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君子道方云敬
解决了灵息的去留,康永州的水患问题也随之迎刃而解。
第二日中午,由永乐城副城主带领的迁移居民队伍,浩浩荡荡进入康永州城中。
由于政令发布在先,又有洛懿的警示及承诺在后,城中居民以及从东部来的民众的情绪都相对稳定,不吵不闹,听从上头的发号施令。
夜以继日的开凿,新河道已经抵达康永州与永乐城之间的几座石山前。两城的修道者在永乐城城主的带领下,以神念化力,劈开了阻隔于两城之间的山峦。
傍晚时分,跃江水位达到极限临界点,护城守卫军疏散开位于河道附近的民众,由永乐城城主亲手开江泄洪。
洛懿站在江堤的烽台的顶端,望着湍急的江水自缺口翻涌而出,犹如一条怒吼的黄龙顺着新河道席卷而去。
那双金色的眸子目光如炬,而脸色却多了几分病态的苍白。
附近的小山上围观了不少人,其中有康永州的本城居民,也有永乐城的迁移民众,他们神色各异,更有甚者嚎啕大哭,分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雨。
……
由于严重的反噬,新疾加旧伤,亲眼目睹打通石山泄洪之后,便不得不进入了深度的昏睡状态以修复自身。
梁丘年的情况相比较而言要好太多,进行调理后,除了在未来一段时间无法再使用神念,其他方面并无大碍。
从朝廷下来的人马在第四天上午抵达了康永州,不知他们在路上遭遇了什么变故,刚进城时,整支队伍的状态糟糕又狼狈。
见此惨状,纪元正一时之间也不好开口追问他们姗姗来迟的原因,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诸多疑惑。
朝廷的来使里跟着医道圣手,一听闻汇报了太子重伤昏迷的情况,当即对其进行了全面的检查。
因为携带着上好的疗伤圣药,经过医道圣手的治疗,洛懿体内断裂的经脉尽数修复,被灵息划伤的脸更是没留下一点痕迹,只是战损的神念和识海没办法一蹴而就,唯有慢慢温养。
直到第六天,洛懿的意识才从深度昏迷中苏醒过来。
……
梁丘年坐在庭院里喝茶,阳光透过淡竹叶的间隙,投下斑驳的剪影。
这一刻的安宁静好差点就再也看不到,他现在想想不禁有些唏嘘,眼角的余光瞥向不远处芭蕉叶下的书房。
书房内的点了香,炉子上缭绕着袅袅烟雾。
洛懿端坐在低矮的案几前,在他的对面是一位白发老叟。
此人正是纪元正的恩师,永乐城的城主,君子道的大能——方云敬。
“不知前辈找吾是有何事?”洛懿淡淡开口。
方云敬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储君,神情严肃凝重:“此番的泄洪永乐城是太子提出的方案吧?”
闻言,洛懿的脸色波澜不惊:“前辈此话怎讲?”
“纪元正不敢这么做,除非有人在他背后添了一把火,除了太子,老夫想不到还有谁能动摇他的信念。”
方云敬是老江湖出身,目光老辣,用对待寻常人的方式根本糊弄不了他。
洛懿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迎上方云敬的视线,:“吾只是摆了一个选择在纪知府的面前,至于最后怎么做,决定权一直都在纪知府手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前辈为了此事而来,吾觉得并没有什么必要,纪知府会给予前辈所有想要的答案。”
方云敬没有马上回应,而是低头为自己沏了一杯茶,
细细品了一口,沁人心脾。
“老夫并无恶意,也并非是为了此事而来。”
“前辈有何事,但说无妨。”
方云敬从纳物戒指中取出一个小木盒,轻轻摆放到洛懿面前:“不知太子可知道此为何物?”
木盒只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小,表面却浮雕着各式繁琐的古文图案,把小而包罗万象表达到了极致。
洛懿把盒子拿起,粗略察看了一遍,点开木盒上的一道隐秘的玄关,里面的玄机瞬间暴露在眼前。
那是一条跃出海面的鲸,极尽细致的精巧雕刻下,栩栩如生。
方云敬严肃的脸上露出愕然之色,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样子。
“只是一个讨欢心用的木雕工艺品,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这木雕本身是用千年雷击木打造。”洛懿解释道。
闻言,方云敬的眼里闪过一抹局促和尴尬:“原来如此。”
听洛懿描述只是一件没什么用的小物件,但他的目光却在其上流连,迟迟没有放下。
方云敬从洛懿的语气中可以肯定其没有打诳语,但见其举止,心下了然:“此物是老夫在外游历时偶然所得,太子若是喜欢,便取去罢。”
此物虽无堪大用,但确实精巧无双,倒是适合送给心仪之人讨其欢心。
“既然前辈这么说,吾就不推脱了。”洛懿的语气和态度相较于先前,明显缓和了许多,“前辈心事重重,若是有其他事,但说无妨。”
此话一出,方云敬轻声叹息:“不瞒太子,老夫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洛懿把机关鲸复原回盒子的模样,放进纳物戒指中,抬眼看向对方:“前辈所为何事?”
方云敬无法从眼前人的神态或者举止中,推断出其真实想法是什么,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将事情说出来。
“老夫年事已高,年轻时曾热衷于游历四海,因一句誓约而驻守永乐城数十载,现如今已没什么挂念,所以想要卸甲归田园。
”洛懿的语气不轻不重:“若要辞官,那是前辈自身的意愿,直接向朝廷申请即可,此事不必告知于吾。”
“老夫心里还有一处放不下的挂念,便是老夫的孙女……”
话还未说完,便被洛懿出言打断:“吾有心仪之人,若是这方面的意思,还请前辈避嫌。”
方云敬摆摆手,连忙解释:“太子误会老夫的意思了,老夫归隐云游之后,会将稚子托与徒儿纪元正照看,不会劳烦太子。”
“那前辈的意思是?”
“老夫的关门弟子纪元正,本是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天性心高气傲。后来突遭变故而跌落泥潭,但此子心性刚正,在朝堂之上难免会得罪诸多人。”
方云敬顿了顿,继续说道:“之前碍于老夫的几分薄面,朝臣不敢刁难。待老夫归隐之后,还望太子能在紧要关头施以援手,让他过得不必太过艰难。”
说罢,他从纳物戒指之中取出一件东西置于掌心之上。
那是一颗青灰色的灵珠,外表其貌不扬,洛懿却能感知到此物品质不凡。
“这是老夫当年进入遗落之地获得的妖兽灵丹,具有养神固魂的奇效,对修道者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若是太子答应老夫的请求,这颗妖兽灵丹定双手奉上。”
洛懿原本没什么太大兴趣,毕竟贵为储君,他拥有的修炼资源数不胜数,但当听到是具有养神固魂功效的妖丹时,还是不禁心下一动。
“吾可以答应前辈的请求,护纪知府余生无忧,但前提是纪知府不得做大逆不道之事,若是有此情况,吾亦会秉公处理。”
方云敬素来严肃的老脸上难得露出喜色:“太子放心,若是纪元正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即便老夫身处蛮夷荒芜之地,也会赶回来,亲手裁决这孽畜!”
听到这段宣告决心的一番话,洛懿的脸色依旧淡如水:“前辈这般怜惜身边人,对于妖丹如此珍贵之物都能大手一挥送人,着实令人钦佩。”
听罢,方云敬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整个人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着,只见他缓缓说道:“不过是还债罢了,是老夫欠他们的。”
“前辈修炼君子道义,重情重诺,是吾等世俗莽夫景仰的存在,何必这般谦逊?”
“太子高估了老夫,若是道心足够稳固,不被世俗所牵绊,当初得了大造化,又怎会止步于此。”方云敬的嘴角泛起苦笑。
终究还是悖了道,有了世俗的私心。
不过后面的话方云敬没说出口,眼前这位年经储君自出生开始便是顺风顺水,几乎不曾经历过苦难,更别说爱恨情仇。
即便说与他,又怎么会真的明白?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得个中滋味。
……
方云敬离开的时候是午时。
梁丘年躺在藤椅上目送他离开,望着其背影陷入了沉思。
一个有君子道厚德加持的修道者,深受天道青睐,身上的福泽气运怎么会呈现出如此低迷的状态?甚至若隐若现透露出死气。
若是目前能使用神念,他还能利用星象推演一番,给这位德高望重的贤者提个醒。
或许这就是命定的劫数吧。
……
宽敞的书房雅间里。
洛懿单手托着腮,平静地注视着放在案几上的机关鲸。用坚若金石的千年雷击木打造出如此精细的物件,说是举世无双也不为过。
注视着它,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个已经快要忘记的梦境。
而另一只手的掌心中,悬浮着那颗青灰色的妖丹,他能感知到里面蕴含的温润的神念。
只是接触,不仅是神魂,就连战损的识海,都因为受到少许影响而变得安定下来。
视线转移到妖丹上面,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眼底浮现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