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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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死个名儿”是高甜瑶的网名,我们在大学贴吧里相识,从一开始相知,我就叫她“名儿”,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称呼她,这是我专属的爱称,我最美好的青春都和这个名字有关。

我在学校贴吧里上传财经学院踢球夺冠的照片时,名儿兴奋地回帖:“7号好帅,我要和他谈恋爱”。7号是我的足球队服号码,我上传的所有照片特写都是7号,她当然知道7号就是发帖的我。

那是二零一二年,我读本科大二,财务管理专业,下学期开学不久,学校举办了“商贸杯”足球比赛,我在这届赛事中大放异彩,率领财经学院一举拿下冠军。学校的记者团围着我采访,拍下的照片几乎都是我的特写镜头,一时风光无两。那段时间qq上有不同的女孩加我好友,和我聊天,评论我的夺冠照片如何潇洒帅气,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当时微信方兴未艾,大家的主要聊天软件还是qq,我们可以为某个人设置隐身可见,可以在女同学的qq空间里寻觅更多的女孩,可以在留言板说好多矫情的话,却在暗恋的那个人发表的说说里绞尽脑汁地评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青春岁月里到处弥漫着爱情的甜蜜或苦涩,几乎所有大学生都在为迎接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时刻准备着。有人冲刺,有人等待,有些爱情招摇过市,有些爱情沉默不语,爱情在校园里随处可见,从不稀奇。

二零一二年最火的互联网社交平台还是猫扑、天涯、贴吧、人人网···大家在各个论坛里盖楼发言,各得其乐。学校贴吧里更是热闹非凡,每天轮番的热门事件,谁的小狗丢了,谁的暖水壶被掉包了,谁的粉色内裤吹到楼下了,谁又向谁表白了,回帖里有人故作深沉,有人漠不关心,有人故弄玄虚,最多的是搞笑逗比和假装事不关己。那时候互联网还没有兴起短视频热潮,大数据也没有现在这样无孔不入,互联网还是文字传播时代,人们更热衷表达,更懂得思考和探索。

我在学校贴吧里找到一个极尽炫耀、满足虚荣的网络平台,我精选自己夺冠的帅照发到贴吧里,收获各种赞誉的同时,我在贴吧里收获了人生挚爱——我的名儿。那时候名儿专科大一,学的会计电算化,她肯定也盲目地崇拜学长。

高田瑶的贴吧id昵称“想死个名儿”,头像是王小波的一张黑白大头照,个性签名“王小波门下走狗”。自诩文艺青年的我,除了王小波门徒让我颇有兴致(毕竟我们这样三流大学里能用文学巨匠的照片作为头像的凤毛麟角),起初我压根没有留意众多粉丝中这样一个无名校友。

网络世界里如果你愿意匿名,完全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巧妙地变成另一个想成为的自己,网络交际可以是平行于现实世界的另一个虚拟世界,每个人可以夸张地发言,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不喜欢了甚至可以删除自己,毁尸灭迹。如果想塑造一个吸引现实人物的完美形象,必须足够贴近现实,所以面对名儿毫不避讳的爱慕,我肯定这是一个有可能喜欢我的女孩一次大胆的试探而已。我在名儿的帖子下假装平静地回复:“想和7号谈恋爱请排好队哦。”

我的网名“你行我素”,不管网络还是现实中,时刻标榜着自己的与众不同和出类拔萃。我喜欢文绉绉地装蒜,爱长篇大论,经常杜撰一些小故事发给杂志社,从来没有被刊登过,偶然发现写东西投给一些营销公众号能被看中,就把平时的一些长篇大论海投到网上,偶尔有几篇在一些不知名的公众号上被发表,收到过几十元稿酬,就误以为自己文采斐然,满足感爆棚,并且妄以为写作成名才配称得上我的理想。学校贴吧里经常会留下我各种独断言论以及各式心灵鸡汤,极尽所能地炫耀自己的文采和球技。

我的夺冠照片在学校贴吧里火了一阵时间,同校吧友花式吹捧我长得帅踢球炫酷,并且有几个疑似漂亮的姑娘和我互动频繁,导致我每天泡在贴吧里不停发帖,竭尽所能展示自己的运动天赋和文字才华,企图从中找到成就感,以及可能爱上我的漂亮女孩。我不停地炫耀自己的文采和球技,却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努力塑造自己帅气有才华的包袱,收到一众叫好,轻轻地假装谦虚,内心却欢腾骄傲到自满。

大学时我身高一米八,自认为长相端正,意气风发,光彩照人,和所有好胜的年轻人回忆里的青春岁月无异:热爱运动,球技了得,文采非凡,妙语连珠,深得女孩喜爱。人群中我总是昂首挺胸,似乎每个见过我或者和我聊过天的女孩都曾爱上过我。这种年轻时候的盲目自大,造成了我酷爱炫耀,好大喜功,时刻都要标榜自己的虚荣性格,并且我对自己的幼稚行为毫不知情。在此期间,名儿一直为我摇旗呐喊,不止一次在贴吧里公然表达了对我的仰慕,更加滋养了我虚荣的性格。

随着我在贴吧里不断地发帖,名儿总是殷勤回帖,我们逐渐熟络起来。我也逐渐确定名儿相貌不详,肯定不丑,只有长得好看的女孩才有勇气使用王小波这样的头像,而且这样暧昧的网络里,大学生都爱显摆自己相貌,不乏以次充好的。

贴吧里频繁的互动后我们私信加了qq,名儿的qq空间里依旧没有照片,只有零星的一些说说,还有并不多彩的留言板,而我的qq空间里都是自己的帅照,留言板上不同的女孩为我写下殷勤之词,发表的说说里满屏都是尴尬而矫情的回复。

我问名儿为什么要用王小波的头像,还投靠在王小波门下。名儿说她喜欢王小波对李银河的爱,就像那本情书汇总成的书:《爱你就像爱生命》。那时候我就知道名儿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

我也喜欢王小波,我喜欢他在黄金时代里写的: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去,奢望也一天天消逝,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遇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那时候我也二十一岁,总是奔跑在操场,站在人群前面,殷切地幻想未来,我也完全不能料想到生活能锤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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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死个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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