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广寒宫(1)
一黑一白两条狗在巷子里飞奔,脚爪踏过废水,顿时踩乱了灯光的倒影,弄得水花四溅。
我和卢令相跟着,拐了个弯,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巷口和外面的霓虹。
不知为何,丰都城里有许多弯弯曲曲的小巷,这些小巷虽然内部脏乱、昏暗,但都四通八达的,卢令对它们的走向十分属悉。我们变成犬类,由他领着我,很快就找到了「佛拉维欧」的广场。
两条狗又跑了一段路,眼看着巷口近在咫尺,广场之景越来越清晰……忽然,一架漆黑的马车路过,我们慌忙刹住步子,蹲在阴影中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动了拉车的两匹马。
只见马车上那人一袭黑斗篷,银发又长又直,随着马车一颠一颠的,车后有一个巨大的长方体,上面罩着黑布,从露出的底座来看,应该是兽笼。
等等,兽笼?我提起鼻子,趁马车未过,细细地分辨笼中散发出的气息。
好浓的血腥味儿啊……可是那里头似乎还夹杂着什么,是什么呢?我不由朝前靠了靠,对卢令的轻吠充耳不闻,只是拼命嗅去……是个大家伙……毛很长……受了伤……有焦糊味……“噗!”我再也忍不住,缩回头,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与此同时,马车离开了巷口。
“汪汪(怎么了)?”卢令转过身来,望着我吠道。
“嗷(马车有问题)!”我吠回去。
“汪(追它)。”
“汪呜(等等)!”我牵出巷子,小跑几步来到广场上,抬头看大屏幕。
卢令随后跟来,然而——
没有,大屏幕上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有。
我不甘心,又寻到赌摊前,就看见那里快收摊了,只剩下几个人站着发牢骚:
“妈的,仗着是纯族就了不起”一个秃头把烟灰一抖,愤然道,“害得老子300金全没了!”
“可不是么,”一头人形的公牛瓷声接道,“凭什么就他们能买,咱就不行?”
“人家钱多呢,”一个衣着暴露的狐耳女孩突然出现,蹭入公牛的怀里,搂住他的犄角,将脸贴上去,媚声逗他,“怎么……你是看上「路西法」还是「祸斗」啦?”
“这个嘛……”公牛一时语言。
“他是想要「北欧狼女」啦!”秃头哈哈大笑。
我听罢,转身离去,找到等在街边的卢令,低吠两声:“嗷嗷(快,就是刚才那辆车)!”
随后,我和卢令撒开四爪,循着气息沿街狂奔,一路上不断撞到小摊贩和行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见身后有人抄家伙追上来,我俩立刻调换方向,一齐窜入小巷。
巷子里太暗,那些人一进来就抓了瞎,一阵响亮的“叮呤咣啷”后便没了动静。
不得不说,嗅觉这东西还是可靠的,跑着跑着,右侧巷口外就出现了那辆前进的马车,正与我们速度相当,在墙体的遮挡下时隐时现。
我们两个加快步伐,看准了机会绕出巷子,出去之后周围豁然开朗,一转弯刚好追上马车。
两匹披挂黑布的高头大马踏着碎步,带动着车厢和铁笼“哐哐”直响,随着车轮的转动不断颠簸。我和卢令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在远离市区的街边走了好一会儿,突然,两匹马把头一调,拉着车子拐入另一条小巷。
我俩相视一眼,一前一后尾随进去。
这巷子里静得很,只有两旁居民楼的窗户投射下斑驳微光,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哗哗”声突兀又清晰,一路响过去。慢慢的,两侧护墙开始变高,很快便遮住了居民楼,墙壁上偶尔出现一盏灯,光线昏暗,高高在上,反倒为下面这条路平添了几分森严。看起来,这些墙都一个样,马车在其间绕来绕去,像走迷宫似的,我和卢令不得不加快脚步,生怕一个不留神跟丢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硬是依靠犬类的夜视力和肉垫的消声作用,悄悄地尾随到现在,终于,前方隐约有了灯光,马车逐渐放慢速度,随之而来的,是栅栏门大开之声。
我和卢令一左一右藏进暗处,匍匐敛息,我探头望去,只见栅栏门后赫然耸立着一座华美的宫殿,飞檐凌空,立柱擎天,简直又高又阔,再看上面一排排的窗户全亮着暖黄色灯光,余光映照在环绕宫殿的莲花池中,正在绽放的莲花洁白如玉,与浮在半空的湛蓝色光点相衬托,那些光点像繁星聚散,如蜉蝣羽化。潺潺不息的流水声里,这宫殿真被装点得宛若琼楼玉宇。
马车步入院中,在一株高大遒劲的桂树下停住,奔波一路的马儿们打着响鼻,相互挤搡。银发少女跳下车来,摘了斗篷,在手上放了些什么,伸上前给马儿们舔食,
这时,另一个扎麻花辫的棕发少女走了过来,她一身粗布衣,眼帘低垂,和银发的那位在气场上完全不同。
“那头安顿妥了么?”银发少女头也不回,听着脚步声近了,便肃然发问。
“已经依您之言,送进主人闺房了。”棕发少女躬身答道。
……
闺房?!!
我一惊,又见两人说着说着,银发少女忽然把手一扬,“哗!”地扯下了马车上的黑布,露出铁笼中的巨硕鬣狗——是祸斗!
祸斗受惊,当下浑身戒备,毛发倒竖,喉中低吼不断。
“这头也拜托你了。”银发少女下令般开口。
“是。”棕发少女浅应一声,接过马儿们的缰绳,转身离去。
望着银发少女缓步入宫的背影,我一跃而起,朝卢令低吠两声算是交代情况:“汪汪(枭哥有危险,我要进去一趟)!”
“汪(慢着)!”
与此同时,对面的栅栏门已经开始合拢。
“嗷法(我们一起)!”卢令抢步上前。
我不再废话,跟在他后面窜入了栅栏门留下的空隙……
……
灰蓝的窗帘微敛,桌上放着两个精美的瓷制酒坛和一只盛有红酒的高脚杯,高脚杯是黄铜的,闪烁金色光泽。
女人坐在贵族式的丝绒床榻上,脚穿灰布鞋,白皙的双腿十分慵懒地翘着,身体的轮廓被件雪白的蚕丝服勾勒得丰腴分明,外面披着带有毛领的浅蓝色长袍,一头银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末稍微卷,虚虚地垂在胸前。无论是她那对金色的瞳孔,还是上扬的唇角,都透出一股霸道邪魅之气。
“性子挺烈啊?”女人似笑非笑地望着铁笼中来回踱步、低吼连连的雄狮,评价道。
忽然,雄狮一跃而起,狠狠地撞在铁栏上,面目狰狞,爪牙毕露,铁笼在巨大的冲击下向一边倾倒,斜至一定程度后又“嘭!”地落回去。雄狮保持着后腿着地,两只前爪死死扒住栏杆,喉咙里翻腾出阵阵咆哮。
“呵,”没想到女人非但不怕,反而接住他凶戾的目光,眉稍一挑,漫声道,“你在赛场上的所作可害我失了一大笔,打算就这样蒙混过去?”
见雄狮气焰不减,女人缓缓起身,嫣然来到笼子近前,伸出手来“啪!”一声拽开了笼门——刚才还蛮横不已的雄狮恍然一怔,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出戏。
“看什么看,你自由了。”女人说罢,从容转身,绒毛领顺势滑至臂弯,将纤细的脖子露了出来。
雄狮暴出闷雷般的低吼,见女人依旧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便放下爪子,无声地站在那。
果然,女人等了好一会儿,这才转回来,淡淡一笑:“还是个绅士么?有意思!”
雄狮闻言,没再抬头,只是踱回笼子的一角,趴卧下来.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了。
“请进!”女人不无威严地提高音量。
“主人,”一个穿粗布衣的乌发少女端着个精美的铜盆推门而入,”您要的奶汁炖鹿。”
言罢,少女将铜盆小心放下,躬身退出。
女人微微弯腰,打量了一番盆里浓稠的奶汁和隆起的粉红色肉块儿,满意地转向笼中:“大猫,开饭了呦!”
雄狮早已嗅到了飘来的肉香,可他强忍住涎水,一动不动。
“绝食的话,”女人眼神一冷,一字一顿,“就把你炖了喂给我的大宝贝们。”
雄狮一惊,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笼子里探出头来,浓郁的香气立刻钻入鼻腔,直勾他的味蕾。偏偏这时,女人又把食物推到了他近前,纷嫩的鹿肉当下激活了他那属于猛兽部分的神筋,饿了两天,若是做为人形他还可以忍,可是做为猛兽……
不行,不行!雄狮幡然醒来,拼命甩了甩脑袋,正欲离开,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揪住了项圈——
“吃。”女人语气微愠,将他的头往下一按,险些把雄狮的脸扣入汤中。
雄狮屏住呼吸,咬紧牙关,前爪发力,脖子坚决往上撑,一时间,鲜美的肉汤与女人的威严也奈何不了他。
女人加重了力气,冷冷道:“你也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受到伤害吧?”
话音落处,雄狮睁大了眼,一怔的工夫就被摁进盆里,雪白的奶汁浸了他一脸,在他被提起来时还顺着下巴,胡须,以及前额的毛发往下滴滴,模样好不狼狈。
“吃吧。”女人循循善诱。
雄狮没有办法,只好埋下头来,小口小口地开始进食,他在强行克制想要狼吞虎咽的欲望,因为凭经验判断,这食物不简单——果然,刚吃到一半他便开始咳嗽,并且越咳越凶,显然是在尽全力将什么东西呕出来!
“放心,这药可以让你保持原形三天。”说话声居高临下。女人早有准备一般从抽屉中取出一条锃亮的银索,半蹲下来,玩赏着身体产生变化的他,忽地扯住那带刺项圈——
“还有,别忘了……”见还原得差不多了,女人顺势揽过这副赤裸的后背,含着笑凑上去,呼出的淡香一遍遍拂过青年耳畔,“……你和你朋友都是我的。”
话音落处,银索“咔吧!”扣入了枭天启脖子上的项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