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楼往事
当初卫州牧野县的明经赵漾进京赶考,应进士试。路过中天县,登上了天意楼一游。这天意楼本是中州的名楼,为给前代的天后贺岁而成,共十三层,在华夏为最高。
当初天后六十大寿,全国各地都下令庆祝。都称赞天后巩固圣朝的巍巍功德,无与伦比。天后治下,四海一片升平,西至西域,东至扶桑,南至涨海,北至松漠,无不臣服。从正月初一到正月三十,西京和州郡的代表,以及各国使者,职业艺人,在端门献歌献舞,为天后祝寿。观者如堵,一片热闹的景象。洛阳城张灯结彩,铺陈华丽,彩灯从白天到黑夜都照得洛阳城通明,歌声响彻全城。其他城市亦复如是,欢欣鼓舞。
刚过正月,嵩山嵩阳寺的僧人无可,在打扫落叶的时候,亲眼目睹一部经卷像落叶一样轻飘飘地从空中坠地。他急忙将经卷拾起,那书镶有金边,是用看不懂的天竺文字写成。无可如获至宝,心想这是一件大好事,急忙抱着这部宝书,悄悄溜出了嵩阳寺。又奔走到中州刺史府中,恭敬地将此经呈给了中州刺史余承之。余承之同样大喜,但也同样看不懂,于是快马加鞭送给了朝廷。天后得知此消息,将经卷付大雁塔玄奘法师的门人们审阅。得知该书是有关天道降临,新时代开始的,但具体内容则莫衷一是。即使这样,僧人还是肯定它是天降宝物,并非中州的僧侣所能伪造。
余承之听到消息,写了一篇奏折,称赞天后英明神武,感动上天,实在是拯救世界的明君。建议在中州起十三层高塔,珍藏此经,使天后的功德永垂不朽。奏折上报,天后未置可否,朝廷不敢声张。这时,更奇巧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竺的僧人来到华夏游学,说自己有建造高塔的图纸式样一部,天竺诸国的君王福报短浅,不予采信,不能付诸实施。天后命令冬官府的各位专家审视他的方案,结论是此塔之高虽然罕见,但是有建成的可能。于是天后下诏开工,在黄河南岸的中天县,离嵩山不远的地方,选择良址奠基。
经过一年时间,这座珍藏经卷的高塔建成了。群臣百僚纷纷庆贺,称赞这是天意。各国使臣也都在天意楼下朝贺。于是天后下诏,将此塔定名为天意楼,将经卷定名为《天意宝卷》。世人简称经卷为《宝卷》。天后又下诏宣余承之进京,提拔为紫薇舍人。又钦定无可为嵩阳寺方丈。无可将经卷献给朝廷后,害怕被其他僧人加害,迟迟不敢回嵩阳寺,天后命其住在长安的一所寺庙里。这时,他才趾高气昂地回到嵩阳寺。
天意楼建造的过程颇为神秘,从搭架到建楼再到拆架,都由不知名的天竺僧一手决定。建成后,天后重赏了该僧,并将他提升为冬官府侍郎。等到使者带着聘书到达该僧的住所时,该僧已经不见人影。嗣后,无人再听说过他的下落。
天意楼耸立在中天县的北郊,通体红色,刷有红漆,大概是因为天后朝尚火的缘故。全楼用木头砌成,外面刷了一层红漆。周围有围栏,地势空旷。楼呈七边形,呈筒状,下宽而上窄。共十三层,每两层之间有屋檐相隔。前三层的屋檐尤为宽阔,可以走上去眺望中州风景。再往上走去,台阶紧贴内墙旋绕,螺旋而陡峭,如栈道一般,气氛阴暗诡异。天后崇释,墙的内壁上都雕着塑像。每一层都有琉璃瓦的窗户,最上面的阁楼也就是藏经阁,藏着当初在中岳嵩山降下的经卷。经卷放在厚重的亮蓝色的星海玉做成的匣子里,上锁,不对外人打开。从藏经阁向外望去,会发现嵩山也没那么高了。北面是茫茫的黄河,向东蜿蜒而去。向西望去,可以看到中岳嵩山。如今天意楼已斑驳,呈现出半红不黄的颜色,依旧矗立在那里。
大抵圣朝尚黄,唯独天后临朝称制的时代尚红。天后是圣朝太宗的才人,姓花氏,和太宗只有一个遗腹子。太宗驾崩后,皇太子即位,痴呆不理政事,太子之母也已经过世。朝臣公推花氏以皇太后的身份摄政,号称天后。痴呆皇帝驾崩后,号高宗。天后授意四方进献符瑞,说“女主当兴”,不立太宗的其他儿子即位,继续自称天后,临朝称制,执掌朝中大权。直到天后临死前,遗腹子已殁,她才把皇位送给自己的第三孙,即今上皇帝。
当初天意楼本严加看守,并不许一般人登楼。后来今上皇帝即位后,对天后的礼敬逐渐淡薄,天意楼也就无人看守,只有些决斗的事情发生。无非是双方都认为自己得了天意,争一死活罢了。又有些冤屈的百姓,在天意楼的门口讼冤。
五年前,官府例行检查,发现《天意宝卷》被盗了,玉匣仍是上锁,不知道是如何不翼而飞的。事情上报皇帝,皇帝哀叹了几句,就顾左右而言他了。群臣于是也就懒得下去追查,经卷到底是怎么弄丢的。
赵漾这次赶考,路过天意楼;他向来有探险的兴致,心想自己如果能在楼中找到《宝卷》献给朝廷,倒是个加官晋爵的好办法。他进入天意楼的大门,在三层眺望许久,继续攀登,一直登到阁楼,又驻足许久。存放《宝卷》的玉匣已空,未上锁,他找了找《宝卷》,自然没找到。他却觉得天意楼的气场有些问题,阴沉得很,外面的天气也压抑得很。他打开窗户透透风,听到有隐隐的哀号声,在阁楼中回荡,后背一凉。他又害怕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看。不过,为了省钱,他决计在天意楼里过夜了。
晚上,他又随意找了找天意楼的角落,当然是不可能发现《宝卷》的。大概盗窃者早就带走了。他翻了翻随身携带的圣贤书,就睡觉了。他仿佛感到阁楼的哀哭声更加响亮,吵得他睡不着觉,匆匆登上阁楼。遇见一个女鬼,吓了他一跳。不过他毕竟读过圣贤书,认为天下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东西,就问对方来者何意。女鬼说自己是东京伊阳县人,姓郑,因为被藩二宝逼婚,上吊死在这里,无处申冤。生前被调戏,父母也不管,还骂她是精神病,官府也不理。他问藩二宝是谁,女鬼说是东京洛阳府惹不起的军户。他仿佛置身鬼域,感到自己被阴风卷着,周围还有其他的冤鬼厉鬼,用他听得懂听不懂的语言向他聒噪。他有些惶恐,惊醒了,原来还在睡觉的地方,外面风雨大作。
他叫醒几个也在天意楼里过夜的、同来赶考的读书人。别人都生气把他们吵醒了,说赵漾不过是在梦游。赵漾失望,又睡下了。
赵漾一夜都做着噩梦,没有睡好。他次日想,难道自己做的梦是真的?他向附近的村民打听,上个月确实吊死过一个年轻女子,他不由得心中一震。无人认尸,详情不得而知。他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上报给中天令王焕。王焕问,你说的这件事是真的?他保证是真的。王焕不语,让他走人,他便感觉事情不妙。如果只是自己做的糊涂梦,藩二宝根本不存在,或者王焕为什么不反驳他呢?
当时赵漾心里颇忿忿,但不想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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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行程,就进了京兆长安府。长安城甚大,从北边的汉都旧迹到南边的曲江池,连成片的都是房屋,让他有些晕头转向。他借宿在小庙里,忘不掉天意楼吊死鬼事件,心绪烦躁疲惫。考试当日,他经过严格的搜身,走进考场。考场里人头涌动,一一坐下,都伏在桌前,先行感谢圣恩浩荡。赵漾望着前后左右的人,看穿着打扮,公子王孙,官学子弟,穷困书生,应有尽有。小民如果无人推荐,是不能应考的,不然如果长安城识字的人都来碰运气,也装不下。
主考官宣布考题,声音响彻全场。诗题是《女慕贞洁赞》,又要做一篇《在野则曰草茅之臣赋》。赵漾看了心绪更加烦躁,稀里糊涂一顿乱写,把郑女鬼的事写进了诗。因为要用四言文体,他又把此事写在最后,不知道考官能不能看懂。在赋里,他稀里糊涂凑了一顿字数,末尾又写了几句在朝者未必贤能,在野者未必低劣,朝廷衮衮诸公,皆因循守旧,墨守成规而已,未必能倾听在野者的呼声。就这样写完交卷了。
赵漾在长安等了几天,还以为自己敢于直言,说不定也算一种吸引考官眼球的方法。他向同来赶考的人打听,洛阳藩二宝是否实有其人。有个洛阳来的书生说知道他们一家,不是什么好鸟。他更感到事情不妙。
几天后,进士试的结果出来,赵漾在人海中,对自己的名字从头看到尾,都毫无发现。毫无疑问,他落榜了。赵漾又惶恐,想到朝廷也许会因此惩罚自己,把自己下狱什么的,不过眼下也没有动静。于是他就这样走人了,离开了长安,打算灰头土脸回老家卫州。路上再过天意楼,他酌酒一壶,登楼吟了几句歪诗:
长安城里功名违,天意楼上百绪飞。
有女名曰伊阳郑,淹留此楼长不归。
自言东京有恶虎,呼父告母诉其悲。
父母疑其为幻妄,号呼挞骂更相随。
明府安信吾贫女,思量焉用此生为?
抛父别母登天意,天高九重复何之。
天意有梁高百尺,何不于上留其尸。
留尸未得有文字,认尸寻亲更生疑。
高堂铁心不相认,谜案未决久多时。
有客赵氏来过此,听汝鬼魅诉幽奇。
冤情未了更为厉,如今此楼多魅魑。
汝与恶鬼非同类,伊阳有丘胡不归。
胡不归,胡不归,紫微宫殿闭九扉,
凤池玉液恩波重,玄宰仙翁论是非。
我今亦是飘蓬客,为汝洗冤不知谁?
他取纸研墨,写完这首《登天意楼》的歪诗,把它抛进滚滚黄河去了。
赵漾回到卫州牧野县,说落第的事,又把这件事和同辈两个文人说了。他们可惜赵漾落第的事,也说郑丫头生的卑微,死的可怜,死后也没有伸冤的机会。准备合写一篇《故伊阳郑氏女行事状》,献给卫州刺史郑迎新。郑迎新是荥阳郑氏出身,也勉强算个姓郑的本家,会帮郑丫头伸冤也未可知。
不过赵漾心里还是想,就算藩二宝真的不是什么好鸟,如何证明他真的和郑丫头有关呢?伊阳县姓郑的人家可曾走失过人?他禀报县令,县令报给卫州刺史郑迎新。郑迎新也听说了天意楼上吊死人的事情,派人去伊阳县打听情况。后来,情况基本清晰了。说郑丫头是东京伊阳县人,贫苦农家出身,生的有几分姿色。洛阳府名叫藩二宝的恶棍,在郑丫头在晒谷场干点杂活的时候见过她,想强娶她为妾,又不肯出钱,她父母也不肯把她给藩家。藩二原是官府管不了的,就趁郑丫头在打水的路上,调戏了她。据说郑丫头并未被强奸,就跑开了,但后来就闷闷不乐,最终决定跑去天意楼自尽了。从伊阳去中天县,还有一段路程要走,不知道郑丫头如何在黑夜中瞒着家人,走完生命中最后一段路程的。
藩家本是西域天山以西的九姓胡人,祖上到中原经商,后来参了军。参军的那位祖宗,因为从龙有功,在圣朝太宗皇帝的羽林军中表现突出,被封为碛沙国开国伯,赐名藩守忠。藩家本是军户,世代都在东京洛阳府里当兵,藩二宝的父亲藩世存和大哥藩大宝也是。藩二不肯学好,私自离了军队,在洛阳城里做流氓打手,东京下面的几个县也去过。其人已经结婚,偏要霸占郑丫头为妾。
赵漾听县令传话,大致得知了这些情况,说可以写一篇文章上报朝廷。于是就和刘成、尹国恩合写了一篇《故伊阳郑氏女行事状》,由郑迎新上报。
当初中天县的一位游客登上还不设防的天意楼,发现一具上吊死的女尸,汇报中天县令王焕。王焕派人上了天意楼,看到这具女尸,冰冷苍白的,脸上挂着狰狞可怖的表情。身体吊着而成拉长状,已经死去多时了,尸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天意楼在当时,少有人登到顶,只是一日游人发现楼的上方似乎有难闻的气味,越高越是如此,才在阁楼发现了这具女尸。看起来年龄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
王焕发现女尸的时候,看到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直叹气,“哎!又是一件咄咄怪事。”一旬不见家属来找人,以为死者入土为安,就这样随便把她埋入本县的乱葬岗了。伊阳县郑家走失了人,也听说了此事,但甚是冷漠,谁知道郑丫头是私奔了还是被绑架了?当时天下中衰,年轻女子走失的事也并非一二起。
王焕见过赵漾后,派人去伊阳县打听情况,说郑丫头是某晚走失的,怀疑她的死,是因为想不开被调戏的事,但不知道她如何走了那么远,也没带干粮之类,家里也没有丢失用来上吊的绳索。她被调戏的事,父母也不让乱说,至于提亲的事,之前的确有。王焕想起赵漾报告的事,感觉这事八九成坐实了。万一之前准备好绳索呢?极冤的人,一路走到中天也未必不可能。但此女真是刚烈,据说也没有破身,谈不上多冤,也许是害怕早晚被藩二宝占有的缘故。又问了面相特征,当场画了图形,勉强能对的上。当时王焕对尸体还有些记忆,也只是感觉勉强对的上而已。毕竟尸体已死多日,又早已埋入乱葬岗,凭感觉大抵像同一个人罢了。就算再从乱葬岗挖出来,则非但圣朝下令不准掘墓,也不知道是哪一具,不知道烂成什么样子而已。
王焕压下了此事,没有报告。不久,中州刺史钟顺之和中天令王焕都收到朝廷的信件,说卫州刺史郑迎新报告中天县冤死了人,向他们二人询问天意楼上吊的细节。钟顺之暗自骂郑迎新多事,又骂当初报告王焕的赵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钟顺之对皇帝的理解,肯定会小事化了,息事宁人。
当初,《宝卷》正本藏于天意楼,副本藏于皇宫和大雁塔,未曾向世人公开。《宝卷》被盗后,在民间多有流传。这本经卷在民间传之越来越神,据说入水不沉,入火不烧;临死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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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听了《宝卷》,大病霍然而愈;死囚在狱中默诵《宝卷》,官府像着了魔一样,改意认为他无罪,就这样被释放了。于是乎,《宝卷》的神奇名声在圣朝各州各县不胫而走。
当初的经文用天竺文字写成,翻译的时候,通晓天竺文字的僧人又是众说纷纭,看的半懂不懂,老百姓更是蒙在鼓里。如今传开的本子芜杂且系秘传,又多有不同。天竺文本似乎用什么很怪异的字体写成,当初的天竺和尚们也只是猜个大概。如今《宝卷》经过什么高人重新阐释,大雁塔的和尚们也只能一笑置之。
各派宣传《宝卷》的掌教,都自称本门为佛门天教,徒众号称天众。天意楼是天众的祖庭,亦有去天意楼前呼天讼冤者。朝廷挂念天意楼上吊的事情,大概因为这个缘由。
钟顺之和王焕二人将详情上报上去,朝廷杳无回复,信件如石沉大海。钟顺之是圣朝的宗室,他自作主张,封了天意楼,命人不得近前。这时朝廷倒是下来文书了,问他为什么没收到之前的信,又说暂时不封天意楼,免得天众出来肇事,就把这事当成孤立事件好了。他才知道朝廷的回信被盗了。
钟顺之又奉朝廷之命,派人去追查郑丫头与天教的关系,并问郑丫头生前性格行事如何,又向伊阳令调查本县天众的情况。父母说郑丫头生前沉默寡欢,有事不向人说,就算干出来这样的事,也或许然。又说伊阳县天众并不多。钟顺之想,《宝卷》的名声似乎在中州嵩山旁边的中岳、中天、中极三个县最为响亮。嵩山本来是太清境讳囗囗囗囗地祗的道场,如今天教很有些超越地祗的气势。颍、汝、宛、叶诸州,也都有些分散的信徒活动,一州少则数千人,多则数万人。洛阳城内据说也有一些人信天教,但是只有几百,大约是此地地处京畿,百姓畏惧朝廷的缘故。
钟顺之想,大抵今上皇帝惧怕四海说他不孝,又怕天教内真有什么奇人异士,因此迟迟不下主意禁绝天教,打压而已。从去年年底开始,皇帝授意佛门的诸山长老宣布《天意宝卷》为伪经,命大雁塔的和尚找出证据,说明该经绝非释尊所说,内容多有矛盾不实之处,是中土好事者伪作。天众不得为官,中州诸县天众不得建庙集会,又暗中以各种罪名,将天教的一些掌教诛杀或充军流放。大抵如此。
果真不出所料,过了一段时间,卫州刺史郑迎新接到朝廷的信件,将他斥责了一顿,说本来只是个无头案,查无实证,鬼话安能作为证据当庭对质?又说郑氏女的父母已经拿了朝廷的善后款,感谢皇恩,对朝廷处置决无异议。东京将两案定性为某某日伊阳县郑氏女失踪,某某日中天县天意楼发现无名女尸。尸体入土,相貌难为凭据。牧野县明经赵漾自称做噩梦,在天意楼上认定女尸为伊阳郑氏,不足为据。赵漾又称郑氏女被碛沙国开国伯藩世存二子藩二宝调戏,郑父母确证其女曾说此话,但不信,也无旁证。经查实与天教无关。两案不能证明为同案,告结。藩二宝无罪,不再追查。
赵漾被牧野令叫去,斥责了他一顿,说不要再关心此事。又说官府已经查办结案了,天意楼上缢死之女与伊阳郑氏女失踪无关云云。后来,赵漾心里愤愤不平,再加上本来就对落第的事不爽,叫上当初一起上报的刘成、尹国恩,去天意楼祭奠郑丫头去了。他们喝了酒,痛惜郑丫头的遭遇,很是感慨不平了一番。每人即席赋了一首歪诗,黑色的墨写在白色的纸上,扔进滚滚黄河里去了。
赵漾仍领着两人登顶,他在十二楼,听到阁楼上似乎有人窃窃私语。他毛骨悚然,打了个寒战,以为又遇上了鬼。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里面说话的不是鬼,更像是偷着接头的人。他和两人在第十二楼驻足细听。
“贤兄,你看天意楼的事会如何发展?”一个似乎是较年轻的人问道。
“这还远远没有结束。”似乎是较为年长的人说。“上面施政不明,这下子,棺材铺的生意要红火了。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一个女子的事会闹得那么大?”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件事本不大,可是她偏偏死在了天意楼。”
“死在天意楼上的真的是她么?”
“死的究竟是谁不重要,大家都信就行了。”
“有谁来替她报仇呢?在下稍微会几招,贤兄您的功力更是天下无比,要不我们合伙去给郑丫头报仇?去东京城杀了那一家为非作歹的?”
那个人冷笑了几声。“他家的案子可不止那一件。杀了他们父子三人,只怕摊到每个受害者头上,还不足以一命换一命呢。只是胜之不武。”
“如何胜之不武?”
“就算杀了他们又如何?还不足以一命换一命。天下像藩家一样的家族,又不止一个两个。”
“哦,我明白了!那贤兄意见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我已经和本教的诸位领袖们碰过面了。大家都同意尽可能的散播此事,下个月十五日,一起在天意楼为郑丫头发哀缟素。”
“这样对抗朝廷……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个人冷峻地说道。
赵漾基本没太听清,不过他听见“今上”“棺材铺”“郑丫头”“伏尸百万”等字样,感觉郑丫头的冤情基本是坐实了,不知道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他悄悄地对同伴说,“哦,原来死在这里的就是伊阳郑氏无疑了,我和诸位说的是真的。而且,知道这件事的还不止我们几个。”
这时只听较老的人如雷贯耳般,怒喝一声,“滚开!”赵漾三人吓得魂飞魄散,就这样一路从楼上滚下来,灰心丧气地离开天意楼,走到中天县城的东关,方才缓过神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赵漾才和二人说道,“那个领头的人来路不善。在天意楼上高谈阔论这样的事,都不防备别人,还怒骂我们。听他说话口气之大,无法无天,很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无半点忠君报国之意。还说‘伏尸百万’什么,也不把老百姓的性命当回事。”
刘成说,“估计是天教的大头目,想利用这件事反对朝廷了。如果他真的会几招,我们是惹不起他的。只是,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们又是藏在哪里说话呢?”
赵漾说,“我们一向忠君为国,这件事,我除了你们二人,是没有和家人说过的,而且嘱咐你们不要往外乱说。”
尹国恩说,“我们几个当初从官府那里得知一些情况,官府不是去伊阳县查了么?朝廷不是也知道了么?这一路打草惊蛇,说不定是谁泄露出去的消息。”
赵漾自言自语道,“这件事还汇报给中天县令么?算了,听天由命吧。我们又是没有证据,不说也罢,免得再被扣上贼喊捉贼之类罪名。”
(本章完)