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回 长门锁春秋(2)
只见陈皇后踱步走上前,继续说道:“如今我别无他求,只想知道一件事。皇祖母临终之前曾说,留了一道救命符给我,我想知道这救命符是不是你?”卫夫人应道:“是。”陈皇后听闻,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祈求道:“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向你取来一用,不过不是为我自己,是我为了我母亲。求卫夫人救我母亲,免她一死。”说罢,叩头不起。慌得那卫夫人急忙去扶,陈皇后却执意不肯起身,继续说道:“我陈娇这一生,除了皇上,还有皇祖母,不曾求过其他人,但今日为救母亲,我愿向卫夫人长跪不起。”卫子夫却惊慌失措,蹲下身子,却欲言又止道:“皇后……”
陈皇后见状,自顾自地哭诉道:“从小母亲对我娇惯疼爱,嫁给皇上后,我眼里只有皇上,心里只想着如何讨皇上欢心,连身边的母亲都不曾关心在乎,直到今天在殿堂前,我母亲为我求情,那佝偻的背影,那颤颤巍巍的步履,我才发现,原来威风凛凛的馆陶公主,不过是为女儿操尽了心的老妇。母亲养我助我,为我争名争宠,我却从未记挂她的深恩,相反母亲却为了让我逃脱死罪,自揽罪责,跪伏在地,一心求死。”正说着,伸出手来,牵起卫夫人的双手,继续说道:“你也为人母亲,为人儿女,应当了解我的心情,求你,让我在临死之前,尽一份孝心,用你这救命符,免我母亲一死,求卫夫人成全。”说罢,叩头伏地,泪流不止。
卫夫人本是良善之人,听闻一席话,岂能不觉感动?当即站起身来,擦干眼角的泪痕,前往宣室殿而去。武帝听闻卫子夫求情,自是不允,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休想让朕开恩赦免。”卫夫人说道:“陛下,一个是陛下姑母,一个是陛下的正妻啊。”武帝眼神中充满了敌意,说道:“姑母?正妻?”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卫子夫面前,牵起她的手。卫子夫只觉得他的手在不停颤抖,吓得花容失色,说道:“陛下的手为什么一直在抖?是动怒所致吗?还是病了?要不要传御医。”武帝深情款款地看着这个心爱的女人,说道:“朕手颤不是因为动怒,也不是因为生病,只是到了朕该喝那子衿汤的时候了。她们对你施以蛊毒,是要取你性命。她们给朕灌迷汤,是要夺朕心志,要让朕非得去见皇后,喝那子衿汤不可。”
卫夫人对武帝那是情深至极,慌忙说道:“陛下,那这如今怎生医治?”武帝抚摸了一下卫夫人的脸庞,宠溺地说道:“太医令说,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把这心瘾根除掉。这些朕都不能对他人说。子夫,朕好气,想起你和据儿所受的苦,想到自己被蒙在鼓里,天天被皇后所摆布,朕就更气。口口声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的心竟然如此歹毒。”卫夫人自责道:“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未能察觉陛下之苦,求陛下恕罪。”说罢,正欲下跪,武帝手疾眼快将爱妃扶起,说道:“你这罪,恕之何难?可她们却是罪无可恕。子夫啊,你知道林中最可怕的野兽是什么?”卫夫人思索片刻,说道:“臣妾以为,应当是猛虎,猛虎吃人。”武帝笑道:“以前先帝问朕的时候,朕也是这么回答的。可先帝却摇头告诉朕,最可怕的是毒舌吐信。”卫夫人不解,疑惑道:“吐信小蛇比吃人猛虎更可怕?”
武帝语重心长地说道:“因为毒蛇阴鸷,防不胜防,你若看它柔弱便善心对它,它却会转过头来反咬你一口,吐出的毒汁足以置人于死地,
所以一旦抓住它,绝不能轻易放过。”卫夫人诺诺道:“臣妾明白,陛下深受其害,知道不该再多说什么。可是,陛下既然提起先帝,倒让臣妾想起以前在乡间听到的一个故事,是关于陛下先祖父的。话说薄太后生病之时,孝文皇帝三年间,亲身伺奉,亲尝汤药,无一日安眠。”武帝点头称是,说道:“先祖仁孝,感天动地,所以我朝素来以孝治国。”卫夫人摇头道:“皇后跪求臣妾,并非为自己求情,而是为母亲求生,臣妾深受感动。臣妾代为求情,不关乎对与错,罪与罚,说的只是一个孝字。陛下承先祖美德,对太皇太后一直尊重恭顺,太皇太后也疼惜陛下,陛下与太皇太后祖孙情深,可知太皇太后临终之前,将遗愿托付给臣妾。”武帝惊闻此事,问道:“什么遗愿?”卫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有朝一日,皇后招致杀身之祸,愿臣妾可以尽力保她一命。太皇太后担忧皇后闯祸,却辗转托付于我,而不直接要求陛下发一道护身符,陛下可知其中玄机?”武帝沉思良久,缓缓回道:“为何?”卫夫人说道:“太皇太后说,陛下是千古明君之材,可最容不下皇后的就是陛下你。既已君临天下,怕只怕他日一道圣喻,不说情分,只谈国法。太皇太后还说,皇后若出事,要臣妾看在她的面上,保住皇后的性命。万望陛下应允,就当是臣妾还太皇太后的恩情。”武帝叹息道:“太皇太后早料到,皇后对你不肯罢休,终必惹祸,朕也必定不饶。普天之下,愿意不计前嫌救皇后的,唯子夫啊!”卫夫人笑道:“既然陛下已经了然,何不让臣妾信守承诺,圆太皇太后遗愿。”说罢,当即跪下,又奏道:“陛下,大汉崇孝,因孝存则家和,家和而国兴,皇室乃天下万家的典范,求陛下为百姓做表率,赦免皇后与馆陶公主的死罪。”武帝听闻,为之动容,只得准奏。
再说,这楚服身穿囚衣,缚绑在午门之外,跪在断头台前。刘据担心这妖孽不惧凡间刀剑,故而化作一个全真,藏在人群中观看楚服腰斩。只听得监斩官拿起圣旨,宣读道:“巫女楚服,妖惑咒诅,煽动内宫,大逆无道,恶行昭昭,罪不可赦,特处以腰斩,尝极刑之痛,再悬首于市,以儆效尤。”监斩官收起圣旨,正色道:“时辰已到,行刑!”
却见那楚服被押上刑台,跪在尘埃,恍然是一块美玉无瑕,娇花钦语,脸衬朝霞;转秋波无限风情,顿歌喉百般妩媚。对那持刀军士说道:“妾身系无辜之受屈,望将军少绥须臾,胜造浮屠七级。”那军士见楚服美貌,已自有十分怜惜,再加她娇滴滴叫了几声将军。行刑军士被楚服一般巧言迷惑,皆手软不能举刀。
监斩官发怒,喝令军士动手,只见个个东倒西歪,如痴如呆。监斩官怒道:“果是妖孽!”快步走上前去,一脚踹开军士,也不看楚服,挥刀朝着楚服的腰部就砍。却听得“砰”一声响,监斩官定睛一看,宝刀砍出了一个豁口,出现了细碎的裂痕,吓得惊慌失措,摔倒在地。
这全真在人群中见此一幕,嘴角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向监斩官稽首一礼,说道:“尔等莫要慌张,待贫道收伏这妖孽也!”监斩官站起身来,施礼谢过,说道:“道长果有如此法力,我自当鸣谢”。全真笑道:“除妖降魔乃我道者本分,毋须谢我。”那楚服叫嚷道:“这道士,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多管闲事前来害我?你可知,我是魔后之妹,你若杀了我,就是与整个魔界为敌!”全真笑而不语,也不曾理她,从身后取出一个红色葫芦,揭去了盖,只见一道白光旋转,这全真又低声轻念咒语,那宝贝连转两三转,只见楚服的头落在尘埃,血溅满地,人群中尚有怜惜之者。监斩官谢过全真,自回宫覆旨去了。
再说,这皇宫大内最南处,竟有一处殿宇,紧锁大门。那坛边立着两三个破旧的紫泥花盆,乱蓬蓬长着些野草,到处都落着大厚的灰尘,结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蜘蛛网。原来,这是馆陶公主在京的别苑,因武帝登基,加以修葺进献给武帝,武帝亲赐长门宫之名。却因常住未央宫,修葺建章宫,这里也无人居住,并无宫女洒扫,渐渐就荒废了,故而如此萧条景象。这陈皇后被武帝下旨废除后位,却想起馆陶公主曾进献此宫,便将废后安置在长门宫中。卫夫人却是心善,见此情形,心中不是滋味,派遣身边宫女去长门宫打扫庭院,侍奉废后生活起居。
这日,卫夫人又派贴身宫女到长门宫送些东西,这宫女直径进入长门宫,见到废后,轻施一礼,说道:“奴婢奉卫夫人之命送来三朝的物品,夫人说若有什么不足欠缺的,她会安排人再添。”废后道:“我所需要的,卫夫人都已经安排妥当,哪还会有什么不足?如今身在这冷宫之中,也只有卫夫人真心惦念我,我真是惭愧。你就替我祝贺卫夫人吧,果真是积善者必有余庆,祝卫夫人早日登上枝头,与皇上凤凰于飞,琴瑟和鸣。”说罢,眼含热泪,沉思良久。宫女应诺而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