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朝朝暮暮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在一片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有一排车队正缓缓前行。
这排车队的人们都深勾着头,许是长期赶路的原因,衣服略显破旧。干燥的热风吹开人们头上盖着的兜帽,露出了他们长期备受精神煎熬的蜡黄脸庞和干裂唇瓣。
为首的男子更是眼底青黑,这几天的追捕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他好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更别提能安心睡觉。这种神经紧绷的感觉侵蚀着每一个人,但依旧驱使着快要垮掉的身体往前不停歇的逃命,唯恐被某个人给抓住。
不知走了多久,车队众人早已身困力乏,累得两眼发黑。终于,其中一个年龄较小的小男孩儿支撑不住地往地上跌去。这动静引得众人止住脚步纷纷望去,也引得为首的男子回头望去。
首领男子仅是望了片刻,就说道:「死就死了吧,把尸体扔到一边去,拉着他的车继续走,别耽误了行程。若是被朝廷给抓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其余众人并无意外,而是听命地把小男孩儿的干瘦尸体扔到路旁,转身拉着他满是货物的车继续往前走去。
等走了一段路程,首领男子突然停下,并眼含惊恐地望着前方一处,心脏怦怦直跳,感觉呼吸都紊乱了起来。
车队众人见此也停了下来,并望着前方的那个人神情恐惧不已。
只见前方的一个巨大石块上,一名大约七岁的小男孩儿正十分慵懒地斜躺其上。他身着一袭华贵暗绯色锦服,艳丽媚然的漂亮桃花眼正微微轻阖,听到这车轮滚动的嘈杂声音,他就知道他要等到的人来了。
他幽幽睁开眼睛,如墨玉般幽深明净的双眸无端地给这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增添了一分凉意。缓缓坐起身子,小男孩儿曲起一条腿,微歪着头看向车队众人,唇角勾起,风流一笑。
「哟,来了啊。」
这声幽凉入骨的声音让众人为之一惊,整个人像是掉进寒冷冰窟般寒意浸透全身而不能动弹。
许久之后,才听到首领男子的一声惊呼。
「快跑!」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拉着各自身后的车急要转身远离。
但小男孩儿也不是吃素的,年纪虽小,但一身武艺高强,身轻如燕,轻轻一个翻身就拦截住了众人的去路。
「啊,穷途末路之人的最后挣扎吗?我追了你们几天,一路追到这里。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妄为,竟敢窝藏私运武器,你们真当我们朝廷是件摆设吗?真的就查不到你们的不良居心以及行踪吗?竟还敢当着我的面私逃,既然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小男孩儿眼中满是与他年龄不符合的幽幽冷意,说话的语气更是冷得彻骨。这让众人害怕地不自觉往后撤退,在他们眼中,这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此刻就与从死亡之地爬出来索命的魔鬼没什么两样。
「呵。」小男孩儿勾唇一笑,眼中盈满嗜血的光,手掌集聚内力,微前倾着身子做出蓄力的姿势,猛地向前一跃,手掌就要打到首领男子的头部。
首领男子怔愣当场,张大着嘴巴就要迎接这份力量发出惨叫,可就在这时,另一股强大力量阻挡住了这要命的攻击。
小男孩儿惊了一下,往后翻身一跃,稳稳落地之后就张望着四周寻找阻碍他办事的人。
「是谁?出来,竟敢阻碍本大爷办事,嫌命长了是吗?」
可给他回应的是另一个女子声音,这声音极其动听,如潺潺流水碰撞到玉石般温凉而又清脆。
「有道是,国有国法,朝有朝规,即使他们窝藏武器,也应交给朝廷来处理。你如此做法,是在僭越居上,动用私刑,理应受罚。」身着一袭靛蓝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走来,「你说本官说的对吗?阙乐。」
小男孩儿立刻变了脸色,之前的嗜血与张扬不见踪影,而是急忙望向来人低头乖巧道:「娘。」
瞥了一眼自家只知道胡作非为的儿子,祁泽表示不想理他,而是挥了一下手让祝余苍术等人上前押住众人并清点核对武器数量。
经过一番核实后,祝余上前回道:「主子,清点好了,武器库内丢失的武器全在这里,一件不落。」
祁泽点头,施令道:「把他们全部押回京城关入大牢,无论用什么办法,让他们供出幕后主使。若这幕后之人是朝廷中人,那就暗杀了吧。」
「是。」祝余从命道。
命令过后,祁泽转身要走,但没走几步就回头看向自个儿那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儿子,说道:「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走?」
「是,娘。」阙乐乖乖跟上前,看自家娘亲神情冷淡,并没有要拿此事训骂他的意思,就试探性地大胆说道:「娘,其实你儿子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玩,咱们朝廷武器库里的武器被盗,我身为北朔太子心急如焚,焦灼不安,定要以身作则,亲自抓人归案才能安心。刚刚我那只是吓吓他们,保不准他们就供出幕后主使了呢。毕竟这背后之人阴险狡诈,你和爹朝政繁忙,儿臣也是有心替你们分担一二嘛。」
听到这番话,走在前方的祁泽就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眸似是看穿一切,也让阙乐的小谎话无所遁形。
最终,阙乐败下阵来,说实话道:「好吧,我就知道瞒不了你,我承认,我就是为了逃避功课才来边关追他们的。」然后就撇了撇嘴,「那还不是因为功课太无聊了,一天天地都是在背诵那些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还不如来边关追人来的自在。正所谓,名人有云功课有害身体健康,少做才是正解。」
「……是吗?哪位名人?本官怎么没有听说过?」
阙乐很是不正经地笑着说道:「呵呵,是本宫自己杜撰的。」
祁泽:「……」这小子,跟他爹一个德行。
不做废话,祁泽转身就走,但阙乐追着自家娘亲看似无情的背影,急忙喊道:「哎,娘,别走那么快嘛。等回到京城后,你帮我隐瞒一下我偷偷跑出来的事,若是被爹知道了,肯定又该罚我了。」
闻言,祁泽脚步不停,淡淡道:「瞒你爹是瞒不过的,几天没看到你,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如果不想被罚,那就乖乖去认错吧。」
「不是,明明只要你开口求情,我爹肯定听你的。但你每次都不帮我,只是站在一边看着我被罚。亲娘啊,你这次就救救你儿子吧。」阙乐哭丧着脸请求道。
祁泽驻足,转过身淡淡地看着自己儿子,道:「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自己解决,本官不帮你。况且这次帮了你,你肯定又该到处闯祸了,没人能管住你的话,凭你的秉性,怕是要上天了。」
说罢,祁泽就继续往前走去。
阙乐一脸早已知晓的模样,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他就知道,娘肯定不会帮他。他长这么大,娘一次都没有帮过他,更别提喜笑颜开地对他说话了。在他印象中,娘很少笑过,要笑也是面对着群臣时的冷笑。
在普通家庭中,他们的孩子一定会有一个严父和慈母。但在他的家中,他有一个坐镇整个北朔,不怒自威的皇帝老爹,还有一个人人畏惧避而远之的朝臣娘亲。
每次一有什么事,他面临的是两个人的冷脸和群臣都难以抵抗的威压,这气场,绝对能把一个普通人给吓一哆嗦。所幸,他从小经历,都已经习惯了。
想起回到皇宫他还要面临他老爹的质问和责罚,阙乐就浅叹一口气,认命地回去乖乖认错。
在金銮殿,阙煜正批阅着奏折,看着书案上这字迹繁多且毫无逻辑与重点的折子,他就狠狠拍案,道:「当朕破纸篓子吗?写这么多,朕怎么看的过来?难道还要让朕教这些群臣怎么写奏折不成?」
守在身后的商陆没有答话,反而有一阵略显稚嫩的童男声幽幽飘来。
「爹,莫要气恼,你也知道那些群臣向来办事不力,等会儿娘回来了,就会帮你一起批阅了。」
阙乐微垂着头,看似乖巧地跪在大殿中央,一副认错的好好模样。
这声音引得阙煜疑惑抬眸看过去,好似没想到自家儿子会在这里。
身后的商陆弯腰附耳道:「主子,小殿下早就跪到这儿了,只是你一直没看见。」
闻言,阙煜若有若无地瞥了几眼自家儿子,脸色丝毫不见尴尬,道:「怪不得这几天朕觉得心情甚好,原来是没看见你。」
阙乐:「……」敢情他老爹是连他不在京城都没发现,都把他忘一边儿了。
「又偷跑出去了?」阙煜一语道破真相,看自家儿子点头承认就毫不意外地接着道:「是去追踪武器库中丢失的武器了吧?」
阙乐诚实地点点头。
「你这次倒是放聪明了,知道回来直接向朕主动认错。」阙煜笑出声,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
「那儿臣这次能不抄写经书吗?」阙乐笑了一下,「徐大学士年事已高,总是在儿臣身上劳心劳力,儿臣也于心不忍啊。」
阙煜翻着奏折,轻瞄一眼自己儿子,淡淡道:「只要你愿听徐大学士的话,不再到处胡闹,自然用不着徐大学士整日为你劳心劳力。」
「爹,儿臣那不是到处胡闹,而是儿臣身为一国太子自然要挑起重任,亲自体察艰苦民情,为爹您分担天下之忧啊。」阙乐开始对阙煜夸口称赞,「毕竟爹您如此优秀,治国有方,深得百姓爱戴,若是儿臣不见贤思齐,荒废度日,恐会毁了您的一世英名。」
「所以,你就把全州一部分的商铺地契和田产暗中收入囊中,还妄图骗过朕的眼线?」阙煜抬起他那凝着幽暗波光的眼睛,语气不咸不淡道。
阙乐表情瞬时凝固,但立刻又缓和下来,早有预料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现在全州的那部分地契和田契就在我的宫里,等会儿我就派人送过来。」
「不用了。」阙煜敛下眸底的那抹幽深,随手执笔写着奏折上的批语,神情平静道:「你能在朕的监视下借用职务之便偷天换日,这就算是你的本事。虽说手段不甚高明,但能声东击西,扰人耳目,还算不错。」
「所以……这次儿臣不用受罚了是吗?」阙乐意外道。
「若是不想受罚,那就将功抵过。」阙煜依旧神色淡淡,眼眸抬起带着一抹深意,「最近清州有异乱,根据探子来报,疑似有别国细作趁机潜入并从中煽风点火。你去一趟,把细作揪出来,并调查清楚是哪一个国贼心不改,企图挑起战乱。」
「爹,这种事情你交给我,你放心吗?」阙乐笑着询问道。
「如果不放心,朕就不会交给你。正好也磨炼你一下,别总是在京城里捣乱。」阙煜冷声道。
「嘻嘻。」阙乐了然一笑,调侃道:「爹,你就别骗你儿子了。是因为我不去的话,娘就该奋勇当先亲自带兵前去了吧。毕竟娘就喜欢到处乱跑,你想管也管不住啊。」
闻言,阙煜彻底黑下脸,这小子,瞎说什么大实话。还真别说,爱一声不吭到处乱跑这一点还真像他娘,这母子两人还真是难管。
「所以你去不去?若是不去,朕就换人前去。」阙煜冷道。
「去,父皇的旨意儿臣怎敢不从?」阙乐笑得揶揄,「况且,总不能阻碍了父皇晚上的幸福生活不是?」
见阙煜脸色蓦地阴沉下来,阙乐就很是没良心地嘻嘻直笑,开心地跳着离开了。
这小子,没良心这一点还真是和他娘一模一样,都是小白眼狼。看着自家儿子的离去背影,阙煜心中气闷着。
也许时间是过得最快的,一眨眼便已过了七年。
在这七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孟言锡和宁筱成亲了。成亲当天,锣鼓喧天,张灯结彩,众宾欢乐。
宁牧和孟岑喜笑颜开,孟夫人更是喜极而泣:「没想到我儿子竟还有人能看上,真是委屈人家朝阳了。」
并在得知宁筱愿意嫁入孟府时,激动地紧紧握住宁筱的双手,唯恐人家姑娘中途反悔跑咯,「朝阳啊,告诉为娘,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看上我儿子了呢?你放心,等嫁到我们孟府啊,娘就如亲女儿一般待你。从此以后啊,孟府就是你的家。若是言锡那臭小子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为娘,娘一定帮你好好修理他。」
宁筱闻言只能不失礼地牵强笑笑,一旁的孟言锡则十分无奈地瞅着自家一直嫌弃他的亲娘,幽幽发出一声哀叹。
同时连祝余也向祁泽请求娶亲,对象是何洁楹身边的大丫鬟茯苓。对于他们两人什么时候看对眼的,祁泽表示很惊讶迷茫。
但祝余难得面带羞涩,模样局促,眸底是对一名女子的认真与成家后的担当,明白祝余该是时候有一个家与归属的祁泽,最终点了点头。并询问何洁楹和茯苓的意思,两人也欣然答应。
最终,在祁泽和何洁楹的操办下,祝余与茯苓终成眷属。
好兄弟成亲,这是与天同庆的大好事,但苍术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苍术对着祝余气鼓鼓地质问道,「祝余,我在给主子尽心尽力地办事,你倒好,每天看着自己媳妇儿,两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你觉得你对得起我吗?咱两个还是不是兄弟了?有这等好事儿,你怎么不叫上我呀?咱两个一起呗。」
苍术开始缠着祝余,打着商量道:「你都娶完媳妇儿了,那是不是也应该想想你兄弟我呀?你让你媳妇儿也给我找个丫鬟妹妹呗,要可爱腼腆,会粘人的那一种。想象一下,她害羞地喊我「苍术哥哥」,甜的你心头都酥了,这一定很好玩。」
看苍术一脸痴相,并用着变调肉麻的语气喊出「苍术哥哥」,祝余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趁苍术不备,祝余转身立马就走。
见此,苍术就紧追其后,依依不饶:「哎哎哎,祝余,你别走嘛。找不到可爱会粘人的,其他类型的也行啊,你兄弟我也不挑啊,女的就行。」
对于这两场婚事,阙煜和祁泽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在孟家与宁家联姻之事上,阙煜亲自赐下赐婚圣旨,在孟言锡和宁筱成亲之日,两人盛装出席,带头恭贺这对新人新婚大喜。
而祁泽也给祝余茯苓准备聘礼,除何洁楹为两人准备的嫁妆之外,阙煜也给这对新人增添了珍贵礼品,热情恭贺。
在此过了一段日子,何洁楹和武微微先后怀孕了,这可把戚家众人给高兴坏了,贵重稀罕的补药不要钱地往府里买。
在何洁楹和武微微相继生下孩子后,这两个黏黏糯糯的可爱小包子就朝向祁泽伸着小手臂要抱抱。
祁泽无奈之余,也满怀欣喜地弯腰抱起这两个白胖小团子,他们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乐得咯咯直笑。
「小妹,你前些日子又去边关了是吗?」何洁楹接过一直朝向她晃着小手臂的自家小奶包,随口问道。
「嗯,因战争结束,很多事务需要安排及调整,所以近期就忙了些。」祁泽点着小奶娃的白嫩鼻尖,回道。
「那这些事务安排的怎么样了?」武微微问道。
「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交给手下人去安排就可以了。」祁泽随口回道。
「那……你与圣上之间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安排?」武微微接着问道。
「什么?」祁泽疑惑抬头,望着面前笑带深意的两人,问道:「我与他之间的什么安排?」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何洁楹无奈道:「就是孩子的安排,你们都没有想过要孩子吗?这成亲的时间不短了,是时候考虑要一个孩子了。」
「我与阙煜的孩子,这……」祁泽愣住了。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与阙煜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武微微问道:「小妹没有想过,难道圣上也没有想过吗?」
「他……没有吧。」祁泽思考着说道:「他具体有没有想过,这我真的不清楚,准确地说是……」女子难以为颜,尴尬笑了笑,道:「把他给忘了。」
两人:「……」
因为这段日子一直在忙政务的安排,在晚上时,她也没有上过心,早早地就睡了。所以,阙煜到底有没有想过,她还真的不知道。
「肯定是想过的呀。」何洁楹叹息着说道,「现在四国平静,朝政平稳,圣上也只有小妹一人,肯定是想过要一个孩子的。」
祁泽尴尬神色挂在脸上,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阙煜。好像在晚上时,阙煜确实说过相关的话,只是她当时累的身困力乏,头昏脑涨,就没太听进去,只随着他一人乱折腾。
原来他想过吗?早就对她说过。
武微微叹口气,无奈道:「小妹,朝政固然重要,但也要多顾点家嘛,平时多关心一下圣上。要不然,圣上也太可怜了。」
何洁楹也附和着点点头。
「哦。」祁泽收下此想法,低头应了一声。
到晚上时,两人寝宫中,阙煜一推开房门,就看到那女子正十分乖巧安静地趴在床上,眼睛望着他的方向,向来冷静的双眸也浮上了一层羞涩。
这脸庞布满红霞的女子看到他进来,便很是别扭地走下床。玉足点地,轻移至他面前,道:「阙煜,今晚你可以抱着我睡,压着……也行。」话毕,还很是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见这丫头如此反常,男子就打趣道:「你今晚怎么了?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邀请朕。」
祁泽红着脸看向别处,道:「不过是这几天的晚上忽视到你的补偿而已,如果你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可以直接对本官说的。」
「朕说过。」阙煜用着近似幽怨的眼神望着她,像个小孩子似得生闷气道:「朕每天都有说。」
祁泽难为情地瞅了他几眼,道:「那你……」
话音未落,男子就俯身把女子抱在怀中,望着女子的瓷白面庞,认输道:「你这丫头主动相邀,这真是让朕无力招架。」抬脚走至床旁,把女子轻轻放下,艳丽的面庞轻蹭着她的鬓边,气息加深而旖旎深情道:「祁韶仪,给朕生个女儿吧,朕想要个女儿,像你这样的。」
轻纱衣落下,幽香浓郁,点点吻痕染上,一场抵死缠绵开始。
几个晚上后,祁泽如愿怀孕了。因阙煜事先准备好了一切,还有孟岑的女弟子的帮助,祁泽十分顺利地产下了一名婴孩儿。
只是当夫妻两人看着自己的孩子时,都懵了。这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阙煜掀开襁褓,看到和自己一样,当即皱起眉头道:「不应该是个女孩儿吗?怎么是男的?」
祁泽也满脸失望地叹着气,不应该是个可爱乖巧的女儿吗?怎么是个男孩儿?养儿子哪有养女儿贴心?亏得在阙煜得知她怀孕后,就兴高采烈地请了宫中稳婆察看,全都异口同声地说是女儿。谁知,最后竟是个儿子。
夫妻两人郁闷地瞅着自家儿子,直想从窗户口扔出去。许久后,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取名为阙乐。
阙乐从小就爱调皮捣蛋,当他一学会走路时,他的两条小腿就没停过。经常在上朝时招惹捉弄朝中大臣,吓得群臣一看到他就跑。
祁泽见阙乐小小年纪就这么恶劣爱玩,不由感叹一声:完了,像他爹。
当阙煜看到阙乐淘气地招惹军马,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睛似曾相识,就跟着感叹道:完了,像他娘。
阙乐稍大些时,两人就把他送到书院接受窦先生的教导。可是,众人都低估了阙乐的捣乱能力。
等到书院后,听说开始带着众学子一起闹,不只是拔光了书院先生们辛苦培育的稀有花草,还差点烧了书院的藏书阁。气得书院先生们心口直疼,谈人色变。
连窦先生都忍受不了,端起袖子捂着老脸抹着两行老泪,对着祁泽哭唧唧请求道:「皇后大人呐,你就当心疼老夫这一把老骨头,行行好,把小殿下接走吧。敝处简陋,实在难以教导皇子成才。」
祁泽深叹一口气,最终无法,只得派人把阙乐接了回来。
书院承受不起,阙煜只好挑选学识渊博的翰林院老师以作指导。所以一众翰林院官员很是难得地接到圣令召见进宫,心下疑惑,不知所谓何事。
等众臣看到那小阎王踱步而来,并嘴角挑起一抹坏笑,说道:「爹,你真的让我自己挑选一位老师?」
这丝毫不亚于一道惊雷直劈到人身上的惊悚感,让众臣纷纷腿软跪地,脸部紧贴地面,吓得瑟瑟发抖。
阙乐唇角上扬,假意无奈道:「本宫长得很吓人吗?你们怎么怕成这样?」
众臣皆匍匐贴地而不做言语,直像是要嵌入地面般,只有一位老臣身姿偏高,与其余众臣格格不入。
「嗯?」阙乐眼睛一亮,走至其旁,感动不已道:「徐大学士果然不愧是翰林院的肱骨之臣,竟是要毛遂自荐做本宫的老师吗?」
那老臣尽力往下弯了弯老腰,最终实话说道:「不是,是老臣身子骨弱,腰弯不下去了。」
阙乐:「……」
又过了些许时日,宁筱也怀孕了,最后生下了一名女婴儿。这可把孟言锡给高兴坏了,并时不时地抱着自家女儿跑到阙煜面前洋洋得意道:「夜阑,你看看,这女儿怎么看着就是比儿子更讨人欢喜呢。我女儿今天学会开口说话了,甜甜地叫了我一声爹,你别提我有多开心了。来,乖,别总是叫爹,也叫一声皇帝叔叔嘛。」
最终忍无可忍之下,阙煜黑着脸上前狠狠地踹了这该死的孟言锡一脚,然后看见阙乐时就觉得愈发不顺眼,那是连瞧都不想瞧一眼。
虽然阙煜祁泽夫妻两人瞧自家儿子不顺眼,但易星琅那是越瞧越喜欢,几次三番地带回易家让自家祖母好生看看。
当易家老夫人看到阙乐时,就欲哭无泪地苦哈哈道:「这孩子也太会长了,专挑两人的优点长。这孩子都有了,星琅以后不就没机会了吗?」
虽心中觉得十分闹心,但当惯会讨长辈喜欢的阙乐十分乖巧地喊了一声「祖奶奶好」时,这慈祥老太喜极而泣,挤出一抹笑,道:「好好好,乖曾孙儿过来,让祖奶奶好生抱抱。」
有时,阙乐就会闲来无事疑问道:「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祁泽头不抬一下,批阅着公文说道。
「就是……」阙乐显得很是匪夷所思,「当年爹是怎么喜欢上你的?」
「什么?」祁泽也没想到阙乐竟会问这个问题。
阙乐回应道:「没错啊,关于爹是怎么喜欢你的,我真的感觉很奇怪啊。像娘你这种类型的,应该很难讨男人喜欢吧。毕竟你整日板着冷脸,脾气又差,还不善解人意,每次群臣看到你都躲得远远的。男人应该都喜欢温柔乖巧一些的吧,但你是一条都没占到啊,甚至可以说是与女人完全相反。」
祁泽静静地瞅了他半晌后,直接一拳头揍上去。
混小子,说谁呢,说她摆着冷脸,脾气差她承认,但说她不像女人,这就过分了。
她气得夺门而出,只留下惨兮兮地捂着自个儿闷痛的小脑瓜子,一脸悔不当初的阙乐。
祁泽虽气恼,但心下也不由疑惑,对啊,当初阙煜是怎么看上她的?他怎么那么眼瞎呢。
在当天晚上,两人将要入睡前,祁泽问阙煜道:「阙煜,当初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这个理由我一直想不出。」
阙煜轻声一笑,道:「喜欢你,这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祁韶仪,喜欢你,在朕这里不需要理由。若是真想要一个理由,那或许是因为遇见的是你吧,因为我们相似的命运。」男子把女子紧搂入怀,女子的柔嫩脸庞紧贴在他的胸口伤痕前。
她纤细的玉指轻抚上那仿佛刻在骨血中的疤痕,耳边传来他深沉的话语:「这次受伤朕从未后悔过,甚至还很庆幸,庆幸能在伏龙寺里发现你的女儿身,从而让我没有错过你。」
原来是这样吗?女子眼睛放软了柔情,嘴角弯出温暖的弧度,轻吻上他的胸膛伤痕。
她明白了!
在祁泽清点完武器库中找寻回来的武器总数,发现核对无误,并审讯出背后黑手全部暗杀处理后,她回到了皇宫。
当得知阙乐这小子被阙煜给派去清州抓细作了,祁泽心下一阵放松,终于不用再看见那臭小子了,她这几天也能清静清静。
但还没过几天清闲日子,夫妻两人就又看见他们那不顺眼的儿子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爹,娘,儿子在清州的事情忙完了,而且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阙乐那诡异轻佻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挪动。
「什么有趣的事情?瞧你开心的。」阙煜翻阅着折子,随口说道。
「就是……关于南楚先皇时期的一些事情。」阙乐从背后拿出一本书,并翻到相应一页摆在两人眼前,问道:「这南楚史册上记载的两个名字,是不是感觉很眼熟啊?」
阙煜毫不意外,淡淡回道:「这件事,你派你的手下人去查,不要来问我们。」
「唉,就是调查需要的时间太长,而且还不一定能调查出所有真相,既浪费时间,又浪费人力。既然如此,还不如我亲自来问呢,或许你们心情好,就告诉我实情了呢。」阙乐坐在两人对面,翻看着南楚史书说道。
翻阅了一会儿,阙乐说道:「哟,爹,这南楚臣民对你的评价还蛮高的嘛。「少年良将,一代奇才,然天总妒英才,风华正茂之年葬身火海,化为尘埃。」」他念着,笑声不由从口中溢出,「这写得和真的一样。」
抬头望了望他活生生的亲爹,阙乐摇头道:「果然,史书有时也不能全信。」翻到下一页,他看到了世人对他亲娘的评价。
「娘,南楚臣民对你的评价分歧也太大了。」阙乐略显讶异,念出声道:「一朝重臣,叱咤风云,形貌昳丽,卓尔不群,然性格暴戾,杀人成性,六亲不认,无情无义,乃世人皆唾弃痛恨之恶人也。」
「史书不可信。」话音一落,祁泽还未开口,阙煜便说道。
闻言,阙乐便悄悄审视着祁泽的脸色,发现她面容平静,似是早已知晓,又似是满不在乎,他轻叹一口气,开怀一笑,变相抚慰道:「确实,这编纂史书的人铁定是与娘有仇,他无处泄愤,便公报私仇,刻意丑化。像娘这样位高权重的朝臣,定是受人尊敬爱戴之忠臣,哪门子的恶人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娘?」
祁泽心中温暖,但还是言不由衷地淡笑道:「差不多对吧。」
阙乐瞧着他傲娇的亲娘,不在意地轻轻一笑,接着埋头翻书,「嗯?这个人?」他手指一顿,眼神微讶地望着这从未耳闻的陌生名字。
「慕容晟?南楚先皇时期的嫡太子?」眼睛顺着事迹记载文字浏览完毕后,那抹微讶未减,「什么嘛,他的做法好奇怪啊,既然已经引敌直入,筹备十年,那为何在最后的关键一刻选择放弃?甚至还倒戈抗敌?这个人也太让人琢磨不透了吧。」
阙乐抬头问向两人,「爹,娘,你们想必一定是见过这位南楚太子的,而且在南楚夺嫡之战时你们两人也在。那你们说,这位南楚太子为何会做出这种选择?明明只要把计划继续实行下去,这皇位怕是手到擒来,但他最后为何倒戈了?」
对于这件事,阙煜祁泽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默然。
阙乐的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游移,但这两人都微低着头,缄默不言。
「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你们对这个人有何评价?」阙乐疑问道。
这时,商陆进屋内通知道:「主子,大人,上朝时间到了。」
两人闻声站起身,阙煜对上阙乐疑惑的眼神,兴致缺缺道:「不过是个疯子抛弃不了他身为一国太子的责任,做了一个他自认为正确的选择罢了,没什么好说的。」
话毕,两人抬脚走向屋外,独留阙乐一人呆怔。
「疯子吗?」阙乐淡淡一笑,其中带着些许叹息,「呵,能让十年的心血就此付诸东流,背负骂名。」他轻嗤一声,如深潭般的眼睛浮上幽幽深意,「这个人……还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疯子。」
窗外的金色阳光洒了进来,把这小男孩儿的幽凉眸底映得微暖,也把由厚重历史凝聚而成的沉淀书籍照的微亮。
良久后,阙乐回过神,转头看向早就结伴同行远去的两人,起身追上前去,像个普通小男孩儿般焦急呼喊道:「爹,娘,你们等等我嘛。」
「是你太慢了。」祁泽回应道。
「那是因为你们从来都不等我嘛。」这小男孩儿跑到两人间,双手各抓住父母的一只手,两只小手紧握上这两只大手,满满的都是依赖。
门外风和日丽,清风柔和,这三人的衣角和青丝随之飘起,明媚阳光兀自倾洒下来,笼罩着这一家人的背影,幸福而安谧。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一年当中的新年。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大雪纷飞,皑皑白雪落地也难以融化,北风凌冽,天上大片乌云堆叠,但这沉闷的一切也阻挡不了人们过新年的喜悦心情。
北朔城郊外,有两人在这漫天飞雪中漫步。
「祁韶仪,今年你怎么提出到舅舅家里过新年了呢?」阙煜笑道。
祁泽如往常般淡淡道:「不是你想来的吗?」在阙煜疑惑的眼神下,她接着道:「在今年夏季时,你说你想来探望一下宁将军,但苦于政务忙碌腾不出时间。你也只有在新年时有空闲时间了,所以我便提出过来看看。」
「呵,那不过是朕随口一提罢了,谁知,你竟记到心里了。」男子不由笑出声。
「当然会记到心里了,毕竟这是你的事。」女子虽语气照常冷淡,但其中的温暖却是照在人心上。
男子洋溢着柔和的双眸望向她,伸手把她厚厚的大氅往里裹了裹,「你这丫头,明明怕冷,却还不拢好衣服。」
女子拽住被拢紧的衣襟,微红着脸偏过头去,道:「本官才不怕冷,只是这风过于冷了些罢了。」
见她如此倔强别扭,阙煜只好点点头,顺着她意。
「对了,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祁泽突然说道。
阙煜思考半刻后,回道:「没有吧,平时不都是只有我们两人吗?」
祁泽如梦初醒:「也是。」
同时,在宁牧的家中,宁筱望着窝在小角落里浑身怨气的阙乐,说道:「乐乐,圣上和韶仪呢?是不是又把你给忘了?」
阙乐委屈巴巴地瞅了一眼宁筱,「朝阳姑姑。」
跟在宁筱旁边的孟言锡装模作样地叹息道:「瞧这样子,八成是又把乐乐给忘了。乐乐啊,如果夜阑和祁泽把你忘到了皇宫门外,你回不去家了,就来孟叔叔这里,孟叔叔要你,别着急啊。」
阙乐噘着嘴,哼了一声:「哼,反正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都已经习惯了。」然后便像个小大人似得感叹人生:「男人嘛,总是要学会独自成长的。」
在长街上的阙煜祁泽两人,走了一会儿,便找了个长石凳坐下歇息。
「阙煜,可还记得之前我说我没有看清楚过你的话吗?」
「记得,怎么了?」
祁泽望着这人,平淡的眸子此刻满是柔情,亮如星辰,「我想说,其实我早就看透你了。」
「哦?那朕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虽之前他都问过,但那时祁韶仪这丫头都喝醉了,说话醉言醉语的,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问起这个话题。
女子凝视着他,最终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对此不做回答。
阙煜也无心追问这个答案,见她闭口不答,便也摇摇头仰起头欣赏着这漫天雪景。
两人无言,这雪却越下越小,直至停止,北风不再凛冽,似乎沾染上了一丝暖意。乌云散去,清晨的太阳露出了头,今年格外漫长的雪天在这一刻转为晴朗。
千丝万缕的暖光照耀在这片大地上,不见融化的积雪折射出粼粼金光,穿着新衣晨起迎接新的一年的人们纷纷推开房门,喜笑颜开地沐浴着这份温暖。
在家中的孟言锡和宁筱正与宁牧一起逗着怀中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被逗得正展眉欢笑。
孟言锡首先感受到了这份来自窗外的微微暖光,他抬头一看,惊喜道:「朝阳,雪停了。」
其余两人闻声抬头,与他一起欣赏着这难得的曦光,三人展露笑颜,眸含欣喜与幸福。
郁闷过后的阙乐也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吸引了目光,他舒展开眉头,开怀一笑。
长凳上的两人坐了许久,眼睛望着空中的这轮金色光晕,心底突兀充实起来。
「走吧,祁韶仪,该回去了,要不然舅舅他们就要担心了。」阙煜说道。
阙煜刚站起身,就听到女子说出话语,其中竟是充满着未曾有过的欢喜与笑意。
「阙小公爷,天空中温暖的太阳,这就是我看清楚的你。」
男子身影一顿,转头望向她,发现她眼眸极亮,竟如皓月星辰,清风吹拂过她的面庞,安宁静谧,让他再也挪不开眼。
他低声一笑,朝她缓缓伸出手,牵住这将要与他共度余生的人,他微微弯腰,附耳过来,声音轻稳而动情。
「你是我的月光,祁韶仪。」
女子不禁粲然一笑,霎时,竟比空中的暖日更要耀眼,摄人心魂。
她起身回握住他的手,清澈晨曦下,两人紧紧相依,一同走向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