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松涛的危机
看着女儿松妮的不解神色,松涛道:“你说要狠狠地打击,那我问你,应该打击谁?”
松妮声调不由得低了下去,她知道父亲一定话里有话:“打击,当然应该打击犯罪分子了,谁犯罪,打击谁。”
松涛问:“应该打击我吗?”
松妮上下打量了一下松涛:“好像也有点道理啊,事情发生在西城,你是西城的长官,西城令啊!应该打击打击你!”
松涛道:“你这个逻辑好!公交车上发现一个小偷,应该打击小偷,结果,大家一看抓了小偷,就说,这是西城发生的事啊,属于西城令管理不利,这时候,谁都不管小偷了,跑到西城衙门把我打一顿。一会儿,又有抢劫的了,大家一看,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小鬼敢抢劫,这西城令管理太差了,又跑到衙门把我打一顿……就这,一顿又一顿,我用不着等到吃晚饭,就肯定已经被打死了。”
松妮笑道:“虽然好像有点问题,但社会大众们很解气。”
“你还是你爸的闺女吗?”松涛笑骂道。
松妮道:“我猜,你们肯定出了不小的麻烦。”
松涛道:“同样道理嘛!首先,地府反诱拐小组你来西城,什么是第一位的?调查是第一位的,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再说怎么解决。怎么可能来了先问责——怎么西城发生这样的事?你西城令知道吗?这跟问我,你知道你们这里有个小偷叫王二麻子吗……不是一样吗?我上哪里知道王二麻子去?所以,管理这件事,简单粗暴的问责是一种很差的工作作风,就是流氓作风。”
松妮道:“其实,他们可能是怕你不重视,给你施施压,你西城令一声令下,这才有力量。”
松涛道:“不对。不管我西城令这个管理者下不下令,各部门都应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农户该怎么种地就怎么种地,工鬼该怎么生产就怎么生产,捕快该怎么抓坏蛋就怎么抓坏蛋……鬼民民生也好,鬼民民愤也好,不论是属于地府哪个部门的事,是谁的事,责任清晰,直接责任人必须尽忠职守,认认真真去做,要是都等着西城令下令去抓小偷,这个西城管理岂不是已经瘫痪了?还能有什么指望!”
松妮道:“老爸说得有道理,但是上面督导你,也不能算是没道理吧?”
“没道理就好了!关键是貌似很讲道理。”松涛道,“你想想,讲道理就对吗?什么叫道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能讲清楚吗?这个就不是要讲道理的事,要讲管理,讲制度,讲科学管控。讲道理其实是最危险的。”
松妮笑道:“头回听说,讲道理还危险。”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什么叫危险。”松涛道,“城督马叶南配合地府反诱拐小组写了一份报告,同级呈报,交给小组一份,也直接递给了吏部,甚至已经递给了判官,”
松妮道:“他是西城城督,监督你,提供报告,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啊。”
松涛道:“没毛病是吧?他在里面说,西城接连发生凶案,治安情况不乐观,鬼民反应很大,对安全问题的担忧尤其强烈。”
松妮道:“好像也是事实。”
松涛道:“还有呢。他说,西城的妇女工作一直不怎么理想,妇女文化培养、就业等方面的工作严重滞后。”
松妮道:“这些事不太了解,感觉可能也是事实。”
松涛道:“也对是吧?然后他说,此次发生妇女拐卖事件,
在地府西城引发严重社会反响,是一次深刻的警示。”
松妮道:“应该也是吧?”
松涛道:“好,那么,把这些加在一起是说什么呢?”
松妮道:“妇女拐卖事件的发生不是偶然的,当前西城存在一定的问题。”
松涛道:“能这么说吗?”
松妮道:“我感觉能,也没什么过分的地方,只是好像有点不怀好意,但只要是事实,你也说不出什么。”
松涛道:“我给你揭开这个游戏的毛病到底在哪儿。举个例子,有一个中学生,上学同时要学几门功课,物理、化学、语文、历史等等,每回考试都是前几名,这个成绩行吧?可是,他并不是每一回、每一门都考得同样好,有时候是物理没考好,拉了分,有时候是化学没考好,有时候是历史没考好,那么,怎么衡量他的成绩?先看总分和整体水平,对吧,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分析哪些科目有问题,问题在哪里……这是正常思维。但是,如果反过来,没有对总体成绩的衡量,或者对总成绩视而不见,不管他总分第几名,每一次都单独把考砸的那一门拿出来说事,结果就变成了,每次要不就是这门有问题,要么就是那门有问题,总之是每一次都考不好,然后再把这些不好的内容合在一起去评价学生,结论就是——每一门功课都不行,简直是个太差的学生了!同样一个学生,用前一种方式评估,是有缺欠的优秀,但如果用后一种方式评价,那就……完全背离事实了。”
松妮道:“你就是有欠缺的优秀?”
松涛道:“我们的工作,有欠缺是必然的,因为中学生就那几门功课,我们的科目是成百上千,而且每天发生,很多内容我们都顾不上处理,在我的工作中如果打分,那顾不上处理的怎么打分?完全可以打零分。那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工作用这个零分来总结,合适吗?我们根本就不存在百分之百的优秀,想挑毛病太容易了。毛病一抓一大把。在这种情况下,你用后一种方式去评估、汇报,把我说成一无是处轻而易举。这不是事实如何的问题,而是你评估方法的问题,你用错误的评估方法,全都是事实,结果也是错的。”
松妮道:“懂了,你认为马大人用了错误的评估方法。”
“这不是要解决问题的评估,这是要解决人的评估。”松涛道,“都是地府老人,在地狱任职时间都不短了,都有非常丰富的经验,我说得这种手法,他可能二十几年前就玩得炉火纯青了。所以,这根本不是方法的问题,而是出发点的问题,是动机问题,不是傻,而是坏。”
松妮道:“他这样评估你,说你,你还不好解释。”
松涛道:“对啊,你工作有毛病你还有什么说的,你敢说你没毛病吗?”
松妮道:“那我就奇怪了,这样的话,你不是只能百口莫辩了?”
松涛道:“所以说,你现在要看上面的是谁,他想干什么,他的态度,他是明白人还是糊涂人。上面要是正常的,就要处理问题,要解决工作中的一些事情,对这种报告就会一笑而过,这种黑人的游戏太低端。可是,如果上面本来就是打着旗号,来动人的,想对你做点什么,那么,这种报告,就是下面递上来的刀子。真要解决问题,是把刀子扔了,共同面对问题,可是,如果怀有私心,就会热烈欢迎,巴不得谁递把刀子过来,顺势用来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