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瞎子算命?(一)
次日清晨,一夜激动未眠的谢尧坤令家丁马上到镇上算命世家——“算命刘”那个破屋里,去把刘瞎子找来给少爷算命。
谁知刘瞎子昨夜被冻个半死,索性天蒙蒙亮就起来,摸到他那每日摆摊的附近包子铺,要了一个素馅包子和一碗酱油豆花。
勉强吃了个半饱,打发了自己的肚子,身上总算有了点热乎气,刘瞎子就干脆提前出摊,借包子铺一角避风取暖,坐等生意上门。
天渐渐亮了起来,街上行人逐渐增多。刘瞎子听到马路上有许多匆匆而过的脚步声,不曾在包子铺前停留。
“老夏,今儿怎么了?这帮穷鬼都不来你这吃朝食了?”刘瞎子听着奇怪。
一身打满补丁、粗布短装、系着油腻布裙的老板老夏皱眉苦笑道:“昨晚谢员外家喜得贵子,今儿一早谢家来镇上城隍庙设了粥厂布施稀粥,听说要一直到年三十,瞎子你不妨也去盛一碗来暖暖胃。”
中药店盼病人,棺材铺盼死人,老夏卖吃食的,自然希望是饿肚子的人多些才好,这粥厂一开,恐怕他的生意一时是不会好了。
刘瞎子听了老夏的言语,又喜又恼,喜的是年前每天可有薄粥可领,恼的是自己今儿一早已用了朝食,白花了那几文铜钱。
“拿个碗去那领粥,岂不是成了叫花子了?我自然是不肯去的。”老刘嘴上犟着,实在是手上不方便,不曾带碗,又不好腆脸向老夏借。
刘瞎子还有另外一层心思不肯和老夏说。
谢家生了儿子,自然要找人算命,这始宁城,也就他“算命刘”有这个本事吃这口饭了。他不能走,他得等,一直等到谢家人上门。
趁着这个空档,刘瞎子眯了眼,赶紧将如何打动主家的话术默默演练了几回,心里已有了计较。
谢家家丁“嘭嘭嘭”地敲开了刘家破门。小六好不容易睡着有了个回笼觉,正梦见啃猪蹄,一早让人搅了清梦,猪蹄不见了,心中懊恼,骂骂咧咧地擦着口水出来开门。
“小六,你师父呢?我家老爷有生意照顾。”谢家家丁因为沾了小少爷的光,得了赏银,心情好,态度也分外好,竟不与小六计较。
一听有生意,而且是首富谢员外家的生意,小六觉得自己的梦还真准,说不定今晚就有猪蹄吃了,连忙领了来人往师父平日算命的摊上而来。
“师父,师父,谢员外请你老人家去,有生意照顾。”小六眼尖,一眼瞧见躲在包子铺角落里捧着个开水碗冻得瑟瑟发抖的刘瞎子,双眼正空洞而茫然地四处“张望”,迫切想接个生意。
刘瞎子一听小六叫唤,心里大喜,果然被自己料中。
昨晚天有异象,必有大事发生,看来却是应在谢家。自己可要好好抓住机会,露一手给谢员外瞧瞧,挣他几两银子。
“嚷嚷什么,我耳朵又不聋。”刘瞎子有了精神,便摆出了师父的威严。“嘻嘻,我这不是激动,替师父高兴么。”小六并不怕师父,平日师父对他情若父子,但凡身上有钱,并不亏着他的小嘴。
谢家家丁也客气言道,要劳烦先生辛苦一趟。
“老夏,给小六抓个素馅包子吃,钱我回头给你。算了,给抓两个吧。”刘瞎子想着马上有钱了,让包子铺老板给徒儿也来份朝食。至于柴火和薄粥,明天再说吧,生意要紧。
于是家丁领路,小六在前头牵着师傅的竹杆,边走边啃着包子,刘瞎子手抓杆尾,一脚浅一脚深地跟着,一行人顶着嗖嗖寒风往镇外始宁山庄而来……
听闻算命先生已请到,谢尧坤带着管家出来,自己于中堂太师椅落座,吩咐管家请刘瞎子在西墙一侧就座看茶,无关人等一律清出门外,只留三太太贴身小丫环春妮伺候茶水。
“此儿生来天象异,落地即带富贵气;骨骼清流世间奇,北斗宫位名天玑。”刘瞎子打起精神,端坐椅子上,嘴里念念有词。
小六侍立一旁,好奇向四处张望。
“恭喜员外,贺喜员外。”刘瞎子突然提高了嗓门,他已闻到了银子的味道。“哦,敢问先生详情。”谢尧坤也喜不自禁,身子略略前倾。
“恭喜员外,贺喜员外。”刘瞎子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他还没摸到爽滑的银锭,绝不肯多说一字。
谢尧坤冲管家伸出一个手指。管家会意,连忙摸出十两银子,递到刘瞎子手中。“请先生笑纳,这是我家员外赏你的润喉费,你老买杯茶喝。”
小六看傻了眼,这八个字就赚了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此子寅戌生人,命在西北,非比寻常,据有北斗第四星天玑星宫位,乃禄存星君下凡也。”刘瞎子将十两银锭紧紧握在手中,面色平静,内心激动,他和小六爷俩明年半年的口粮有了。
“禄存星君?”谢尧坤脸色一震,又略显落寞:“这么说此儿与我谢家财禄有缘,而与文治武功无缘?”
要说谢尧坤家谱,那是真正“祖上也曾阔过”。
前朝大诗人刘禹锡在《乌衣巷》中写的名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的就是他谢家——淝水一战定了东晋半壁江山的谢安,是他先祖、山庄创建人谢玄的亲叔。
四月青春过越州,
归途因泛剡溪舟。
恨未早生遇安道,
最羡清寒王子猷。
王家的王徽之雪夜访戴,泛舟剡溪,留下“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的千古佳话。
他们谢家祖上的谢灵运谢公在剡溪,也是着“谢公屐”游览大好河山、开创中国山水诗的鼻祖,同样是千古风流人物。
可惜风水轮流转,江山传万年,昔日与王家并肩齐名的谢家,终究与王家一样,也成了寻常人家的堂前燕。
所以谢尧坤一心想要光复祖上昔日荣光,期望自己儿子是文能治邦、武能定国的文曲星或武曲星下凡。
可禄存星君,不就是将来还是个生意人么?他谢家已经有享用不尽的财富,不能光宗耀祖,再多的钱财又有何用。
想到此,谢尧坤不禁扼腕轻叹,心中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