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琴师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此时已至晌午,但初春的太阳却不毒辣,倒是几分暖洋洋的温暖。
夏子清在李蒙的搀扶下下了车,朝着前方不远处立着的女子喊道:
“姑娘,你一介女儿身,怎的独自一人在这荒山野岭?”
“你就是夏子清?”
那女子丝毫未动,只开口问道。她站于风口处,声音便顺着风飘了过来。
“自是在下,姑娘有何事?”夏子清接着喊道。
“有人出钱买你的人头。”那女子说着,将背后背着的足有一人高的黑布包取下,抱于胸前。
“我可以出双倍价钱。”
“我收了钱的事,自然要办好。”
女子说着解开黑布包,露出一具横琴。
“既如此,那姑娘为何又要回答我这番话。”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要杀你的人不是我,待你死后,也不用向我寻仇。”
女子说完左手抱住琴身,右手按住琴面,抬头望向夏子清所在方向,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那双无神的双眼略有些怪异。
夏子清无奈地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李蒙,又看向梁画屏,笑道:
“似乎谈不来呢。”
梁画屏轻笑两声,而李蒙则是将佩剑枕于后脑勺,双手搭在剑上,假装没有听见。
“还不赶紧去。”
夏子清笑着朝着李蒙踢了一脚,被他躲开来。
“是是是。”
李蒙有气无力的回应,挪动到女子对面。
“喂,对面的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蒙冲那女子喊道。
那女子却不再答话,食指轻勾琴弦,一道劲气透过琴声激射于李蒙身前一尺处。
“姐姐偏心啊,与我大哥能聊的来,我一来便动手开打。”
女子仍未理他,似乎有些恼了,只见她勾住二弦,轻轻一拉,一道劲气化作一柄长枪激射而出,眨眼间便至李蒙面前。
咚!
却见李蒙将剑横挡于胸前,那长枪径直扎在剑鞘上,发出沉闷一响。然而琴声却仍未断绝,那女子再次轻勾琴弦,这次是三柄长枪一并而出。
李蒙嘴角轻撇,左手握住剑柄与剑鞘连接处,如用击棍般将那三柄长枪抽碎。
随即女子弹奏速度骤然加快,化出的兵器也五花八门起来,李蒙纵然未吃得亏,却也占不着什么便宜,被源源不断的兵器摁在原地一步未进。
“你猜阿蒙还能忍多久?”
远处,夏子清看着二人相斗,忽地开口问道。
“以阿蒙的性子,能忍到现在也是少见了。”
梁画屏立于一旁,想了想,出声答道。
“对方也不差,阿蒙不动点真格的只怕一时半刻拿不下。”
锵!
话音刚落,却便见李蒙在又一次击碎一把流星锤后五指张开,一把握住剑柄,再次挥舞时剑鞘飞出,剑身迎着日光闪烁出一片白光,似有一声虎啸自剑中嘣发,引得女子琴声错了一弦。
只一瞬,那一整片的幻化兵器轰然破碎,琴音也骤然停止。李蒙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只见他重心压低,左脚向后撤开一步。
咻!
如猛虎扑免般,携雷霆之势,悍然跃向那女子。尚不足十分之一息,李蒙便已逼近至女子一丈内。
然而直至此时,女子脸上也未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低着头,食指一勾。
铮!
一弦被勾断,作一只丈三白额吊睛大虫,张大其血舞大口,扑向袭来的李蒙。
面临骤然变故,李蒙只得变招,一剑横于身前,挡住虎口,随后右手摁住虎头,但奈何其形庞大,其力也盛,被顶着倒行了四五丈方才稳住身形,随后右手借力,人一跃至虎背上,一剑贯穿虎头,如此才堪将其破开。
然而至此,二人斗武仍未结束,李蒙一个翻身躲开自上而来的一刀,又挥剑斩断了自右方来的一剑,目视四方,到处都是披甲持兵的“人”——面甲中不见五官,只模糊能见得两处光点,犹如地府冥兵,望之令人胆寒。
在断弦后,琴声便又响起,而曲风则大变。
“十面埋伏。”
夏子清眯着眼,缓声道。
“缺了根琴弦还能弹吗?”
梁画屏问道。
“缺一根自有缺一根的弹法,弹奏之人功底过硬的话,便是只剩一根也是能弹。”
嗤。
李蒙再次刺穿一人,望着黑压压一片的人影,目测了一下那女子所处位置,右臂抬起。
嗡!
长剑被他如丢掷长枪一般扔了出去,一路贯穿了不知多少甲人,直直地朝那女子飞去。
“铮铮!”
女子手抚过琴弦,却是又断了二弦,化作一只臂天巨象,抬脚踩向那柄飞剑。却不料那长剑如有灵性般绕开这一脚,一剑斩在另一只前足上。
“吼!”
那巨象嘶吼着向前倾倒,女子知难以力敌,右手再次抚上琴弦,但这次,她的手仍在半空时便停了下来——一柄长剑抵在她喉间,持剑之人正是后发先至的李蒙,至于那些兵将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动。”
李蒙移步至女子后方,封住其气穴,随后朝着夏子清方向招手。
“还不错,本想着要废些手段的,没想到这次倒干脆。”
夏子清看着不停招手的李蒙,不由地笑道。
待至李蒙将那女子压过来,申、午二卫接手将那女子制住,并将那具横琴带离女子周围。
“姑娘,江湖险恶,刀舔血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吧。”
女子抬头望向夏子清,双目空洞无神,面色十分平静。只见她开道:
“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放你一条生路,只需要姑娘帮忙带句话,可好?”
夏子清如此说道。
马车再次启程,而一匹快马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飞奔,不多时,便赶到了青云县。直到县令府前,女琴师才下马,上前叩开大门,随一小厮至一侧房。
“武德司执事求见副总管大人。”
“进。”
待屋内人发令琴师方才小心推开门,侧身进入,入内后随即便有人将房门关上。
“见过副总管大人。”
慕凉低头单膝跪地,沉声道。
正位上坐的,是一着浅红色窄袖锦服的中年男人,面白无须,稍显阴柔。
“怎么样了。”
男人抿了口茶,出声问道。声音尖锐刺耳,令人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回副总管,属下不是对手,未能成功。”
“你要是能成功,还要咱家来作甚。”
男人说完低头又啜了口茶,接着道:
“你还有一次机会。”
一时间,屋内寂然无声,
“咕噜。”
不知是谁咽了下口水,声音略大,男人动作一顿,随后身旁二人将咽口水之人架住,任他不停求饶,仍径直拖到屋外去,不多时,便有惨叫声响起,但很快便没了声响,只是回来的人身上沾染了些许血迹。
“说吧。”
副总管将茶水杯放回桌上,双手十字交叉坐于位置上。
“属下探得,那伙梁国余孽将要前往杨州霸下,应是有大动作。”
“欧?鹰扬卫查了这么久的事,你这半天就查到了?”
“属下无能,被他们拿住,领头的人放了我,告诉了我这条消息。而且让我转告大人一句话……”
“一句什么?”
“还请大人恕罪。”
“说。”
慕凉停顿了半息,开口道:
“宦官弄权,横死于市。”
锵锵锵!
话音刚落,便有数把兵器出鞘,气氛陡地压抑起来。
“把家伙收回去。”
副总管却是面不改色,只开口呵斥一声。
在场众人闻言立马收起武器,无人敢多问一句。
“大人恕罪。”
慕凉低着头,一幅忠心耿耿唯命是从的模样。
副总管俯视着底下的琴师,说道:“
“你,很好,”
“自打咱家做了御前三猫,敢这么和咱家说话的,坟头草都有一丈高了。”
说着,副总管站起身来,缓步走至琴师身前。
“你很有勇气,咱家欣赏有勇气的人。”
“谢大人夸奖。”
慕凉立马答谢道。
“抬起头来。”
副总管下令。
琴师闻言抬起头,面色紧绷。
“叫什么名啊。”
“回大人话,属下贱名慕凉。”
“慕凉?春后便是夏至,也是快要慕凉了。”
副总管抬头看了一眼屋外,却发觉大门关着。
“以后你就负责这帮梁国余孽,武德司的人员可以给你调遣。但是,你得记住,这一次失败,是无能,如果再有下一次,那便是低能了。”
副总管眼眸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凉,迈步离开。
“恭送副总管大人。”
慕凉跪在地上,沉声喊道。
屋内的人也随着副总管的步伐缓慢撤离出去,只留下慕凉一个人跪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