚须说道:「少主也不必心急,你之天赋,当今天下无人能比,假以时日必能超过此子。他不过是虚长了你几岁,等你到了他这个年龄,突破金刚境不过随手之举。」
少女没有作声,良久之后方才收刀入鞘,将陆沉刀的锋芒藏入鞘中。
-------------------------------------
「爷爷,对不起。」二狗跪在陈老爷子墓前,额头埋在土里,脸庞被坟前燃烧着的纸钱堆烤得通红,「我没有听您的话,去读书,去考取功名,我拜了王叔为师,以后要跟着王叔学武了。您放心,我不会丢了我们老陈家的脸的。」
「您说过,爹娘都是为了保卫大唐,保卫百姓而死的。我以后也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侠,保护大唐,保护百姓。让他们不被女干人所害,不让他们......像您这样冤屈地死去......」
「爷爷,去寒书斋第二天,你经常夸的那位齐老夫子教了我一句话,说是: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齐老夫子想让我们顺应时势而活,死后就会安宁。」
「可王叔......师父说,这个世道不好。我也这样觉得,这个世道不好,不应该是这样的,当官的怎么能故意害死百姓呢。」
「齐老夫子的话不全对,世道不好,那就不能顺应时势了,要去纠正他。师父说他学武就是为了纠正这个世道。」
「我知道,爷爷您让我学文就是想让我能站得高些,高到和那些人一个位子了,世道自然就不会来害我了。」
「可总要有人站出来吧,爷爷。我要是不站出来、不做声,只想着往上爬,暂时是没事儿。可等到最下面的人被杀完了,继续往上杀,总有一天也会有人把刀架在我头上来,到时,还有谁能站出来呢。」
「爷爷,二狗不孝,不想顺从地活着,想要和师父一起,惩恶扬善。您在天之灵,还望能保佑我。」
「爷爷,以后可能很少回来了,您要是想我了就托个梦......我尽量多回来看看您......」
「爷爷......二狗想你了......」
王肃叹了口气,拍拍二狗的肩膀,说道:「好了,起来吧二狗。」
「嗯。」
二狗拍去身上的泥土沙尘,站了起来,眼中虽然没有泪水,但王肃却能从他的双眼中看出那埋在心里的悲伤。
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有些伤口,总会埋在心里,只有偶尔中秋佳节或是对月独酌之时,方才会将其挖出来,一个人舔舐。
有的伤口,一辈子都愈合不了。
王肃温和地说道:「你先去收拾收拾吧,我和你爷爷说说话,一会儿咱就离开石柳了。」
「嗯。」二狗点点头,最后再看了眼陈老爷子,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