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院子

我没办法选择我的出生，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我是在他们的期盼中出生的！有一天我的阿姨告诉我：你出生好几个月了你爸爸妈妈他们才说话的，我劝了你妈妈好几回，你妈妈才同意回你爸爸家的！我不知道该同情妈妈，还是可怜我的爸爸，又或许我该对自己好一点。

我第一次被送到老人家是在夏天，后来我一度想要的院子就是那年我第一次走进老人家时看到的景色！

碗大的四季月季，粉红色的，它不是直接栽进土里的。老人是用废弃的砖瓦一层一层的围成一个大板凳那么高不规则的小花坛，真的不规则，一半高，一半矮。有的砖瓦好像要被挤出来一样，挤是挤不出来的，都是后面被我用手抠出来的。花坛里面不是土，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树枝，鸡蛋壳，煤球……

月季花长大真的好，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我要抬着头才能能看到花朵，用我那时侯的视角看就和观音菩萨座下的那朵莲花一样！花杆很粗，是青红色的，上面布满了三角形的尖刺，跟我一样都是在保护自己！

旁边就是几棵桃树，才是初夏，大多数的桃子还很青涩，只有那么一两个桃尖露出了胭脂色，粗黑的树干上满是桃树分泌出来的桃油，透明的烟黄色的，很粘手。这些植物都是依着水边长大的，正是这一塘池水给了它们，给了这个院子无限生机。

池塘原本不是池塘，是几亩田改造出来的，是老人一锹一锹在所有人的反对下挖出来的，这也是我喜欢老人的原因之一。在那个年代，田的地位有多高大家都知道，一大家子人都靠着这一亩三分地混个年饱，现在倒好，被一个大家只敢反抗又不敢战斗的老人给挖完了！老人说他当时没睬任何人，要骂随他们骂，自己买了一把铁锹就动手了，挖了好几个月！

现在看来，老人当时的做法是对的。池塘被一分为二，中间有一条泥巴田埂通往菜地的，然后用一个水泥管道相通，小的池塘给月季花，桃树补足了水分。大的池塘直接连接到外面主河，连接处也是由一个粗的水泥管道相通！不管是小的水泥管还是大的水泥管，老人都用很细密的渔网把管口给兜住，两头都堵。老人这一举动也是行君子之事，这样池塘里的水也就变活了，菜地也活了，院子也活了！

大的池塘靠近泥巴田埂的地方又有一棵大梨子树，满树的青皮梨子。梨子树地下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是老人亲手搭建的水板，水板是用胳膊粗的柳树干绑扎在一起，有点类似竹排形式。一头搭在岸上，也就是梨子树下，一头搭在池塘的两根木桩上，然后上面架一块水泥板，很平整的水泥板。两根木桩超出水面一大截，然后再用钉子横钉一块木板架在上面。水板上方又悬挂着一条用破被单编制的粗绳子，另一头是系在梨树的主干上的。

我刚去的那几天还不知道这根绳子的用处，后来有一天是我自己发现的！

有一天，我跟这个院子混熟了，我便来到水板这里找自己的乐趣。水板周围都是水草，是一种会开出紫色花朵的水草。它的叶子很厚实，圆圆的铺在水面，我要找的东西就在叶子下面，一种很笨的黑色小鱼。这些小鱼喜欢吃腐烂的叶子，只要那里有腐烂的叶子，它们是不吃完就不走！我翻开一朵水草，三两只的小黑鱼像是静止不动一样，我直接趴在水板上面，整个身子贴近水面，应该跟青蛙一样的姿势。

这是我离它们最近的距离，

它们更本就不想理我，只是对我翻了一下白眼，继续静止不动。它们其实是在动的，小嘴巴在动，一吞一吐很不明显，但还是被我看到了！我的腿酸了，本想换个姿势可是腿还没收回来就把我的小篓子给踢到水里了，小篓子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我立马拿起来，顺手就放在那木板上面，想也没想。

我仍继续看着这些小黑鱼，老人不在家，我无事可做。我一直看到这些小黑鱼离开我才有想起身的想法！腿麻了，麻的失去了知觉，那里是小黑鱼笨啊，我比它们更笨啊！起身的那一刻我竟然抓住了那根悬在空中的布绳子，我只要用一点力气，就可以稳稳地站起来。我没有松开手，我把布绳拿在手里用力拉了几下，很稳很稳，树上的梨子动也不动一下。

我当时还小，根本想不到这些细节。这是后来我站在岸边看着我外婆在水板上洗菜洗衣服的情景，我那次不也是这样做了一遍不是吗？是的，只是我当时没有现在的心境。那老人呢？老人当时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呢？他当时就已经想到十几年后的今天了，他想到外婆会腿麻而爬不起来，他想到他老了没有力气再去挑水浇菜，他早就在脑子规划了未来院子的样子并且付诸行动，将所有它能想到的都一一实现！

后来，池塘变成了鱼塘，变成了舅舅的牛蛙基地。后来再也没有人记得当时他们是怎么骂老人的！

“那时候是不是外婆骂你骂得最凶？”

“都骂，村里的人都骂，没有一个人不骂我的！村长把我的铁锹都收走了，我又买了一把新的，继续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