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给的体面
我卷缩着身体抱着老人的胳膊,双眼模糊地看着看着老人,轻轻地喊了一声。
“哎!”老人回答的很轻!
“以后我也要跟一样。”
这是我对老人的承诺,后来我大概也做到了!
“傻丫头!好好长大!”
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伸伸出手替我掖了掖被角。
真的很傻,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的老人有多少傻!
外面阳光很强,照在我的身体上很暖和。我坐在那张竹椅子上看着老人在门口劈柴,冬天的木柴是僵的,是死的,是难缠的。老人已经脱掉了身上的军大衣,挽起袖子一捶一捶地挥动着手中的斧子,老人很有力量,每一斧子下去木柴都会发出清脆的撕裂声!这些木柴都是留着过年用的,趁天气好得赶紧弄出来码在家里!
左右隔壁的邻居也都在忙着,他们斧下的声音没有老人的好听!老人是稳的,他们则是慌乱的!他们都在说话,说话声音很大,笑的也很大声。老人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老人在劈柴,等劈出一座小山我就会立马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小山那里将木柴一根根的码在尿素袋子里去,要码的很整齐,那样才会多装一点木柴也不会浪费袋子里的空间。
一个“送财”的老人,衣衫褴褛的走到老人面前。将一个变了形的瓷碗送到到老人面前,他有节奏地抖动着里面的铜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我看了老人一眼,老人笑着点了点头,我就知道老人的意思!我跑回家从碗橱柜的抽屉里拿出五角钱,铜黄色的硬币被我紧紧抓在手里。我先跑到我的老人面前,将手心摊在老人的面前!铜黄色硬币在阳光下更加灿烂夺目。
老人笑了,我笑了,送财老人也笑了!
我走到“送财”老人面前,将硬币放进他的瓷碗里,是伸手放进去,不是丢进去。这两个动作区别却是很大的,伸手放进去是没有声音的,那是对人的尊重。丢进去的的时候硬币会发出很刺耳的声音,老人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相互尊重,相互给体面!
变形的瓷碗里多了一个“小太阳”,和太阳一起的几个星星瞬间失去了光彩!“送财”老人将老人的硬币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小心的收到自己怀里,我见他的手在怀里捣鼓了半天,才将手拿出来,还对着那位置按压几下,看了一眼老人,抬手一挥转身就走了!他是直接走了,他没有隔壁邻居家,他和别的“送财”老人不一样。别的“送财”老人不会挥手,别的“送财”老人会直接走到隔壁邻居家,别的“送财”老人不会收起那枚铜黄色的“小太阳”。
被窝里很暖和,跟白天的太阳一样暖和。
“你以前认识他们吗?”我侧着身子望着老人的黑瘦的面颊!
“不认识!他们是落荒的人。”
“就是因为他们你才差点没命的?村里的人为什么要打你!还把你吊起来打?”
“嗯……!”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时候各自家里是不给私自烧饭的,我是计工分的,就更要起带头作用。可那两个人都饿的不行了,我就等夜深了偷偷地烧火给他们弄了玉米面粑粑。可还是被人发现了,村里的人就将我绑起来,把我的手和脚都捆在一起然后用绳子把我吊起来打。还好没有打那两个人,他们是外面的人,不能打!”
“他们用什么打你的?用棍子吗?很粗的那种!”我又问!
“他们聪明的很,不敢用棍子打,
用一种草编的鞭子。”
老人语气很慢,因为我又勾起了他当时的痛觉!我这个时候是不懂事的!
“是不是包粽子用的草?那种草很长,可以编成鞭子!”
我当时是有多傻啊!但是放在现在,老人如果还在,我依旧会问!
“不是包粽子的草,是一种从上到下都长着倒刺的草。那种草刚割回来就要把它编鞭子,那时候是活的不扎手,等干了就跟锯子一样锋利拿不上手的。编好鞭子后挂在门口阴干,等用的时候放水里浸泡一下它就又活了。牛要是犯懒不耕地了就抽抽上一鞭子,那牛半个月都记得。”
“他们用打牛的鞭子打你?”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是用什么口气来问这个问题的,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没办法用文字去表达,我不忍,我不会!
“那时候牛比人金贵!”
老人眼角又叹了口气,应该是他身上的伤在作痛。可我不知道是哪种伤?
“他们打了你几下?”
你看!我是没长心的,长心的人是不会再问了。
“打了许多下,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我被吊在房梁上晃来晃去,晃的我屎拉在了裤裆,晃的我尿也撒在了裤裆,晃的我把吃了一年的面都吐了!那时候我没用啊?”
我抱的更紧了,我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我只是窝在他的胳膊旁边拼命地摇着脑袋。他知道我的回答,我不说他也知道,他是我的老人啊!
“谁放了你?”
“没人敢放我,我是被一个朋友偷偷地救走的。他背着我,把我送到那条小船上。我趴在你坐的那个位置,慢慢的划着水顺着小河飘走了!我不敢点灯,不能发出声音,要用手慢慢地划。我身上疼,划了一会儿就划不动了,我失去了方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以为就要死在船上了,我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我不敢睡。睡了就会死掉的,等我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前面就有一盏红火,我就跟着它后面走,慢慢地划,慢慢地漂。”
“所以我们每次去抓鱼,你都会在船头点一盏灯,你是在给别人点灯是不是?”
“我是在给自己点灯,再给你点灯!”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老人的小木船头始终会有一盏油灯?为什么只要我们下水那盏灯就必须要点着?为什么老人每次都要让我坐在船头?
“我以后也会这样!”
这是当时我对老人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直到后来老人告诉另一个故事我才知道我当时这句话说的是不对的。
妈妈经常说我教不上道,说我跟老人一样犟,一样古怪,好不学就跟老人学。
可是……
老人这一生又岂是我能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