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简修1)
昭阳三十一年末,夜。
“全城戒严!”
“全城戒严!”
“全城戒严!”
“……”
守城将士浑厚的嗓音混着金枪砸地的钝响,一声接着一声从宫门传来,层层蔓延至城门,让城内预备安寝的官民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圣上此番,怕是凶多吉少。”左丞相宋瑞安披一件单衣立在窗前,听完小厮传来的消息,转身进了里屋,“更衣,马上要入宫了。”
“良儿不会有事吧?”
宋夫人担忧此刻独身一人在皇宫中的儿子,手中的动作却一点不错,很快替宋瑞安换好了平日常穿的官服。
“殿下在,良儿不会有事的。”宋瑞安沉吟片刻,眉头却一直紧皱,显然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宋良自游历回来便在太医院挂了职,专为陛下调养身体,今日陛下无事一切还好说,若陛下驾崩……
以摄政王那个性子,只怕替陛下治病的御医都要不得善终了。
若是从前,只要有殿下在良儿身边,自己自然是不用担心什么。
可现在……
看似软弱无能的纯安公主早已成了手段狠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又哪里还是曾经的殿下?
怕就怕殿下同样恼怒宋良医治不力,将他弃之不顾,那孩子又是个死性子,到时候认不清形势莽撞硬来,被齐越扣下,才是他最担心的。
“大人,宫中传令,宣五品以上的大臣立即进宫。”小厮的声音再一次在窗外响起,确如宋瑞安所料。
“可有说情况如何?”
“未传。”小厮说完,谨慎地左右看看,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只是传令公公特地嘱咐,大人需带好缟素衣衫和换洗衣物。”
“下去吧。”
宋瑞安心中有了底,才对忙忙收拾行装的夫人说道:“圣上没有储君,恐怕齐越不久会有动作,夫人这几日好生在府内,莫要随意出去。”
“老爷放心,无需忧虑府上,顾好自己和良儿,妾便放心了。”
……
……
皇宫之中,昭阳宫内外静悄悄的,除了不住擦汗、谨慎的为历帝施针的宋良和太医,其余人偶尔看两眼床榻上的历帝和坐在一旁的齐越与他怀中的姒月,没有一个敢随意动弹。
“良哥哥,父皇如何?”
姒月双臂环着齐越的脖子,半张脸抵在齐越那张魅惑人心的脸侧,带着几分慵懒,目中有些怯怯的问道。
宋良没有回答,只是看一眼手中的药瓶,又望一下丝毫不见起色的历帝,眉头紧锁。
按道理,该醒来了,怎么会……
“今日给陛下用过什么?”他环视寝殿一圈,言语冷凝地问了一句。
领头的宫人跪伏在地,颇为小心地答道:“除了平日的参汤和白粥,并未给陛下用过别的。”
“把剩余的拿过来……”
宋良话还未完,围在历帝身边的太医有些惊慌的叫起来:“宋大人!不好了!”
历帝的情况很不好,糟糕程度甚至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
姒月听见院首吓得走音的语调,心内一颤,忙跑去父皇榻边,入目便是双目、双鼻不断涌出暗红鲜血来的姒骁那张苍老而惨白的脸,仿佛一张干枯多年的树皮,被描画上致人死亡的咒术,在昏黄烛光的掩映下显得尤为可怖。
她下意识一退,刚好靠进上前的齐越的怀里,这才强压下心中的忧惧,问:“良哥哥不是说,父皇会没事?”
太医们没给宋良答话的机会,一把将他拖了过去,施针的施针、拿药的拿药,手忙脚乱的,把平日的尊卑礼数全丢在了脑后。
现下,保住陛下的命,便是保住自己的命,哪还有功夫去管失礼不失礼的。
“止住血了!止住血了!”
有年轻的太医见到历帝渐渐止住的血,几乎喜极而泣,只有那些经验老道的太医依旧蹙着眉,脸上的惊惧担忧没有减去半分。
宋良提手搭脉,果然,脉搏已经没有跳动了,止血,不过是血尽的征兆……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按住院首还要施针的手,算是给姒骁判了死刑。
他以为喝了广安的解药陛下便能无恙,却还是低估了齐越的野心。
按捺了一年,他终于还是等不及要坐上皇位了。
“月儿,对不起……”
宋良转头看向埋入阴影中的姒月,有些歉意,曾经心高气傲夸下的海口,现在也不过成了一汪死水,纵然他再想留住陛下的命,最终也还是走到了无力回天这一步。
随着宋良话音落地,昭阳宫内外的陪侍宫人太监慌忙跪地,悲痛的哭喊声一时将宁静的皇宫淹没。
早早侯在昭阳宫外的太监们匆匆散开,凌乱的步伐混着他们独有的尖锐嗓音迅速在宫墙内外交错响起。
只在片刻,历帝驾崩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已经入眠的蒙城。
“殿下节哀。”齐越揽着姒月,睥睨了一下躺在龙床上毫无生气的姒骁,嘴角似有似无的冷笑了一下,“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请殿下莫要过于悲伤。”
姒月略过齐越,往前走了两步。
姒骁面上的血污早已被宫人清理干净,现在再看,躺在这里的仿佛只是一个入眠很深的老人,若不是周围人的哭喊太过惨烈,倒要叫她以为刚才只是宋良与她开的玩笑。
“五姐来了么?”
她在距龙床不远处停下,心中抖然生出一丝惧意,便只僵直的站在原处,干巴巴地问道。
“王妃在殿外,殿下要叫她进来吗?”
齐越感受到她的害怕,又往前走了几步,刚好站在她身后,温言答道。
“嗯。”
姒月轻声应了一句,紧了手中的拳头,转头看向宋良,眼中的恐惧早已消散,换回了原本的怯意,却浅含微微的杀戮:
“良哥哥不必道歉,医者,原本也不是神明。我知道你尽力了,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父皇。”
“王爷,王妃娘娘到了。”千刃快步走来,在离齐越两尺的地方停住,恭敬地通报之后迅速退下,行动之快犹如猎食的虎豹。
“王爷今日也疲累了,先回去休息,不用继续守在这里了。”
姒月环上齐越的腰,仰视他姣好的面容,恰赶上姒星缓步进来,目光直逼举止亲密的二人,纵然看这幅场景二载有余,此时还是叫她呼吸一滞。
“王爷。”姒星在距离齐越两尺的地方停下,勉强行了个礼,连余光都没有给到龙床上那个已经咽了气父皇身上。
“五姐姐来了。”姒月扫了她一眼,好像这才注意到她,却没觉得自己现下的行为有何不妥,抽出放在齐越腰间的手移至他的脖颈,满目柔情的对着齐越,话却对着姒星说道:“去见父皇最后一面吧,权当断了最后的父女情份。”
姒月话说得冰冷,夹杂的暗刺如剑芒一般扎在姒星的背后,她这个好妹妹,如今嘴皮子功夫越发的狠了。
“王爷在春和殿等我。”姒月把齐越送至殿门,踮脚将自己的脸贴上了他的侧脸,霸道的宣布,“不许见旁人。”
跪匐在地的宫人们听了,在心中叹一口气,两位公主争抢摄政王的戏码演了多年,从一开始可怜五公主这个原配,到现在不耐烦五公主的无能,他们都快忘了这场戏原本的人物关系是如何的了。
姒星闻言面上一白,她这话,是向自己挑衅呢,当着她这个正妻的面公然留宿她的夫君,果真是把自己当了个笑话啊,她自嘲一笑,从头到尾,她什么都争不过她。
“你也不许见旁人。”齐越手抚上姒月细白如玉的脸庞,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暧昧的说道。
“我何来旁人?”
齐越状似无意的扫一眼慌忙转头的宋良,浅笑一下,心情骤然变得大好:“如此,甚好。”
……
齐越一走,顺便带走了大半的宫人,偌大的昭阳宫,除了正在吩咐太医后续安排的宋良,便只剩下姒月、姒星。
虽说现在天气寒凉尸身不至于坏得过快,但皇家葬仪繁杂,必要的防腐工作还是需得做到位。
太医们原本料想自己死期将近,都颓废在一旁无心后续工作,但又耳闻纯安公主对宋良的宽慰,心下重新生出希望,纷纷拿着药单去殿外研起药来。
“月儿,我在殿外。”
宋良等宫内的最后一个太医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到姒星,也缓步出了昭阳殿,还顺带把门也带上,给两人留出单独的空间。
“你叫我进来做什么?不会真的只是让我见父皇最后一面吧。”
姒星看着已经跪守在父皇身边的姒月,心中生出一股嫌恶,寻了个位置坐下,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等姒月的花招。
“五姐确有自知之明。”姒月给身体尚有余温的姒骁盖好被子,细心地掩紧缝隙,仿佛榻上之人只是沉沉睡去一般,“我叫五姐进来,是想问你,父皇的死你可有参与?”
“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姒月将头靠上姒骁肩侧,纵然因为缠绵病榻而变得身体瘦削,但在她的心里,这个肩膀给予她的安全感依旧胜过世界上所有人:
“我怀疑你很合理,五姐。莫要忘了,当日在春和殿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说你会成为齐越的剑,只要他永不弃你。”
“何况……”你连长兄都敢杀,这又有何不可能?
姒月冷笑一声,终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将目光对准姒星,自那次事情之后,她已经不复从前的娇憨,眼神似一把锐利的剑,刺得姒星无处躲藏。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姒星深吸几口气,“我虽然为齐越办事,但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会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不会么?”
姒月站起来,走到窗边,庭院内太医们匆忙的背影在昏暗中仿佛化作一道道索魂的黑影,她下意识一皱眉,姒星便知道,这院中一众医官的下场不会很好了。
“如果今日你叫我来是为了问这么一句废话,那很遗憾,要让你失望了。”
姒星双手在袖下握拳,似乎真因姒月的话心生怒火,随时都有可能拂袖而去。
“我虽然一直待在宫里,但齐越在筹谋算计什么却也是清清楚楚。”
“这几个月,知月与赫明关系缓和,商贸繁华、来往使臣不断,明面上两国邦交友好胜过往日,可实际上,是齐越在暗中与赫明国勾结,准备借赫明皇帝的兵力,攻占知月的国土,我说得没错吧?”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姒星仿佛看着一只怪物,“亏齐越还以为你真心臣服于他,小妹的戏越演越好了。”
“说到这个……”姒月回头,笑中带着些许嘲讽,“我倒忘了感谢五姐,这么久了都没将我供出去。若是我们一起对付齐越,胜算会大很多的。”
“我只是替自己留条后路。”
“妹妹明白,五姐最终还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姒月冷哼一声,将窗门掩上,“你放心,若五姐这次果然没有参与,等齐越死了,我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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