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步入社会后,大都人在现实生活里成熟世俗,变得油腻又麻木,名儿始终为我保持着那份纯真的爱恋,而我为自己窘迫的现状找到理想的寄托,天真地以为,可以依赖打不死的理想活到老。
有次我的两个高中死党从陕北来西安找我喝酒,我的同桌梅羽长相丑陋异常好色,中学就启蒙甚早,酷爱传播淫秽黄段子,被同学们亲切地称为梅教授。我的足球队好友马晓上学时矮小精瘦,踢球灵巧异常,人称马拉多纳。
大学毕业后梅教授竟然真的当了老师,开办了一个补习班,没两年就扩张到近百号学生,月入三五万,晚上坐在烧烤摊上依旧讲着最黄的段子,嚼着最脏的口头禅,嘴角挂着油渍淫笑不停。马晓现在和退役的马拉多纳一样肥胖,工作中迎上逢下,在乡镇府表现优异已经提拔了副乡长。
两个人细数着当年的同学们,这个同学车子是涡轮增压,采埃孚变速箱,那个同学又升了官职,换了大房子,我几乎不太能融入这样的话题,听着同学们的近况,为了掩饰自己的窘境,更加心虚地开始阔论自己的理想。
梅羽哑然失笑,说:“理想?我刚毕业时理想是拍电影,却发现自己连个高像素手机都买不起。理想可是个奢侈品。”
马晓接茬说:“教授别吹牛皮了,还拍电影,你他妈理想顶多是拍三级片吧。”
我的两个高中死党挺着啤酒肚,打着响嗝,哈哈大笑,举起酒杯说:“许城,你还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我们从高中毕业已经七年了。
面对波澜不惊的生活和日益现实的负担,我们对生活的不同态度表现出不同的价值观念。我几乎对平淡的生活没有什么兴趣,总是满心抱负却又郁郁寡欢,对生活品质没有要求,可以在脏乱差的幻境里生活工作,却无时无刻不在标榜自己的伟大梦想,来规避自己邋遢懒惰的本性。我总在幻想着一夜成名,名儿却满心憧憬地期盼着平凡生活中的每个细节。我们因为一些小事争吵,因为匮乏的生活相互倦怠。
名儿身材消瘦,娇软柔弱,性格温润,由内到外的一个小女人。刚恋爱时候我问过名儿,你的理想是什么,名儿说她的理想是吃肉不长胖,我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没营养的理想。后来我们工作奔波,盲目地奋斗,我又问名儿,你的理想是什么,名儿不假思索地说:“我的理想就是和城哥永远在一起。”
虽然名儿的理想从不切实际变得虚无缥缈,但那时,我们真诚地彼此凝视,深情拥吻,以为爱情必将海枯石烂。
名儿虽然没有多么具体伟大的理想,但她是个特别热爱生活的女孩,爱睡懒觉的名儿可以在周末早上定闹钟起来准备一顿精致可口的早餐,只为了我睡眼惺忪的拥抱着她说一句:“我好爱你,宝贝”。然后满足地继续睡觉,这就是名儿幸福的意义。
而我几乎对平淡的生活细节毫无兴致,我从来没有为名儿准备过什么节日惊喜,我也没有因为爱意为名儿留下任何纪念,刚好名儿不喜欢那样张扬放肆的爱情,所以我没有费心为名儿付诸任何浪漫行动。我从不追求生活品质,吃饭很快,只管吃饱从不品尝其中滋味,走路很快,只管到达从不欣赏沿途风景,甚至打游戏也不查攻略,只管滚键盘享受消磨时间的快餐式快乐。所以我尽管花很长时间坐在电脑跟前打字,并不能写出任何动人的细节。
我经常沉迷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意淫自己终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作家或者编剧,往来皆鸿儒,出入尽名流,陪在自己身边的爱人也应该凌云壮志,可是名儿看起来整日消沉,从不奢望,没有社交,没有理想,空闲就玩手机刷剧,贪婪地耗费着时光。
我这样可恶的想法也左右了我的行为,我甚至不停地表露出对名儿慵懒的厌倦,我用烦躁的语气要求名儿关掉手机的声音,有时候周末名儿从睡眼惺忪的下午觉醒来还要遭受我的白眼,就像雇主对一个懒惰的保姆甩脸色。名儿也感受到我的不耐烦,但是从未抱怨,默默地戴上耳机,安静地陪在我的身边,嘘寒问暖,一如既往地支持我的理想,名儿就是这样一个愿意适应我,甘于做小女人的女孩。
每每回想起自己过往思想和行为的斑斑劣迹,我就反复为当时的想法感到羞耻,深感自己是个混蛋,自负且自卑地活在自己虚荣的幻想世界里,自以为很有抱负,实际只是个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自负庸人。
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中,我依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完成一部中长篇小说,不断寄给大秦出版社,果然和发布在一些网站上网友的回复一样,没有回复。我的创作热情仍未衰减,除了写东西聊以自慰,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